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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府才是真正的内阁,这个事大家其实心照不宣。
沈晚冬紧跟在孙公公身后,急步朝着正门的方向走去; 离得老远就看见火光通红一片,吹来的风里似乎也带了些金戈铁马的铮铮寒意。
在转过一个回廊后,眼前豁然开朗。
沈晚冬半个身子倚在柱子上; 朝前看去。
空阔的前庭此时站了约摸上百人,很明显地分为两个阵营。靠后的是数十个身穿飞鱼服、手执绣春刀的是留守唐府的锦衣卫,他们拥簇在一个瘦高冷峻的男人身后,这男人正是唐令。
而在正门口站着的则是二十多个身穿细鳞铁甲、手持长刀及银枪的将士; 他们额上绑着绣了“荣”字的大红护额,脸、脖子甚至头皮都有不同程度的伤,一看就是经历过战场的老鬼,通身散发着铁血强悍的气息。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只见两个小太监抬着张红木椅从东南角小跑出来,他们伺候唐令坐下,又恭敬地捧上杯热茶,这才退下。
唐令掀开茶盖,斯条慢理地品了口,慵懒地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淡淡道:“怎么,侯爷带兵强闯我提督府,难不成想造反?”
话音刚落,荣家军将士自动分开条道,随后,一个个子极高、穿着暗黑色铁甲的将军从正门口阔步走进来,他手里提着把长刀,步履坚决,夜风吹乱的火光摇曳在他的铁甲之上,恍若战神,此人正是荣明海。
“哼!”荣明海重重地冷哼了声,他将长刀硬生生插进石地缝儿中,冷眼扫了圈唐府里的各路人马,剑眉微敛,抱拳象征性地给唐令见了个礼,随后又朝着皇宫的方向恭敬地行礼,沉声道:“本侯效忠皇上,唐督说闯提督府是造反,难不成是造你的反?”
暗中站着的沈晚冬瞧见荣明海说这话,心里不禁赞服,这黑家伙平日里瞧着不言不语的,可一面对正事,这份连消带打的本事,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也不知小叔如何应对。
“哈哈哈!”唐令朗声大笑,他将茶杯递给身边的一个锦衣卫,两手潇洒地抚平下裳,淡然道:“本督既是掌秉笔之责,所代表的就是皇上,侯爷造本督的反,那就是造皇上的反,荣明海,你好大的胆子!”
沈晚冬此时心狂跳,她总感觉到有些不安,小叔,他真的太嚣张了!
“哈哈哈。”荣明海亦大笑,他一改冷冰态度,神情动作也忽然变得热切起来,他大手一挥,傲然道:“唐督说话还是这么的的风趣,许久未见,本侯知道你下个月生辰,所以提前给你备下份大礼!”
说罢这话,荣明海勾唇,冷声道:“来呀,给唐督抬上来!”
话音刚落,两个年约三十的凶悍将士抬着口红漆箱子缓缓走了出来,他们将箱子抬到离唐令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冲唐令行了个军礼,然后面不改色地将箱子打开。
里面竟装了三颗血淋淋的人头!
唐令一看见人头,面色大变,两根指头指向红木箱子,冷眼瞪着荣明海,质问道:“荣侯爷,这是你做的?”
“不错!”荣明海轻抚着刀柄,那温柔的样子,就像在抚摸自己的情人,他毫不畏惧地迎上唐令的目光,冷笑道:“这三头阉狗号称“大梁三虎”,他们做尽了坏事,卖官鬻爵、强抢民女、杀人放火,惹得怨声载道,他们说是唐督的手足,没人敢奈何他们。本侯偏不信唐督会养这种没王法的狗,所以才刚在来唐督府上的路上,正好路过这三人的府宅,顺便进去就宰了他们。唐督,这份大礼,喜欢么?”
唐令面色铁青,拳头紧握,缓缓站起身来,冷声道:“荣明海,你这是存心要跟本督过不去了?”
“哼!”荣明海冷哼了声,一把将长刀拔起,目光流露如狼般凶残之光,道:“本侯送了督主一份大礼,如今想请督主回赠一份!”
