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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他要失去她了?怎么可以,他真的只是有些气,有些吃醋而已。
“冬子,你听我说,”
“不用。”
沈晚冬扭过头,凄然一笑:“我终究配不上你。”
说罢这话,沈晚冬坐到床边,将被子给床上的病人盖好,揉着越来越闷的胸口,淡漠道:“你走吧。”
“冬子,我,我喝多了。”
荣明海忙蹲在沈晚冬腿边,头贴在她的大肚子上,懊悔道:“我不该疑你,哎,咱们回家吧。”
“唐令说,你利用我对付他,终有一天,我会比戚文珊更惨,是么?”沈晚冬失神,轻抚着男人的头发,问。
“我……”荣明海愣住,没错,他一开始是存了利用冬子的心,可后来,她是他的情人,爱人,妻子,孩子的母亲,他将那个秘密压下,因为他知道,一旦唐令身世大白,冬子全家必受牵连。对付唐令,有的是办法,绝不能用能伤害她的那个。
“冬子,其实我,”
“别说了。”
沈晚冬只感觉头越发昏沉,她闭眼,不愿看这阴险的男人一眼,手轻抚着肚子,孩子动了下。
真没想到,他居然会怀疑她肚子里怀的孩子不是他的种,好的很。
良久,沈晚冬扭头,看向墙角的老苗汤,无力道:“老苗,给我一副药吧。”
“你要做什么?”荣明海的酒瞬间醒了,小心翼翼地问。
“打胎。”沈晚冬哽咽,手下意识附上肚子。
“姑娘,你恨我,跟我置气,千万别糊涂啊,那可是咱俩的孩子!”荣明海紧张万分。
“两个孽种罢了,与侯爷无关,您走吧。”沈晚冬咬牙恨道。
“我不走。”荣明海红了眼圈。
“好。”沈晚冬从髻上将金簪拔下,抵在肚子上。
“别!”
荣明海的酒这下彻底醒了,他叹了口气,似有千言万语,一时半会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爱怎样就怎样!”荣明海剜了眼女人,阴沉着脸,再没有说一句话,将自己的长刀拾起,拂袖而去,消失在夜色深处。
第86章 荣家黑醋坊
他这就走了?
沈晚冬楞在原地; 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做。
她下意识紧跟着追了出去,倚在大门的门框上,借着屋檐下昏暗的灯笼之光朝外看。
荣明海此时拿着他的长刀; 疾步走向拴在路旁柳树上的黄马; 三两下解开缰绳,翻身上马; 回头冷冷瞅了眼她,一句话都懒得说; 两腿用力夹了下马肚子; 朝着西边奔去; 并未回头!
夜风幽幽,吹动灯笼,形单影只的伤心碎了一地。
他竟如此薄情?
沈晚冬感觉有些脚软;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累瞬间侵袭而来,至亲至疏夫妻,果真没错啊。
这两三年里,她从不少人口中断断续续听说了些关于他的事。
戚夫人说他冷硬绝情; 最擅长谋算人心,眼里根本没有女人,如果对女人好; 不是利用就是愧疚;
唐令说他心黑手辣,阴险狡诈;
杜老先生说他刻薄寡情,居心叵测,为争权夺势不择手段。
老梁说他心有天下; 却也有你晚冬,你比素盈有福气;
章谦溢说他强悍霸道,却也儿女情长。
……
自从见他起,她不敢动情,只是将他当做退路、靠山,后来,冷心冷肺被他逐渐捂暖,只有躺在他怀里,她在夜里不再做噩梦,也不用担心被人摆布、利用……还有欺辱。
后来,她离不开他了,有些依赖他了
再后来,她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他了。
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沈晚冬回头,看见老梁背着手,深锁眉头,慢慢地朝她走来,亦站在门口,朝西边的夜色深处看去。
老梁耳朵微动,好似听到了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窃窃私语,他嘴角抽了几下,目中的闪过抹复杂之色,仿佛想起往日痛苦之事,男人嘿嘿冷笑道,啐了口:“你也有今日?!”
