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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我听见一阵巨响,好像是千军万马带着千钧雷霆冲击到一起,撞击着彼此发出的声音,顿时战马嘶鸣,人声怒吼,有一支队伍带着滚滚的烟尘直接撞开了城门冲了进来,顿时将刚刚还在城门口厮杀的那几个卷裹进队伍里,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他们杀进来了!
但冲进来的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因为我清楚的看到城门外,两支队伍从南北两边在外合拢,硬生生的将那支突袭的队伍截断成了两段,前路已经冲进临汾城,而后面的人马就跟张子羽他们的军队直接杀到了一起。
而杀进来的那些人,也并不轻松,就在刚刚他们冲进城门的那一瞬间,原本还寂静的街道内,巷子里,突然冲出了无数的士兵,挥舞着雪亮的刀剑杀向他们,就像一阵更加强烈的浪潮,也将那一队人马卷裹了进去。
一时间,城门外,城门内,杀声一片。
我慢慢的伸手去握住了桌上的那只水杯,刚刚惊天动地的那一阵响动让杯子里的水溢出来不少,我的手紧握着杯子的时候,总算制住了那种颤抖。
然后捧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而坐在我对面的裴元灏,几乎带着一点悠然的神情,也喝了一口。
看得出来,今晚的一切,都在他,或者说他们的掌握之中,张子羽的这一场“夜袭”,胜利是迟早的。
之前他给裴元灏的那封军报,还有他的计策,是要夜袭敌军,就在刚刚,我还以为张子羽的队伍是要去敌军安营扎寨的地方夜袭,但原来,他们要夜袭的不是敌营,而是前来夜袭我们的敌军。
真是好计策!
其实想来,张子羽果然是个带兵的好手,因为白天才刚刚打过一场打仗,想要休息是军人的本能,但趁着对方人困马乏的时候去夜袭,也的确是稍微动一动脑筋就能想到的,只是,他的脑筋动得更深了一些。
当他知道了城内有潜伏的人马,就可以预测到今晚会在这个城门发生夜袭的时间,从而暗伏人马阻断对方,的确是一个非常妙的计策!
我没有再往下看,因为,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我都不喜欢看到刀剑交击,血肉横飞的那种惨状,更不想看到人为了求生而搏杀的那种惨烈,可即使什么都不看,我也明白,胜负在一开始,就已经写好了。
杯子里的茶水喝完了,很快又有人来给我们续上。
我一杯一杯的喝着温热的茶水,听着下面的惨呼和怒吼着,听着一刀一剑交击时发出的刺耳的锐响,听着城门被一次一次的撞击的声音,汗水一颗一颗的从额头上冒出来,滴落下去。
这时,一张手帕出现在眼前。
我抬头一看,是裴元灏拿出他的手帕递给我,隐隐的光亮透过竹帘照在他的脸上,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多少能看到他的目光透着一点温柔,柔声道:“朕不应该让你过来看这种事情。”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的摇了摇头,也没有接他的手帕,而是反手捏着袖子,擦了一下自己的额角。
他说道:“你再坚持一会儿,不会太久了。”
“嗯。”
虽然他说不会太久,但我知道,就算不是正面作战,只是一场“夜袭”,也不可能“不会太久”的。
几乎到东方都已经渐渐透出鱼肚白的时候,下面的声音才慢慢的平息。
过去经历的不眠之夜太多了,但还没有多少夜晚和今夜一样漫长,我握着已经冰冷了的茶杯,只觉得手足冰冷,转动着已经有些僵硬的脖子慢慢的看向下面。
已经不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了。
宽阔的街道,那些石路都几乎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而已经有些斑驳的城墙上,布满了无数的划痕;数不清的,已经缺了口,甚至弯曲的刀剑,被丢弃在角落里,但最让我不忍直视的,是大街上到处都横躺着的,残破的尸体,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也太熟悉那种战后尸横遍野的残忍,让生命毫无尊严的裸露着,但我还是无法直视,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脸色苍白了起来。
裴元灏道:“别看了。”
虽然这么说,但我的目光却无法移开,眼看着一些还顽强站立着的士兵慢慢的在血红的街面上走动着,探查还有没有生还的人,一些人将伤重不断呻吟的同伴慢慢的扶起走到一边,而敌军的人就被他们架起来绑到了另外一边。
城墙脚下,就有许多守城的士兵,拖着伤重的身体靠坐在那里,等待着治疗。
惨胜如败,这四个字,其实在任何一场战争里,都是至理。
胜利,永远都带着血与泪,不是无尊严的。
眼看着我的眼睛都红了起来,裴元灏的口气更重了一些,带着一点斥责的意味:“让你别看了!”
我转头看了我一眼,终于还是听话的没有再往下看,只问道:“不知道城外的情况如何。”
城外的声音比城内消失得更早。
裴元灏道:“他们会乘胜追击,在这段时间,必须要尽快,尽量多的消灭对方的力量,不用担心,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张子羽的计策很好,他的想法,也没错。
目前许昌的军队只来了先遣部队,就已经战成了这样,如果不尽量多的消灭他们的力量,等到另外两支队伍过来,临汾的压力会很大,万一等不到萧玉声他们请来的援军,那就真的麻烦了。
就在这时,从楼梯口那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转头一看,有点意外的看见这里的侍从带着扣儿从那边走了过来。
裴元灏也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扣儿吓得都不敢过来了,我急忙道:“怎么了?你怎么来了?”
