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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易初道:“当初你跟我说过,这里的菜,这一道最特别,还特地说,要和我一起来吃。”
“是吗?”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拿起一旁送上来的银刀和银钩,小心的剖开舌肉,用银钩勾出了里面的软骨,然后放到袁易初的碗里:“那,你先吃。”
他手里原本捏着筷子,这个时候愕然的看着我,又看了看店主。
那店主立刻陪笑道:“大人和夫人果然是簪缨世家出身,不同凡响。这道菜在扬州有几百年了,也不是寻常人能够吃得起了,人常说‘三代方知吃穿’,又岂止是三代而已?现今扬州城里的大户,最早的族谱也只能追述上几代,根本不懂这道菜的用法。”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勾出了一条软骨,自己一吃,果然是鲜嫩爽脆,妙不可言,转头看看袁易初,他却只是看着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笑道:“夫君,你不吃在想什么?”
“……”他低头夹起那条软骨,放进嘴里一嚼,我问道:“味道怎么样?”
他点点头:“不错。”
我笑了笑,继续吃起来。桌上的菜品种倒是很多,我平日跟他一起用饭,也知道他的口味,喜欢吃牛羊肉,但不习惯太辛辣的味道,便夹了许多合他胃口的菜到他的碟子里,自己这才慢慢的吃起来,他微笑着将我布到他面前的菜一一的吃了。
就在这时,店主人又走了过来,手中捧着一只玉壶,轻轻的放到了桌上。
玉壶应该是温过,散发着温热的气息,刚一放上桌,里面立刻飘出了竹叶青的清香,中人欲醉,袁易初微微蹙眉:“我们没有要酒。”
“知道。”店主人陪笑道:“这是楼上的客人送给大人和夫人的。”
楼上?
我微微一愣,这儿还有个楼上?便下意识的探头往上看去,果然看见三楼上一扇巨大的窗户,精致的雕栏旁,一个清瘦的身影靠坐在床边,一袭青衣透着淡淡的温润之意,仿佛这扬州的气息,连同那张俊美如谪仙般的脸上,风情万种的眼睛里,也氤氲着初春的薄雾。
他手里捻着一只青玉圆杯,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一点酒水从纤巧的唇角漏出来,沿着线条优美的下巴和颈项滑落下去,画出一道如玉的光泽。
他在看风景,却也是最美的一道风景。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黄爷!”
。
店主领着我们上了三楼,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个宽阔精致的楼层,四周的墙上挂着古画,摆放的也是精致的古玉器,眼前一个巨大的窗户,黄天霸坐在那里,构成了一幅最精美的图画。
他正往杯里倒酒,听到我们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看着我们,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黄爷!”
我笑着走了过去:“你来了!”
他点点头,也对着我一笑:“嗯。”
自从离开了那个庭院到了州府的别馆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他,我问过杨云晖,他说他并没有与他们一同离开,但却跟袁易初做下了约定,一定会再出现,却没想到是在这里,这时!
袁易初也走了过来,看着他:“你来了。”
“……”
“我还以为,你为了一个女人,就连自己想做什么也忘了。”
袁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多少带着点冷笑和讥讽,黄天霸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似乎也不想说什么。
我立刻明白过来,说道:“黄爷,你是送——送他们——”
“……”
看着他慢慢垂下眼睑,长如鸦翅的睫羽微微颤抖着,隐藏着那双眼睛里的黯然神伤,回想起那一天他和妻子慕华的决裂,看起来是慕华被休了,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可我知道,那是一把双刃剑,也同样在他心里裂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甚至直到现在,还在流血。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连爱,也会错。
看来,他是不放心那些人离开之后的安全,也许,他是不放心我的丈夫——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回头看了袁易初一眼,他的确不是个太和善的人,况且那些人在他看来,是乱党,又威胁到了他的安全,如果真的要在路上动手做什么,是天经地义的。
难怪黄天霸会不放心。
袁易初慢慢的走到了桌边坐下,宽大的檀木桌上竟没有菜,只有酒,满满的全都是酒,竹叶青,女儿红,花雕,梨花白,也不知道黄天霸喝了多少了,可他的眼睛,虽黯然,却并没有迷糊。
袁易初微微蹙眉,道:“回来多久了?”
“刚回来。”
“听说扬州的事了?”
“嗯,”说到这里,黄天霸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是你的功劳吧。”
我一愣:“啊?”
“依官府的处事风格,只怕早就开始用兵驱散那些学生了,这样一来,扬州不可能这么安静。不过我听说,现在聚集的学生有人看着,却并没有发生冲突,牢里的一些已经发回了原籍,他们想闹,也闹不起来了。应该是你开了口吧。”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了解我,我笑了笑,说道:“我也是觉得,不应该把事情闹僵而已,所以劝了劝他。”
黄天霸微笑着看着我,慢慢道:“居功至伟。”
我一听,脸也有些红了。
“否则,你们恐怕有大麻烦。”
袁易初听到这句话,脸色一变,抬起头来说道:“什么意思?”
我也惊了一下,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黄天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袁易初,说道:“我今天来,就是要跟你说。你,马上离开扬州。马上!”
