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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丛里的“簌簌”声由远至近,不用看豆苗儿也知道,一定是家里的那两位赶路赶上来了。
“行啦,谢谢你们每天护送我出门。太阳已经快出来,我可以一个人赶路了。”豆苗儿伸手指向东边天际,弯唇朝它们笑道。
说是这么说,两位小爷却不听的,依旧迈着小短腿跟得很用功。
豆苗儿一路和它们念念叨叨着,待走出这条小路,她站在泖河边上,佯装生气地指着它俩,“回家,再不回家,晚上罚你们不准吃饭。”
大黄憨憨吐出长长的舌头,举着两只前爪猛地跳起来就想舔她手指……
哭笑不得,豆苗儿及时收回手,轻拍了拍大黄毛茸茸的脑袋,抬头眺望远方。
过去几日,以泖河为边界线,她沿着河西往前行,已走遍泖河村附近的李家村王家村与吉祥村,但腕上木念珠平平静静的,根本没有任何动静。
豆苗儿打心底不愿相信道徵和尚是在糊弄欺骗她,又更不想接受自己性命堪忧的现实。她能怎么办?也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继续奔波了。
深吸一口气,豆苗儿努力打起精神,但失败了,她沮丧地抬步,准备去河西方向更远的塘林双封二村。
“你们回吧……”蔫蔫垂头,豆苗儿担心它们走远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许是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大黄蹭了蹭她腿侧,迟疑数次,还是领着黑妹亦步亦趋跟着。
“你们这么贪玩,跟着我半路走丢了怎么办?快回去,晚上给你们吃肉好不好?你们……”念念叨叨着,豆苗儿口都渴了,耐性快耗光,又不能朝它们发脾气。她气鼓鼓地从篮子里拿起水囊,拧开盖子抿了口茶,微微带涩的水划过喉咙,特别清爽。
抬袖拭嘴角,顺便擦了擦额头,豆苗儿拧紧水囊,丢入篮子。
再行了段路,豆苗儿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好像有一股暖流循循在她体内流动,以至于周身暖洋洋的,并不热,甚至还有种难以言明的舒适通透感。
怎么回事?循着身体传来的信号低眉,她盯着左腕上的木念珠,眼睛逐渐放大,好、好像是念珠在散发热度?懵了一瞬,她迅速用右手指腹触了触串珠,是凉的,但奇怪的是在碰到它的一瞬间,有股热流沿着她指尖涌入血液,然后循着经脉在身体内四处流动。所以,方才是跟木念珠接触的左腕肌肤在吸收热量?
怎么回事?莫非道徵大师口中的天命福祉之人出现了?到底是谁?他在哪儿?
倏地抬头,她震惊地逡巡四周,河面上雾气虽有所稀薄,但没全部消散,在她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并没有别人……
提着柳条篮子,豆苗儿激动地提裙向前奔跑,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邪术存在,但没关系,她好像马上就能找到那个能拯救她的人了。
一旁大黄黑妹从愣怔中醒神,兴奋地跃动起来,如比赛般,两只很快就超过豆苗儿,然后乖巧的蹲在远处等待主人。
豆苗儿失笑出声,越发卖力地加快速度。
须臾,驻足,豆苗儿弯腰轻喘,意识到了不对劲,她腕上的热量正在逐步降低!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离那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抿唇,豆苗儿焦急地望向周遭,然而视线里依旧没有旁人。疑惑地抬眸定定望向迷雾里的泖河对畔,豆苗儿双拳慢慢收紧,那人会不会在泖河东面?一定是吧,肯定是了!
