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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轻盈,你还真是没用。
我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起身的时候,整个人要在摇晃趔趄,一步一摇的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寒气,一下子从外面灌了进来。
我有些承受不住的,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昏倒,但在模糊的视线中,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就矗立在眼前,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他立刻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一下子惊呆了。
他竟然,一直站在我的门外?
而当看见我打开门的一瞬间,那双眼睛也亮了起来,好像一个长久置身于黑暗中的人突然见到了阳光,连整张脸都被照亮了,他定定的看着我,然后上前一步,说:“轻盈。”
“……”
“你原谅我了吗?”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么傻傻的看着他,看着那双充血通红的眼睛,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已经干涩的眼睛里又涌出了滚烫。
我涩然道:“你让我怎么原谅你?”
他的目光顿时一黯。
但下一刻,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我:“我把——”
话没说完,就感觉他的气息一弱,那双原本就充满了倦怠的眼睛一下子失去了光彩,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朝我倒了下来。
“轻寒!”
我吓得大叫一声,想要接住他,可自己也虚弱得几乎站立不稳,几乎要被他压倒在地,幸好这个时候,萧玉声正从旁边走过来,一见此情形急忙上前来帮我扶住了他:“师哥!”
我整个人都乱了:“他怎么了?”
萧玉声没有说话,只是抓着他的一只手腕扣着脉门静默了一会儿,然后立刻说道:“我先把他扶进去。”
我点点头,急忙让开,萧玉声扶着他踉跄的走到屋子里放到床上,他已经毫无知觉软绵绵的躺在那里,连气息都弱得几不可闻,萧玉声又抓着他的手腕诊了一会儿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我急得满头大汗:“他怎么了?”
“他——”萧玉声犹豫了一下,说道:“他的脉象很乱啊。”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又看着我:“大小姐,他在你门口站了一夜啊?”
“……”
我说不出话来,看着刘轻寒那苍白得几乎也毫无血色的唇瓣,钻心的痛楚又一次涌上心头。
萧玉声看看我,又看看他,道:“可能是劳累太过,而且太长时间未沾水米。”
“……”
“我先让人准备一点饭菜来。”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我撑着自己已经孱弱不堪的身子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之前那个哄了我一晚,又在门外站了一晚的男人——明明是他在认错,在乞求我的原谅,现在,却是他躺在床上,而我守着他;我明明恨不得杀了他,但现在看着他憔悴的样子,竟然还在心痛。
我笑了起来,笑自己的糊涂。
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一颗的滴落下去,落在了他苍白干涸的唇瓣上,就听见他微微喘息了一下,好像即使昏迷,也难受得厉害,眉心深深的悬针纹里,每一条纹路,仿佛都积累了这些日子里太多的辛苦和痛,却连一个字都没有办法诉说。
刘轻寒……我和你,到底是谁,欠了谁?
不一会儿,萧玉声就带着人送了热水和饭菜来,但他现在昏迷不醒,实在吃不下任何东西,只能面前喂他喝了几口水,眼看着他眉宇间的痛楚稍微缓和了一些,人躺在那里也平静了很多,萧玉声这才松了口气。
回过头来看着我,他轻轻的说道:“大小姐,要不要去我的房间里,再休息一会儿?”
“……”
“我看师哥这样,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的。”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坐在床边看着他,一动不动。
萧玉声大概也知道劝不动我,叹了口气,便要转身离开,可当他刚走出两步,却又像是实在按捺不住,转过身来:“大小姐。”
“……”
我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张憔悴的脸庞,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萧玉声看着床上的刘轻寒,沉声说道:“我,我知道,他骗了大小姐。”
“……”
“我也知道,他伤大小姐很深。”
“……”
“可是,他伤大小姐,是伤敌八百,自损一万。”
“……”
“他自己,才是最痛的那一个。”
“……”
我沉默了许久,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萧玉声:“你知道什么?”
☆、1866。第1865章 是他把你,一手送去地狱
萧玉声微微怔了一下,再看着我了然一切,又显得倦怠不已的眼睛,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得,轻轻的说道:“大小姐……已经知道了?”
我笑了一下。
而这一笑,倦怠得我几乎也要倒下了。
萧玉声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像是将一切都回想了起来,慢慢的说道:“原来大小姐已经早就知道了。”
我垂下了眼睑,没有说话。
一年前我从京城回到西川,西川书院的南振衣让他来接应我,并且送了一封书信来,我收到那封书信之后,就更坚定了要先去璧山找刘轻寒的决心,只是在临走的时候,我借口手指“受伤”,让萧玉声代替我给南振衣写了一封回信。
萧玉声上前一步:“那一次,大小姐是为了看我的字迹,对吗?”
“……”
“大小姐早就知道,那本《神效集》虽然是我抄录的,但不是我写下来的,是吗?”
“……”
我的泪水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只能低着头不看他,哽咽着说道:“萧公子,这个时候,不应该再是你来向我发问的时候了。你知道的比我多,你看到的也比我多,难道,不应该是你来告诉我真相吗?”
