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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豆苗儿讶异,在她看来,陆宴初对于秋闱还是很有信心的,为何孙大娘会说出这种话?倒不知现在秋闱放榜了没,只是他们这儿偏僻,哪怕放榜了,消息传来也需再等等。
孙大娘叹了声气,心想,陆宴初若仕途顺利,他不一定甘心愿娶豆苗儿,这人啊,到了一定高度就讲究了起来,什么都要跟身份匹配。他爹从前也并非坏人,大抵人一登天,触及到了那烟花繁荣的地儿,就迷了心窍!所以了,要是陆宴初无缘科举,没别的扰他心智,定能与豆苗儿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前阵儿不有商人来咱这吗?说是大量收集山上一种树木,要运到什么西山窑加工成白炭,供有钱人冬日取暖。”孙大娘料她知道,便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陆宴初与你大爷爷是同一班伐工,清晨出工,下午就回了,这活儿虽累,但那商人富有,给的工钱特别充足,连咱们镇外的好多村民都想来却没机会。你看啊,秋闱才结束,那孩子寻常在镇上摆摊干的都是细致活儿,眼下照理说该温书才对……”
僵住,豆苗儿顿足不前,孙大娘嗓音似近似远的不断回荡在耳畔,嗡嗡的!
她近日鲜少出门,怕晕厥在了外头。是以陆宴初不提,孙大娘不提,她根本不知。
加之山大,哪怕偶有动静,她也并未深想。
陆宴初说温书,原是在骗她?他很缺银子吗?好好的读书人,偏去做那又累又重的体力活儿!
想起他日日送来的那些吃食,豆苗儿眼泪就差点掉下来,勉强听孙大娘说完了话,她忍住鼻音“嗯”了声,步伐沉重地回家。
天大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她没法立即去寻他问个清楚。
阖上门,豆苗儿靠在门上,怔怔盯着桌上那一盏豆大的火苗。窗口有风漏进来,火苗摇摇曳曳的……
第20章
一夜辗转,天初亮,豆苗儿穿好衣裳,披了件外衣,沿着泖河去小木屋找陆宴初。
手里灯笼散发出昏黄的橘光,一丝丝推开晨雾带来的视线阻碍。
小木屋已有动静,窗户上映出他轻微晃动的身影。
待会儿对他怎么说呢?
豆苗儿踌躇地低眉,她想了一夜,总想不明白陆宴初的动机!
他若缺银子,努力去挣努力去攒倒不算啥,为何要花在她身上?蜂蜜阿胶对一般殷实人家来说虽不算稀奇贵重,可放在小乡村……
拢了拢肩上外衣,豆苗儿盯着绿叶间的一朵牵牛花花苞出神,她早该想到的!他那些话不过都是借口与托辞,他相信了她,以为她真的身体虚弱气血不足,所以才不辞辛苦地挣钱,才不断花钱买东西留给她滋补身子。
轻浅脚步响起,“吱呀”一声,木屋大门忽然被推开。
听到动静,豆苗儿迅速蹲身,藏在缠满藤萝的栅栏墙下,她蜷缩成一团,心口莫名其妙的砰砰急跳!她还未做好准备面对他……
清晨静寂,几声驴叫蓦地惊醒树间栖息的麻雀,鸟儿倏地扑腾着翅膀飞远。
闻声望向竹林,豆苗儿面露惊讶,这是有人来了?谁?
想起手上灯笼没吹灭,她瞬间涨红了脸,好窘啊,陆宴初方才开门时是不是已经发现她?然后故意不作声地又进了屋?唔,他真是太蔫儿坏了吧!
没时间找他算账,豆苗儿恐惹人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赶紧吹灭灯笼,蹑手蹑脚弯腰躲到小木屋后侧。
驴蹄踩在地上沉沉的,与此同时,陌生男子清晰的咳嗽声逼近。
豆苗儿悄悄探出脑袋,瞅见一人骑着驴从竹林薄雾中走来。
可惜距离远,她分辨不出来者何人。
木屋内,陆宴初搁下洗漱的木盆,从容不迫地出门迎客。
站在院中,他朝木屋斜后方睨了眼,眸中沁出几许笑意。起步打开栅栏门,望向正站在树下系驴的中年男子,陆宴初拱手:“宋里长!”