唐令眼睛危险地眯住,冷声道:“不可能,她是本督的人。”
“你的人?”荣明海右手已经握住刀柄,一点点往出拔,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将士们也在握紧武器,男人冷笑:“那就恕本侯再送督主一份“大礼”了!”
唐令并不说话,淡然地退后,他身边的众锦衣卫和侍卫纷纷上前,细鳞铠甲发出的摩擦声,在这个冷风寒夜里格外刺耳。
暗处的沈晚冬瞧见此情此景,早都惊呆。她大口呼吸着,有些眩晕,那口红木箱子里的三颗人头血呼啦碴的,当真骇人!人头断口处的伤口异常整齐,显然那下手的人力道极大,而且速度非常快,一刀斩首!
若仔细看去,荣明海的头盔上似乎溅上了血,应该就是他动的手。
之前小叔以为她就是个祸水头牌,刻意将她绑到府里弹唱,用来羞辱羞辱荣明海。可这男人竟也不是吃素的,直接砍了三颗人头奉上。
如此算来,到底是谁羞辱了谁,还真未可知。
不行,他们不能打起来!
沈晚冬心里急,赶忙就要跑出去,谁知胳膊一疼,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是章谦溢。
“小妹,别乱来。”章谦溢微微摇头,皱眉道:“荣明海和督主之间的恩怨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会儿你不能出去,于公于私,你都没法选择!听我的,回去。”
“是啊。”孙公公很自然地推开章谦溢,他将沈晚冬护在身前,柔声劝道:“荣明海不过是露水情缘,可督主确是亲小叔,姑娘,这事还是听章公子的,跟公公回去吧。”
沈晚冬叹了口气,低垂着头,打算跟着孙公公回去。可她觉得,如果就这么回去,这辈子好像就缺了点东西,不完整了。
想到此,沈晚冬朝地啐了口,咬咬牙,拧身跑了出去。
她听见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还听见铁环敲打银枪的叮咚声。
她感觉头上的金簪好像掉了,天太黑了,看不见掉在哪儿,此时,她只想往那更光明的地方跑。
“侯爷!”沈晚冬大声喊道。
“冬子!”
荣明海听见声,眼前一亮,唇角不自觉勾出抹笑,可当他看清冬子的模样后,笑,生生凝固住。
冬子穿着绣了牡丹的红嫁衣,黑发散乱在肩头,红妆已经褪去,小脸惨白,大眼睛含着委屈的泪,虽然看着憔悴非常,可同时也有种破碎的凄美,这种美不仅吸引了他,也惊艳了在场的所有男人。
荣明海提刀,紧走几步过去。他怒,他想杀了欺负了冬子的唐阉狗,可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今儿宰了那三条狗以及强闯提督府,已然是了不得的大事了,如今既见到了冬子,那见好就收,只不过,冬子为何能在唐府随意出入,毫无阻拦?
“冬子,快来!”荣明海无暇去思虑这些疑点,他朝女人伸出手,沉声道:“扎了彩帛的马车就在外面,走。”
沈晚冬含泪哽咽,这样的荣明海,让她又怕又喜欢,除了亲人,这辈子还没有哪个男人肯这么对她,吴远山是个没骨头的懦夫,章谦溢是精明的恶鬼,惟有荣明海了,敢作敢当!
虽然仅仅几面,但却有种难以言说的柔情扎在心底了。
沈晚冬抬手,将自己那只被琴弦磨破到流血的手交到男人手里,任由男人紧紧握住。
“小婉!”
沈晚冬猛地一惊,她怎么忘了唐令!