“……”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
“《神效集》,是他写的。”
“……”
我毫不动容的,低头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庞,然后伸出手去轻抚过他两鬓斑驳的白发:“什么时候写的?”
“从扬州回西川的时候,在船上写的。”
“他一个人?”
“是。”
“……”
萧玉声声音也微微的有些发沉,他上前一步,慢慢的说道:“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把自己关在那个狭小的舱房里,什么人都不见,甚至连灯也不点。一个月后,当他走出房门的时候,头发就变成这样了。”
啪嗒一声,一滴泪落了下去,钻进了那白发里,只倏地一下就消失了。
萧玉声继续说道:“他写完之后,我以为他要让人带给你,可他却让我抄录一遍,到岸之前必须抄好,一下船就立刻让人传到京城给你。”
我淡淡道:“他让你这么做,你就听了他的?”
萧玉声沉默了一下,说道:“他那个样子,我也没有办法拒绝。”
“……”
“只是在抄录到最后一段的时候,因为船经过的那段水域,正好遇上三江大坝开闸放水,船身不平,我的字也受到了影响。我原本想要重新抄录,但因为很快就靠岸,也来不及重新抄录——大小姐就是从那个地方,看出来我是在船上抄录好的,对吗?”
我平静的点了一下头。
其实,我并没有告诉他,即使在看到那显得有些奇怪的字迹之后,我也没有立刻联想到这件事上。
毕竟,他们这一路赶回西川,一定不太平,一定会发生很多意外,他可能在任何时候录这本集子,也可能受到各种影响,直到我到了璧山,在那花灯灿烂的市集上,看到了那个两鬓斑白的人。
那让我想起了集贤殿里的傅八岱,为了录下被他烧毁的那些古籍,傅八岱也在很短的时间内白了头。
当初,我只是回忆了一张包裹着免罪玉牌的丝帕上的地图,就几乎让我痛苦得昏厥过去,傅八岱耗尽所有的精力录下那些古籍,换了个白头身死,而他写完那本《神效集》,就留下了两鬓的斑白。
世上的事,都是公平的。
那么,当初你给了我多大的痛,现在,是不是也要吃多大的苦?
刘轻寒,这条路当初是你选的,你值吗?
我低头看着他,手指拨弄着那斑驳的白发,就像拨弄着自己心底最弱的那一根弦。
看见我沉默不语的样子,萧玉声又走上前来,轻轻的说道:“他醒来,其实也就是不久之前的事。”
一直听到这句话,我才猛地一颤,抬起头来看着他。
“那个时候,他连路都还走不了,只能躺在床上,就一直问我们你的消息,当知道你在甘棠村被人劫走,被带到金陵,他急疯了,差一点就死了。”
我的喉咙一哽,几乎要哭出声来。
在他中毒将死的时候,他明明将所有的家产和军队都留给了我,也告诉我不要轻易离开西川,偏偏薛芊的死让我愤怒至极,想要在祠堂里跟裴元修同归于尽,而就这样被他劫走——我做那一切的时候,都以为他生死未卜,甚至抱着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的念头,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知道那一切,会为了我而急得发疯。
萧玉声哑声道:“我说的,没有一点夸张。听他们说,他中了那种剧毒,再加上解法——更毒,他那个时候命悬一线,虽然撑过去了,至少要在床上躺上半年的时间。可是,他在知道了你的事之后,就硬生生的逼着自己好起来,逼着自己下床走路,逼着自己骑马,还逼着自己一路带兵赶来。而且在界河边,他还到处设了伏兵,哪怕我们都折在了那里,也要保证大小姐可以被救走。他们说,他几天几夜都没合眼了。”
我错愕的看着他:“他说,他休息了——”
萧玉声也是一愣,再看向床上的那个人,不由的苦笑:“他,果然是最能骗大小姐的人。”
“……”
听见他这样说,我只觉得心痛如绞。
我为什么会这么好骗?我在红颜楼的那些日子,学的那些东西,难道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刘轻寒,我怎么会被你骗了一次又一次?
萧玉声长叹了口气,最后轻轻的说道:“大小姐,你不要太怪他。”
“……”
“师哥他,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
“其实在那一次跟大小姐分别,离开扬州的时候,他是想要带走你的。”
“……”
“可是,他做不到。”
“……”
“长公主刚刚才过世,而且,临终前似乎对他说了一些话,让他非常愧疚,他没有办法就这样放下。”
“……”
“他更不能,阻止大小姐去见自己的女儿。”
“……”
“他其实最没有办法面对的,是自己的错误。”
“……”
“他说,你身在地狱,他会陪你去,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是他把你,一手送去地狱的。”
☆、1867。第1866章 现在,我就是你的人了
你身在地狱,他会陪你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苦涩的笑了,低头看着他消瘦憔悴得几乎脱了形的脸庞,苍白的指尖拨弄着他苍白的鬓发,哽咽着道:“只有你,这么傻……”
萧玉声看着我们两的样子,眼睛似也有些发红。
他没有再说什么,静静的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安静的房间里,其实能听到大家都起身,开始走动、准备的声音,好像整个世界仍旧按着它原有的样子前进着,世事如流云,不会为任何人停止,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