将胸前麻花辫甩到脑后,豆苗儿不再耽搁地拼命往前奔跑,再走两三百米,河面上搭了座木栈桥,她可以从那儿过渡到对岸。
微湿的风轻送着鲜草香,轻浅白雾里,女子如云烟般飞快挪动,衣裙翩跹间,一猫一狗活泼的伴其脚畔。
终于踏上木栈桥,豆苗儿生怕那人不见了,并未减速。但她运气真的很不好,没跑几步,就不幸踩到一团滑溜溜的地面,摔了跤,得亏大黄猛地一口咬住她衣袖,她又从种种倒霉事件里训练出了敏锐度,极快攥住了锁链,才未掉入河里。
挣扎着爬上桥面,豆苗儿拧了拧裙摆上的水渍,稍作整理,她起身格外小心地前行。下桥,她往回折返,一步一步,终于,恢复平静的木念珠开始有了热量。
嘴角弯弯,豆苗儿坚定地望向前方,眸中闪烁着紧张与激动,那人,定就在不远处了吧……
第2章
按捺住内心的澎湃汹涌,豆苗儿深提了口气。他是男是女?来自何处?年方几何,又……
思绪复杂,豆苗儿能轻易感觉到身上的热量逐渐充盈,也就代表着,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不断缩短,速速朝木念珠指引的方向沿着河畔前行,她睁大的眼帘里终于映出一团疑似人影的墨点。
河上白雾随微风向东拂动,时深时浅地氤氲在那人周围,使之轮廓始终模糊。无论把眼睛瞪得多圆,都无法瞧清更多,豆苗儿加快步伐,最后忍不住小跑起来。
如一股莽撞的热风,她倏地冲入包裹住他的那团雾气之中……
站定在离那人约莫十步有余的位置,豆苗儿一边深呼吸,一边好奇地盯着他细细打量。
是位男子,看起来颇为年轻。他穿着一袭洗得有些泛白的青袍,安安静静坐在河畔钓鱼,与她常见的村民完全不同,他身上透着股儒雅干净的气质,虽说是在钓鱼,手中却捧着本书阅览着,仿佛已入忘我之境。
鱼竿随意地搁在地面,被他用右脚轻轻踩住。他脚畔还放了两个及膝高的大木桶,里头应该装了不少活鱼,毕竟能清楚地听到木桶内传来的撞击声与水花拍打声。
几缕清晨的金光穿透薄雾,散落在他发上,亮起一点点璀璨的芒星。
豆苗儿秀眉拧起,他似乎并不是泖河村村民?看身形更不像她熟识的人。
提起右脚,她想凑去近处瞧瞧,这个角度,她只能隐约看清他的细微侧脸轮廓,哪知刚走两步,那垂入河水里的鱼线突然拼命晃动起来,瞧劲道与摇晃弧度,咬住鱼饵的一定是条肥美大鱼?豆苗儿眸中一亮,情不自禁出声提醒他:“鱼上钩了!”
男子几不可察地微抬视线,他睨了眼波纹起伏的水面,知此鱼受了惊,咬钩不实,根本收不起来,便无动于衷的将目光重聚书中。
“是条大鱼呀,你再不起钩,它就要逃走啦!”豆苗儿干着急地速速朝他走去,语气激动。
小村小乡里,肉可是个不常见的好东西。泖河宽阔悠长,野生的鱼群不算少,但水深,平常鱼极其不易钓上来,老人们常说这里头的鱼早变机灵了,知道人是要吃掉它们哩,所以都练就了一番逃命的功夫了。
不过每每春上涨水时,村落里的男人们会乘船撒网,捕些活鱼拿去镇上卖了换银钱,又或者腌制成咸鱼,留着一年上头开开荤。
豆苗儿姥爷在世时,年纪已大,撒不开笨重的渔网,都是邻里偶尔送些过来尝尝鲜。她小时候嘴馋,尝试着坐在河畔钓鱼,不过每每都无功而返,那时她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咎于泖河里的鱼太聪明了,现在回想,豆苗儿不得不质疑,难道是她运气太差了么?凭什么他就可以钓到这么多鱼!
咋舌地盯着两个木桶里的鱼,豆苗儿惊呆了!愤怒了!
“喵,喵……”跟在后头的黑猫闻到鱼腥味,立即弹跳过来往木桶上蹦跶。
“别。”豆苗儿一把捞住呜呜大叫的黑妹,紧紧摁在怀里抚摸它脑袋,“冷静,保持冷静!”
