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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没有人想到,母亲会把这张地图分成这样的两份,一份给了刘世舟带离西川,常人都无法分辨出那是一张乾坤图的坤图,而另一份锁在了铁家钱庄留给了我,若不是颜轻涵有意,我也不会知道,那张看起来毫无意义的薄纱竟然是一张乾坤图中的乾图。
我的眉头都皱紧了,喃喃道:“可是,我不明白。”
轻寒看向我:“什么?”
我说道:“我不明白,既然她认为这些东西不应该出现,为什么不直接毁掉,还要弄出一张图来,引起那么大的波澜;如果她能接受这些东西的出现,那又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藏起来,引得父亲大怒,甚至把我们赶出颜家,把我们的生活全都毁掉?”
“……”
“我不明白。”
说到这里,我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起来。
我不明白她。
如果要做一件事,为什么没有做到彻底,反而做出这样自相矛盾的事情来,引得天下大乱,那么多人死伤,而她自己,也并没有因此过得更好。
到底为什么?
听见我这么说,轻寒也沉默了下来,眉心那几道熟悉的悬针纹又一次浮现了出来,不过,他似乎并不是烦恼,而是有些难以启齿般的,看了我很久,终于轻声说道:“轻盈,你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一个问题吗?”
“嗯?”
“我问你,你觉得颜夫人藏起那一批火炮,还让铁面王出海去毁掉了那些火炮,这件事到底是对是错。”
是了,我想起来,他的确是问过我这个问题。
而那个时候,我坚定的告诉他,这是对的。
因为这些火炮的威力,我虽然没见过,但听人提起,无非就是杀人利器,加上后来在临汾之战中,我也见到了他们仿制的投石机的出现,即使威力不及火炮,也非常的凶悍,这样的东西一出现,就是为了杀人,这样的凶器,当然应该毁掉。
可是,现在再回想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的答案似乎不能那么肯定了。
不是因为我有了别的想法,而是母亲的做法自相矛盾,她是我心中对错的标准,如果连她都在矛盾,那我对这件事的判断,还能像过去那样坚定不移吗?
我迟疑了许久,说道:“你——你认为呢?”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其实,我有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
“天生万物,皆有因果。”
我微微蹙眉,重复着他的话:“天生万物,皆有因果?”
“是的,”他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或许你会认为我的想法有些奇怪。虽然第一次在渡来馆听说佛郎机火炮的时候,我的确被这种凶器吓到了,也的确觉得这样的东西不应该存在于世,但后来,听了老师的一些话,我的心里就有其他的想法。”
“老师说了什么?”
“老师说,人生而混沌,不辨阴阳,茹毛饮血,以致百病缠身。上天怜悯世人忧患,降下天火,神农遍尝百草,使世人脱离了混沌病苦;渐渐的,仓廪丰足,人心不齐,则得礼乐以教化万民。老师说,世上的人和事,其实都是应时,应运而生。”
“就是这个天生万物,皆有因果?”
“不错。这个天下的东西,若无因,则无果。就像——就像眼下我们面对的天下大乱,其实回想起来,在裴元灏的新政下,必然会引起一些人的反对,就算这个人不是裴元修,也一定会有其他的人站出来。这是一种因果,逃避不开的。”
“……”
“而佛郎机火炮的出现和存在,是一种必然,佛郎机国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就投入了那么多的人力和财力来研究一种无用的东西,是因为有用,它才会出现;也是因为有用,它才会出现在中原。”
“……”
“轻盈,有一些东西之所以出现,是因为被需要。”
“……”
“但如果,我们仅仅是凭着自己的好恶就对这个东西的存在进行否定,那是否,也是在否定天意呢?”
☆、2285。第2284章 她会把答案留给我们
“但如果,我们仅仅是凭着自己的好恶就对这个东西的存在进行否定,那是否,也是在否定天意呢?”
“……”
我看着他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轻声说道:“那你认为,我母亲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沉默了一下,又低头看了一眼那两张乾坤图,然后慢慢说道:“如果颜夫人真的只是完全的否定了佛郎机火炮,她应该会销毁这些东西,而不是费尽心机的隐藏,甚至还刻意留下了这样的图纸引人去寻找。”
“……”
“她藏起来,有她的心思,但我想——她并不是要通过藏匿这些火炮,而否定这种东西。”
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刚刚还乱成一团的思绪在他清晰的话语下慢慢的也变得清晰了起来,我这才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看起来,母亲的做法这么自相矛盾。
也许一开始,她是和我一样的心情,但到了后来,她应该也有和傅八岱,和轻寒一样的认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举动,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当年小小的一个举动,会引起之后的轩然大波。
甚至也让我,几次的出生入死。
看见我脸上的愁容,轻寒轻声说道:“当然,这也只是我的想法,和我的猜测而已,颜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并不清楚,只是——”
我一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我说道:“轻寒,我想要去看看,去看看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
“从小到大,母亲无数次的带着我去过三江大坝,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地方会有什么东西,引得现在这么多人追寻,这么多人丧命,甚至连你的父亲也——”
说到这里,轻寒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轻声说道:“是啊,我也想要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是不是真的有佛郎机火炮。”
我看着他:“如果真的有的话,你会怎么办?”