☆、434。第434章 伴“君”如伴虎
“我今天来,就是要跟你说。你,马上离开扬州。马上!”
这句话黄天霸说得十分郑重,一听就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也许他已经发现了什么,所以才赶着来向袁易初说的。
这样想着,我急忙回头看向袁易初,他微微蹙眉,道:“出了什么事?”
黄天霸道:“有人,要来扬州。”
“……”袁易初沉默了一下,眼中荡起了一抹冷冷的笑意:“那边来的人,也不少了。”
“不是药老。”
气氛沉了一下。
袁易初的话意思是之前应该已经应付过那边的许多人了,包括那天来的药老等人,看起来他们交手已经不是一两次,可看黄天霸的神情,还有他的口气,似乎这一次的人大有来头。
黄天霸的脸色很凝重,道:“这个人,原本应该是过年的时候就计划要来扬州,但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耽误了,一直到了现在,我这次送他们回去,得到了消息,药老因为之前和你妥协的事,已经被软禁,现在主事的人,不是他。”
袁易初道:“也就是说,这一次学子闹事——是另有其人?”
“是。”
“哼,做这么大的调度,也真够他辛苦的。”
“不,”黄天霸摇了摇头,袁易初转头看着他,只见他的脸色沉沉,说道:“他的做事方法,和药老,和我们都不同。这一次并没有做任何调度,只是在西山书院讲了一堂课,顺便说到了杨继在扬州的劣政,又因为入春,顺便放了学生几天春假……扬州,就这样了。”
袁易初微微一震。
我在旁边听着也暗暗心惊,之前听他们说起学子们闹事,也猜到背后有人调度,而且事情闹得这么大,却没想到,竟然只是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做了一两件看似很寻常的小事而已!
这个人,好厉害!
袁易初冷冷一笑:“好手段。”说完,他又看向黄天霸:“那你要我离开扬州是——”
“他做事,我们从来看不出首尾,有的时候甚至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比如这次这件事,如果真的要在扬州城内闹事,他的方法有千万种,但他却用了这种让人最不起疑,又最需要时间解决的手段,所以我担心,这次的安排并不简单,他好像——想要拖延你回京的时间。”
“哦?”
“只是,我总觉得他这一次来扬州的计划另有深意,好像——是要来找一个人。”
听到这里,袁易初皱了皱眉头,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有些不解,他看我做什么,但他却也没有说什么,只听黄天霸又接着道:“可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要来找你。但如果他来了,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到时候你再要回京,恐怕会拖延很久。”
袁易初挑了挑眉毛,这个时候已经入春,听杨云晖之前提了一两次,似乎北方又有些蠢蠢欲动,所以他需要尽快赶回京城述职,如果真的滞留在了扬州,我猜他会有些麻烦。
这时,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么说起来,我倒真的有些想会会这个人。”
黄天霸的脸色一沉,我也站了起来,扶着他的胳膊:“夫君……”
“不过,”他又继续说道:“州府给我安排的船是在明天,若那个人不能赶到,只怕这次他就要白跑一趟了。”
原来,他已经安排了回京的时间了!
我心里松了口气,毕竟听黄天霸所说的,如果他和那个人真的见了面,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善了,可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放不下,因为对方到底是谁,到底要做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就这么走了,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后招。
袁易初又道:“我今天来这里,也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黄天霸道:“什么事?”
“任命你的圣旨,半个月前已经出了御书房,由吏部发往扬州来了,估计这两天就会到。”
黄天霸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
我也吃了一惊,急忙说道:“夫君,是皇帝要让黄爷他做官吗?”
袁易初笑了笑,对我说道:“是啊。他是个有才的人,当委以重任。”
我转头看向了黄天霸,他站在那里没有动,只是那张俊美的脸越发的苍白,眼中也透出了一丝凝重和无奈。
之前在他家里和药老那些人的对峙,我就隐隐知道他的出身,现在皇帝要任命他做官,也就是彻底的和那边决裂,回想起那些人咒骂他“两面三刀”、“卑鄙小人”这些话,他的心里,只怕也没有这么容易放下。
黄天霸沉默了好一会儿,抬眼看着袁易初,道:“这个圣旨,是什么时候的?”
“年前,就已经准备下了。”
“……”黄天霸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握紧了拳头。
袁易初慢慢的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不会逼你,要做什么,你自己心里很清楚。”
“……”
“把南方交给别人,我都不放心,也只有你,能平衡朝廷和他们的关系。况且,北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起战火,到那个时候,朝廷要全力对抗,不能再分神和他们耗,你在,才能让朝廷不至腹背受敌。”
“……”
“仗如果真的打起来,你很清楚,会是什么结果。”
“……”
“你为了那个慕华,自己把自己关了几年,得到的结果又是如何?既然现在已经休了她,就不要再瞻前顾后,”说到这里,他冷冷一笑,凑到黄天霸耳边道:“等你功成名就,要什么没有?”
我听得眉尖一蹙,下意识的想要拉他的衣袖,黄天霸却一下子说道:“你别说了。”说完走到桌边,拿起一壶酒仰头就往嘴里倒。
甘冽的酒泼洒在他的脸上,沿着他颀长的颈项流了下来,浸湿了胸前大片的衣襟,他却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睁大了那双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