她昂头的瞬间,男子微微抬起下颔,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他长相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浓眉入鬓,鼻若悬胆,双唇呈现出自然好看的色泽,五官轮廓挺立,皮肤偏白。阳光倾斜,在他脸上落下细碎的高光与阴影……
陆宴初?豆苗儿蓦地愣住。
漆黑的眸光落定在她脸上,微微下挪,陆宴初淡淡睨了眼她怀里全体通黑的猫,旋即低眉,视线回归到书里。
“陆宴初?”她情不自禁的喃喃唤他名字。
怀里猫挣扎得厉害,豆苗儿陡然回神,她用力抱住黑妹,又想起来的提醒他,“陆宴初,鱼,哎……”惋惜地盯着恢复平静的鱼竿,她抿了抿唇,十分不舍,“大鱼没了。”
书轻轻翻过一页,陆宴初默不作声,仿若闻所未闻。
气氛有点尴尬,照平常,豆苗儿不会腆着脸自讨没趣儿,但今时不同往日,她还得指着他的福运养气辟邪呢!
说起来,陆宴初一定不记得她了,所以他不搭理她也算情有可原?
“你不是住在镇上吗?为什么会到这里钓鱼?时间还这么早,从镇上走过来挺远的,你好厉害啊,要钓多久才能钓到这么这么多的鱼啊……”豆苗儿秉着友好共处的打算,没话找话,笑得有些殷勤。其实陆宴初在当地颇有名气,他长得好看学问又佳,写得一手好字,家书对联什么的,大家有需要时都会去找他,关键他还有个在京城当大官的爹,嗯,虽然他与他爹在多年前就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但在周围人眼底,他仍旧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思及此事,豆苗儿唏嘘不已,安抚着怀里呜喵不停的黑妹,她看向他的目光变得复杂。当年她还小,大概五六岁的样子,他们这儿出了件特别光荣的大事儿,那界摘得科举的魁首出自于他们这座小县城!谁能想到穷乡僻壤之地竟会出个状元郎呢?而且这个状元郎不是别人,正是陆宴初的爹,陆文晟。
只是——
如民间流传的陈世美般,陆文晟在京城与富贵人家的大小姐相爱了。
其中诸多弯弯绕绕豆苗儿不甚了解,只晓得后来陆宴初娘生了场重病,他拒绝跟陆文晟离开此地,并毅然决然断绝了父子之情,独自留在陆母身边照顾她。
三年多前,伴随着陆母去世,他就孑然一身了。
“你是不是不认识我呀?你叫我豆苗儿就好。我就住在泖河村,你经常到这里钓鱼么?还是第一次?我……”
“嘘。”陆宴初翻了一页书,语气平和,并未抬眸,“你是想继续将这附近的鱼都吓走?”
“喵,喵……”豆苗儿紧紧闭上嘴巴,怎知怀里的猫却不识时务的亮出了嗓,“这……”豆苗儿叫苦不迭,她窘迫地瞥了眼陆宴初,不知要拿大黄和黑妹如何是好,这猫一见到鱼,哪儿还走得动路?
略蹙浓眉,陆宴初觑了眼那通体全黑的猫,旋即起身从木桶里找了两条巴掌长的小鲫鱼,轻轻朝她丢过去。
黑妹大喜过望,后腿用力一蹬,从豆苗儿怀里逃出生天,与大黄没出息地各叼一条呜呜哼哼地躲着吃鱼。
“谢谢。”豆苗儿小声答谢,想继续说什么,又怕把他鱼吓走,只好憋着不出声。难怪他不待见她,敢情是嫌弃她嗓门大……
取钩重新上鱼饵,陆宴初动作娴熟地将之抛入水中,不过会会功夫,鱼饵就被咬住,钓出一条不大不小的鳊鱼。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
目瞪口呆地盯着,豆苗儿很不服气!那鱼是不是觉得陆宴初长得好看,所以才一条条不要命似的的咬紧鱼钩呀?她运气不好钓不到鱼就算了,毕竟村民们也很较少有收获,更别说这么丰富的收获了,可为什么陆宴初他就可以?
不过须臾,木桶已满。陆宴初合上书放入胸口,起身将鱼竿收拾好。
捡起另边地上的木扁担,他肩负两桶满满当当的鲜鱼,颇为轻松地转身就走。
豆苗儿怔了一瞬,下意识跟上去,心底却犯起了难。
倘若她跟他转述道徵大师的那番话,他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