“……”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时间也没有答案。
两个人就像是急切的寻找故乡的人,当经过了那么多的柳暗花明终于找到故乡的时候,却反而有了近乡情怯之感。
如果真的面对那样凶悍的杀人利器,我们会怎么办呢?
我没有忘记的是,在铁家村里,还有一个裴元灏。
在西川之外,还有一个裴元修。
他们两个人的眼睛,显然也都是盯着这个的。
眼下,仗打到了如火如荼的时候,中原各地已经是战火纷飞,尸横遍野,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那种凶器真的出世,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谁能评判?
轻寒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道:“如果老师还在,也许我能问他,可是——我,我可能不足以来解答这个问题。”
他抬头看着我:“我们两都不能。”
我迟疑的道:“那,我们还应该去吗?”
他想了想,说道:“不过,我倒觉得,也许颜夫人会把答案留给我们。”
“我娘?”
“不错,我总觉得对于这件事,她应该是有自己的安排的,就像这两张乾坤图,虽然看起来是杂乱无章,就像现在我们两个人的想法,但到最后,她给出了一个完整的指向。也许到最后,解决问题的人,会是她。”
“……”
我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对她,好像比我对她,还更有信心?”
他说道:“因为你动摇了。”
“……”
“虽然我不知道你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可能眼前看到的一些事情,比如她的这张图,也许还有其他的事,让你对她的记忆产生了怀疑,所以,你对她的认知也产生动摇了。”
“……”
“你不是不相信她,而是不敢相信。”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那你如此相信她,是因为她的一些看法,可能与你的一些想法暗合了吗?”
他点了点头:“也许是吧。”
“……”
“虽然朝廷一直都不允许官员结党营私,但其中——人总是会跟与自己见识相同的人走得更近,这也是一种天性吧。现在,我觉得我与颜夫人的距离很近。”
“……”
“所以,我想要去三江大坝看看。”
“其实,就算这一次我没有这张图,我也想要去三江大坝看看,我的心里有很多的疑惑想要得到解答。”
“是么?”
“嗯,”我点了点头:“你刚刚也说得对,我来这里,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都是我过去没有想到过的,而这些事情,也都跟我娘有这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说着,便将前些天我和裴元灏如何进到深山里面,如何遇到查比兴跟查林,又如何见到丛云观那些道士以及他们的来历都告诉了轻寒,他听了,先问道:“你跟他一起进去的?”
“他已经到了这里,是轻尘允许的,我也没有办法阻拦。”
“……”
他看了我一眼,也没有说什么,沉默了一下才说道:“那些道士为什么会被追杀?这件事难道宫中也没有任何的记录?”
“若有的话,只怕也被销毁了。高皇帝这个人做事非常的雷厉风行,而且很大胆,他是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给世人抓住的。若不是太上皇,我几乎很难想象,母亲能够在他的手里活下来。”
轻寒说道:“可我总觉得,那些道士应该还隐藏了一些真相才对。”
“哦?”
“我说的,不是他们刻意的隐瞒,而是有一些事,可能他们自己是习以为常的,所以并不认为是什么稀罕的事,但也许对我们来说,是有用的。”
“……”
“我想,你不妨再去问一下他们。”
他这话有道理的。
就像母亲曾经做过尼姑这件事,身边的许多人都是习以为常,认为那就像是阳光雨露一样自然的东西,没有一个人刻意的告诉我,以至于我都是在那么多年以后,出海在遇到了铁面王,才听到他第一次提醒。
我点点头,道:“有理,那我们——”
“找个时间再去找找他们。”
“可是今天已经太晚了。”
“那就明天去,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好!”
我点点头,又看向他:“那你,你不打算对殷皇后他们,做什么吗?”
一直到这个时候,轻寒的脸上才又露出了迟疑不定的神情。
甚至,还有几分痛苦。
我想,刚刚他一定将全副精神都放在了那张图和这件事上,也可能是他想要借着这些事来忘记殷皇后的事,但我一问,那个几乎残酷的事实又一次摆在了他的面前。
我说道:“你是怎么想的?”
“……”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现在不想去想。”
“……”
“轻盈,我不能冲动,虽然我一直想着要报仇,但是对她——”他咬着牙,终究还是说道:“我不能骗我自己,更不能骗你,我下不了手。”
“……”
“就连药老,我也——”
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我没有说什么,只伸出手去轻轻的抚着他的手。
我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再是深仇大恨,可面对的是曾经朝夕相处,对自己一口一个儿子的喊着,完全疯疯癫癫的一个疯婆子,还有一个一直尽心尽力为他解毒的人,就算是我,也下不了手。
当他能够暂时放下莫铁衣,转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