“请侯爷放手。”沈晚冬挣脱开荣明海,她朝后退了几步,低着头,屈膝福了一礼,哽咽道:“恕妾身不能跟您去了。”
“为什么!”荣明海皱眉。
“因为我。”唐令铁青着脸,大步走上前来,一把将沈晚冬拉到自己跟前,怒瞪着荣明海,瞪着眼前这个间接害了小婉,可偏偏又敢承担的汉子,冷冷道:“你和她的事,到此为止,本督不希望任何人打她的主意,更不会容许任何人欺负她。”
“你?”荣明海眉头皱的更紧了,浑身被杀意所笼罩,他的目光从唐令身上移开,落在沈晚冬身上,柔声问道:“冬子,是不是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了?不用怕的,一切”
“没有!”沈晚冬打断男人的话,她慢慢抬头,轻倚在唐令身上,苦笑了声:“记不记得,你曾问过我那首《满江红》是谁写的?”
“你的小叔,令冬。”荣明海愣了一下,他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沈晚冬轻叹了口气,看着面前这位威风凛凛的将军,摇了摇头,强咧出个笑:“小叔,我找到了。你,回去吧。”
“他?”荣明海皱眉,盯着唐令看了许久,目光落在沈晚冬身上,想说什么,却生生咽下,这会儿人太多,没法说,终究,男人面无表情地转身,对手下将士冷声道:“走。”
众人得到侯爷命令,提着兵器离去,忽然,行列中冒出个矮胖的小将,小眼睛大脸盘,高鼻梁短脖子,瞧着憨态可掬,可一身的酒味儿,他吸了下鼻涕,大口朝沈晚冬的脸吐去,破口大骂:“好个无情无义的婊。子,活着都多余!”
“大胆!”唐令大怒,登时就要叫人拿下这酒疯子。可忽然,沈晚冬挡在了他身前。
“算了算了。”沈晚冬低头,又羞又愧,她用袖子擦脸上的秽物,咬牙说了句:“让他们走吧,求你了。”
第43章 毛骨悚然
天真的在渐渐变暖; 寒梅悄悄凋零在泥里,等着来年鹅毛大雪的来临,再次重新绽放傲骨。院子里新移进来十几棵桃树; 树枝桠上结了好多花骨朵; 在下一场春雨后,就开出灼灼其华的芳姿。
沈晚冬伸了个懒腰; 终于愿意起床了。
她揉了下发酸的眼,刚掀开床帘; 就有个两个清秀的大丫头端着铜盆和漱口的香茶上来伺候。唐府的下人有规矩; 也会察言观色; 满府里就小叔和她两个正经主子,这些一二等仆妇丫头满没有寻常大户人家里的下人那般刁毒,一个个小心翼翼地侍奉她; 如同踩在刀尖上般。
洗漱罢,沈晚冬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一个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帮她梳头、上妆,跟前则站着两个捧着首饰盘的丫头; 等着老嬷嬷依照她今日穿的衣裳和妆容来挑选首饰。
她微微抬眼看去,这间屋子自然是极尽豪奢,窗纱和落地帷幔都选用了桃粉色来配院子里的桃花; 等过些日子栽上翠竹后,说就会换成烟绿。
小叔说过要把她当成公主来宠,看着像是。
自那晚过后,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这些日子里她什么都没做; 只是睡觉,想想吧,究竟有多久没有安心睡过,总担心会被逼迫陪酒,总害怕会有人摸上她的床,如今,总算不用担惊受怕了。她只想好好的睡,所以这些日子几乎连床都不愿下,饭菜来了随便吃两口,醒着时就拿本书胡乱看,依旧会做噩梦,但哭着醒来的次数变少了。
这段时间事倒是不少,有好有坏吧。
章谦溢被关进了地牢,期间大先生来唐府求见过好几次,但次次碰壁,连门都进不了。可能他找人打听了下,知道了她和唐令的关系,所以就带了重礼上门,但唐令刻意回避不见。
大先生是聪明人,从此后便不动声色,静等着唐府里的贵人消气。
她恨,每每想起被章谦溢绑起侮辱,浑身的每根骨头都在颤抖。
所以,在住进唐府的头几日,她刻意等着唐令来看她时,给他看章谦溢欺负她的证据。她将胸口的牡丹纹身用指甲狠抓,一道道血痕看着触目惊心。还记得唐令刚笑着走进来,她“正好”下床,只穿了件抹胸,露出胸前的纹绣牡丹和自残的伤,眼里含泪,神情萧索,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