很快,老梁又恢复沉稳冷静,斜眼觑向沈晚冬,淡漠道:
“没必要。”
“什么?”沈晚冬拿袖子抹了下眼泪,楚楚可怜地看向老梁,越发委屈:“你说我没必要伤心?”
“才刚你们得都快把房顶给吵翻了,我就是不想听也得听。”老梁冷笑了声,道:“不管你信不信,他虽然有时候很无耻,但对你,就是个二傻子。”
沈晚冬感觉憋在心里的那口气仍不顺,低着头,哽咽道:“他的城府太深了。”
“在大梁,谁没城府?你自己想想,这两年多,他可曾利用过你?可曾辱过你?你在怕什么,你有钱,有宅子,有不少追逐爱慕的男人,还有些微薄名气,就算离了他,日子也照样过得逍遥自在。这种事,换做戚氏、秦氏,还有我妹妹素盈,你觉得她们敢这么理直气壮得跟他吵?秦氏会使手段阴他,与他相互算计;戚氏会为了家族,逼疯自己;我妹妹会忍下这口气,依旧奉承爱慕他。算了吧,有时你也要稍微给他留点面子。”
老梁说到这儿,捂着口打了个哈切,颇有些不耐烦:“走,我送你回去。”
“不要。”
沈晚冬这会儿虽不哭了,可气儿仍不顺,她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
待在老苗汤家?不行,且不说这儿毒虫蛇蚁甚多,关键是吴远山也在此地,还是不要在夜里单独接触,得保持距离。
去章谦溢家?不行,本来关于她和公子的传言就多。如今大肚子住进去,岂不是又多添了些闲话,平白惹自己烦心?
“在清净人少之处找家干净的客店吧。”沈晚冬低头,轻抚着肚子,委屈道:“我想在外头住几天,就当冷静一下。”
“可以。”老梁点点头,道:“门口等着,我去套车。”
*
街角暗处,一个身量高挑挺拔的年轻侍卫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使劲儿瞅才刚从身边经过的那辆马车。
赶车的是梁校尉,车里坐的是沈夫人。
侍卫轻摇了摇头,暗道:老子要是有这么美的老婆,肯定天天把她捧在手心里,还舍得伤她?
想到此,侍卫扭头,偷偷地去瞧站在身后的侯爷。那会儿侯爷驾马出来,刚拐过街角,立马勒紧缰绳,翻身下马,让人将马牵走,然后呢呢?侯爷他偷摸地躲在暗处,直勾勾地看着夫人,对了,咬牙切齿中又有点心疼无奈。
“侯爷,咱们现在要跟上么?瞧马车去的方向,似乎不是回府呀。”侍卫低声问。
“哼!”荣明海重重地冷哼了声,紧紧攥住他的长刀,臭脸拉的比驴脸还长。
“侯爷,要不您给夫人说两句软话?”侍卫小心翼翼地问。
“凭什么!本侯又没做错事,她不就仗着我心疼她么,还越发得了意,蹬鼻子上脸!本侯偏要治治她的臭毛病,不想回家?好,你就外边待着,老子这回要是低头,就是那蹲着撒尿的主儿!”荣明海愤愤不已。
“那咱们是不是先回府?”侍卫赔着笑了,建议道:“夫人那边有梁校尉照看着,您尽可放心。您还是早早回去歇着吧,这几日宫里宫外两头跑,明儿还得和礼部商议皇上大婚之事呢,别累坏了身子。”
“放肆!”荣明海拍了下心腹侍卫的头,怒道:“你什么时候还能给本侯做主了?一家四口,有三口在外头,还回什么家,跟上!”