扣儿急忙过来请安行礼,然后说道:“公主殿下来了。”
“什么?”
裴元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转头看了一眼,楼梯口那边到没有看到其他人上来,扣儿轻声说道:“公主殿下早上醒来之后,听说皇上和颜小姐都离开了,就一定闹着要过来这边,奴婢劝阻不了,只能——”
“胡闹!”
裴元灏一声斥责,扣儿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我也微微蹙起了眉头,觉得她们有点胡闹,但转念一想,妙言毕竟是公主,我和裴元灏都走了,常晴又在闭门思过,他们都不敢去打扰她,又有谁还能管得住妙言呢?扣儿大概也是夹在中间不好做吧。
于是我叹了口气,道:“来就来了吧。她人呢?”
扣儿跪在地上,哆嗦着道:“奴婢不敢让公主殿下上来,她还在马车里。”
我转头看了裴元灏一眼。
他余怒未消,但毕竟外面的战事已了,妙言来了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便指着跪在地上的扣儿道:“下次你再敢这么自作主张,朕没那么容易饶了你!”
扣儿吓得连连磕头:“奴婢知罪,奴婢知罪,谢皇上恩典。”
裴元灏这才说道:“让她上来吧。”
我想了想,道:“不用让她上来了。”
他转头看着我,眼中带着一点不解,我又回头看了一眼下面,战场并没有完全打扫干净,躺在墙角的那些士兵还在呻吟着等待大夫过来医治救助,但伤亡的人数太多了,大夫的人手不够,只能让他们干等着,那些人痛苦的样子,即使隔得那么远,我也看得清清楚楚。
我轻声说道:“我带妙言过去帮忙吧。”
裴元灏立刻皱起了眉头:“什么?”
我知道,他到底还是疼惜这个女儿,毕竟是堂堂的公主殿下,怎么能让她去做那种事,我轻声道:“现在跟过去不同了,毕竟临汾城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几场恶战,不能让这些将士们就这样伤着不管。”
“……”
他没有说话,目光显得还是很抗拒。
我又说道:“陛下,当年在扬州的时候,我不是也去帮助过那些流民吗?”
听到这个,他的目光倒是微微的一闪,原本的坚定更加动摇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叹了口气,道:“你要带她去,就去吧。”
说完,他又低头对着扣儿道:“你,也传话回去,让官署里的人,空得出手的,都过来帮忙。”
扣儿一听,急忙道:“是!”
我说道:“我先带妙言上来吧。”
他点了点头,扣儿便扶着我下了楼,外面的晨光已经照亮了昨晚那条漆黑狭窄的巷子,后门停着的马车上,妙言撩起一点帘子,还小心翼翼的往外看着,一见我走出来了,急忙下了马车:“娘!”
我一把接住她,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这么胡闹,你父皇正在生气呢!”
“啊?”
她顿时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
我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害怕你父皇生气,怎么还敢这么做?扣儿差点被你害了!”
她听了又转头看向脸色尚未平静的扣儿,好像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轻轻的道:“扣儿姐姐,我连累你了。”
扣儿急忙摆摆手:“殿下不要这么说。”
我说道:“今后做事情,想清楚了再做,你是公主,不比其他人,地位越高的人,越要为别人着想,明白吗?”
她急忙点点头。
我让扣儿坐马车先回去,而自己带着妙言上去给裴元灏请安,裴元灏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了两句,我便带着她下了这个小楼,慢慢的往城墙边那里走,几个侍卫还跟在我们的身后。
而一走近城墙边,立刻就被眼前的情形惊住了。
刚刚,我已经在上面目睹了整个过程,也看到了那些伤重的人惨痛的模样,可高高在上看着是一回事,真正走在他们中央,看着他们血肉模糊的伤口,断臂断腿的惨状,还有痛苦不堪的呻吟,那种冲击,要远比置身事外的观察更强烈得多。
妙言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了起来。
她不是第一次目睹战争和战争之后的惨状,之前在年宝玉则的时候,正面的战场比这个的冲击还大,但战争就是战争,流血就是流血,伤口不会因为曾经受过伤,就不再疼痛。
我走到一个将士身边,弯下腰,拿过旁边大夫带来的金疮药,便开始帮他处理伤口。
☆、1941。第1940章 我不敢,不敢!
那个士兵是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脸上都还带着稚气,一条刀伤从肩膀一直拉到腋下,幸好伤口不深,但血流了很多,差不多半个身子都被染红了,他痛得脸色苍白,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到底,也还是个孩子。
我帮他处理好伤口,然后用绷带一层一层的给他包扎好,他这才松了口气似得,抬起头来看着我,倒是愣了一下。
显然,我不是个大夫,而他打量了我一番,看着我周身的穿戴也不像是个平民百姓,喃喃道:“您是——”
我笑了笑,说道:“你的伤不算严重,这几日不要动这条胳膊,好好的静养。”
“多谢你。”
“别这么说。”
我说着,伸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刚刚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其实我自己也很紧张,生怕碰到他的痛处让他再受到伤痛,现在总算是松了口气,但手上站着的血立刻就染到了脸上,这个年轻人看着我的脸:“哎,你的——”
他的话没说完,一只手伸过来,捏着一张手帕,轻轻的给我擦拭脸庞。
转头一看,是妙言。
她的脸上还带着一点惊魂未定,但也还算平静的给我擦拭干净,然后转过头去,又给那个年轻人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这个年轻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