“哟,陆秀才起得倒挺早,啊……”自觉失言,宋立拍了拍手上的灰,笑得合不拢嘴地迅速走近,“失言,失言呐!还什么秀才!陆家郎生,我是来传吉报的,贡院放榜了,消息隔了几日才传来,简直天大的喜讯,你是咱们省此界秋闱的解元啊,第一名,榜首!”激动难以平息,宋立拍了拍他肩膀,热血沸腾道,“咱们镇子不仅出了个状元,现在又出了个解元,老夫……”
“宋里长,劳您天不亮就匆匆赶到这里,若不嫌弃,请进来喝杯粗茶!”对比与有荣焉的宋立,陆宴初则淡然许多,面上无悲无喜。
心头一震,宋立僵硬地颔首讪笑,糟了个糕,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这张没把儿的嘴哟!
“嫌弃?如何嫌弃?你现在是全省选拔出的解元,待你明年春闱一朝登天,老夫今日喝你的这杯茶都够炫耀一辈子啦!”宋立摆了摆手,他一双豆眼打娘胎就生得小,笑得狠了,眯成了两条细缝。
陆宴初言自肺腑:“春闱各地人才济济,陆某不敢妄想一步登天。”
“你爹不就……啊,今天天气不错……”双手负在背后,宋立猛地抬头盯着天空,戛然而止,“太阳……”
太阳还没钻出来呢!豆苗儿哭笑不得地缩回脑袋!宋里长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风趣”!
只是听着这番谈话,心底突然很不好受,她替陆宴初难过。不过所有付出都值得的,苦难终将逝去,她相信他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比他爹更好!
两盏茶过后,宋立起身告辞。
“既然你坚持,老夫便不向县上有意拉拢你的官僚透露你现在的住址。剩余日子你就安安静静在此温书备考,科举乃重中之重,你莫要再去做工浪费时间,要缺什么或是有别的要求,你尽管与我说,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替你筹办。”踏出院门,宋立朝身边的年轻男人笑道,“止步,不必再送,老夫这就回了,然后静候你明年春上的吉报。”
“陆某尽量不辜负您的期许。”拱手,送走宋里长,陆宴初站在门前,半晌,挑眉朝屋后轻飘飘道,“还不愿出来?”
宋里长骑着毛驴远去,危机已解除。
摘掉身上落叶,豆苗儿提着灯笼从屋后走出,弯唇道:“陆家哥哥,恭喜你!”
“谢谢!”
把玩着手上灯笼,豆苗儿不再吭声,她来时想问的那些话,以及不对劲的心思,此时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她早就明白,陆宴初不属于这里,时机一到,他就将远去……
“这么早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见她站着不吭声,面上笑容淡去,陆宴初担忧道。
“没。”豆苗儿一口否认,以揶揄的语气掩饰心中的酸楚,“只是眼前站着的大人物比想象中更了不得,我突然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进屋。”知她故意打趣,陆宴初面上一红,心底却暖暖的,有她一起分享这个消息,他很欢喜。
“不进了。”拒绝,豆苗儿停了片刻,细声道,“陆宴初,我问你。”
“你问。”
纠结着,豆苗儿思量着开口:“孙大娘说你这阵子……”叹了声气,她瞅着地面上的几株野草,“你为什么要花钱买那些东西给我?我知道你一向嘴硬不肯说实话,心底可能、可能真的拿我当妹妹看,所以才惦记着我的身体!但我没事儿,你好好一个读书人,以后就别干消耗体力精力的活儿了,好好专心温书,手里银子要是不够,你跟我说,我给你。”
半晌得不到回应,偷偷抬头,却撞上他深邃无波的眼眸。
他目光直愣愣的,豆苗儿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忙补充解释道:“你千万别不好意思,这阵子一直吃你的,我都长胖了,京城不比县城,更需要银子防身。你放心,姥姥姥爷生前留给我了些薄产,上次赵家……”
“在你眼里。”陆宴初蓦地挪开视线不看她,自嘲道,“我对你好,就是想得到些什么?没错,我大概……”
轻笑出声,陆宴初再说不下去,大概他真的并非毫无私心,他是想从她那儿得到什么。
“陆宴初,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不想这么个喜庆的日子惹得他不快,豆苗儿不懂她怎么突然别扭极了,许是昨晚彻夜未眠脑子不清醒?