侍卫颇有些委屈地摸了摸发疼的后脑勺,瞧着侯爷大步流星地朝前走,跟狼在屁股后头蹿着似得,脚步飞快,生怕跟丢了马车。
“哼!”侍卫撇了撇嘴,小跑着跟了上去,嘟囔道:“说到底,还不是不放心。”
说到这儿,侍卫鼻子耸动,扭头看向才刚和侯爷两个一起躲的商铺,招牌上刻了四个漆字:小黑家醋坊。
啧啧,怪不得才刚闻见一股子酸味儿呢,冲的人脑门疼,这会儿稍微走远了,再仔细闻,酸酸甜甜的,倒也舒心。
第87章 情到浓时
客店在城北; 一个二层小楼。
一楼住着店主夫妇和两个儿子,店主是个四十来岁的胖子,长得白净文气; 会炒菜; 可手艺不怎么样,不是盐放多了; 就是多搁了几勺白糖,食客抱怨他做菜难吃; 他笑呵呵的; 说吃习惯就好;店主老婆黑且丑; 大嗓门,可酿的一手好酒,脑子也好使; 兼顾着账房、管家以及客店经营。二人看着不怎么相配,可整日家出双入对的,羡煞旁人。
二楼有五间客房,沈晚冬住了最里头那间。
客房并不大; 收拾的倒雅致。
一张酸枣木的雕花小床,床上的枕头和床单是新的,是店主夫妇给长子成亲时预备的; 而今特意拿出来给她。窗子下摆着张方桌,屏风后头放着澡盆和马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会儿已经到中夜了; 寒气一分分泛上来,让人忍不住打寒颤。
沈晚冬感觉身子有些乏,简单地梳洗了下,将床上的薄被裹在身上,坐到方桌跟前的椅子上头。她用银簪将油灯挑亮了些,把那个从唐府带出来的包袱抱上桌。包袱是杜老先生的破袍子,很脏,味道也不好闻,血迹早已干涸,与污泥混在一起。
沈晚冬轻抚着袍子上的破损和血污,她不敢想象被捕入狱的那些日子,老先生究竟被如何虐打?!他的舌头被拔掉,牙齿被敲光,又是如何痛彻心扉?!
沈晚冬鼻头酸了,她打开包袱,从纸堆里拈出一页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笔画遒劲有力,略有些潦草,地牢实在昏暗,老先生视力不佳,身子极差,有好些字写在了一起,亦有好些字错位,难以辨认。
老先生的文章多是关于文字、音韵、训诂的,非有一定学力,难以卒读,她也只能看懂一小半,日后若要整理成册,必定得请翰林学士和经师校勘补缀。
每每想到老先生,沈晚冬就忍不住掉泪。
直到如今她才知道,爹爹多年前竟和杜老是旧友知音,三十多年过去了,爹爹一贫如洗,早已远赴黄泉;杜老名满江东,晚年却劫难重重,毕生的心血付诸一炬,怕是在唐令当政的年岁里,残稿永无面世之可能。
不知不觉间,泪珠砸到麻黄纸上,将字化开,晕成墨花。
沈晚冬急得忙用袖子去擦,正在此时,她听见门那边有响动,猛地回头,瞧见窗子外头有个黑影猫着腰一闪而过。
沈晚冬大惊失色,忙从枕头底下将匕首翻出来,她一手护住肚子,另一手拿着刀,小心翼翼地往门那边移动。才刚老梁送她来客店时说,这家店主夫妇和他交情匪浅,地方也偏,离他家极近,而且往来食客大都是熟面孔,是可以放心住的。
那外头是谁在偷窥?
沈晚冬深呼吸了口气,高声问了句:“谁在外头?明海,是你么?”
外面静悄悄的,除了夜风呼啸,再无别的声音。
沈晚冬一把将门打开,她屏住呼吸,手紧紧抓住匕首,头探出去,左右去看,外头黑糊糊一片,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难道,已经躲起来了?
正在此时,沈晚冬闻见股香浓的味道,低头一看,原来门口摆放着个木盘,盘子里放着个黑砂锅,一碗药,一盘腌萝卜,还有盘金丝党梅。先前在家时,她嫌安胎药难喝,明海就叫厨娘给她做了好些酸甜可口的金丝党梅,他总是把什么都考虑到。
沈晚冬扶着腰艰难蹲下,打开黑砂锅的盖子,鲜香登时扑面而来,是鱼汤。汤汁是奶白色的,里头隐隐飘着几块鱼肉,最上头浮着撮芫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