努力将没说完的话强咽下去,豆苗儿转身,“我先走了。”
“站住。”陆宴初冷冷攫住她侧影,硬声逼问,“我也问你,你之前总是将什么兄长什么妹妹挂在嘴边,你当真这么想?说实话!别骗我!”
默了片刻,豆苗儿粉唇翕合:“不,我、我没把你当兄长。”
“那当什么?”
“当……”面色复杂,豆苗儿拷问内心,依然无法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她把他当什么?解药?幼时认识的邻家哥哥?
“说。”眸色阴沉,隐隐又透着几缕期冀,陆宴初面无表情地攫住她神情,不肯错过分毫。
豆苗儿望向他,眼睛蓄满了歉意,半晌才作出抉择的哑声道:“对不起,陆宴初,我可能真的太过孤单了,所以总控制不住地去接近你!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自私,我不值得你对我那么好,更不值得你放下前途去做又苦又累的重活。你不属于这里,不要再因为我浪费时间,我……”
哽咽涌喉,豆苗儿说不下去,心底对他的内疚一浪高过一浪。
分明她接近他别有目的,他却对她赤诚一片,但凡有点良心,她都不能继续耽误他!
而且——
豆苗儿攥紧手上灯笼,她舍不得他走,才短短数月,她就那么舍不得他,等到明年,该有多舍不得?
“所以你一开始接近我、关心我、照顾我、惦念我,都是源于孤单?”脑袋坠重,像是朽了的木头,陆宴初不可思议地挑眉,呢喃道,“什么惦念牵挂?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嗤笑几声,他摇摇头,胸中如压了块重石,堵得很。
陆宴初啊陆宴初!转身走入篱笆门,他嘲弄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还糊涂了那么久!她不过是孤单罢了,只把你当做能说话解闷的猫或者狗,换个人她同样愿意,你并不特殊,所以还要站在这儿任她字字句句剜你的心,羞辱你长久以来的自作多情吗?
目送他进屋,豆苗儿揉走湿意,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哭着走入竹林,她喘着气,告诉自己做的没错,利用什么都不要利用感情,做人不能这样。以后他只是她缓解病情的解药,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第21章
自别后,豆苗儿蔫了数日,待身子熬不住,只能戴着木念珠去踩点。
木屋四面皆林海,她每日捎着几块打磨好的竹板,坐在木屋后的小山包上做雕刻。
这个位置陆宴初既不会轻易察觉,木念珠亦能感知到福气……
不过依靠他只是权宜之计罢了!她不可能跟着去京城。故单日她守在那儿,双日则戴着木念珠继续去寻觅,如果幸运,她或许能找到第二个陆宴初。
秋去冬来,时光一晃而逝。
临近新年,家家户户贴福字剪窗花煮年食,忙的不亦乐乎!
昨夜下了场新雪,气温骤降,穿上厚厚的棉袄,豆苗儿蜷缩在火盆旁打络子。
入冬起,她身体情况反反复复,上月整整晕倒一个日夜后,彻底不行了!
瞅了眼窗外寒飕飕的天气,豆苗儿埋头继续做福结。一般人家是用红线直接打络子,因她会刻竹雕,便将两者结合,先刻“福”“吉祥”“平安”等字,然后用彩线串联起来,她打的结很复杂,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