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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误会机会。放下银锭子,陆三郎直起身,便要真的转身走了。帐中的罗令妤此时已经坐起来了,她盯着帐外郎君半晌,在他站直后,模糊光线再次不经意地浮在他脸上,照出他苍白憔悴的容颜……
既是看在毒上,也是看在他留下银锭子上。罗令妤犹豫了一下,伸出了手:“等一等。”
帐中伸出女郎纤纤玉手,从后勾住他的衣袖,扯了一下。陆三郎低下眼,侧看向身后。听帐子里的罗令妤言简意赅道:“你今日容色这般疲惫,易惹人生疑。等我一下,我帮你敷些脂粉掩饰。”
陆昀一僵,表情几分不自在。他柔声:“那便多谢罗妹妹了。”
不一会儿,陆昀回到自己睡了一晚的榻上将将坐了一会儿,屏风后的灯烛点亮。罗令妤匆匆罩了件外衫,将里衣带子系紧,再随意用一根玉簪挽住长发,手里就端着一妆匣。坐于榻上,将小几摆上榻,把妆盒打开,珠粉、花粉、石黛、唇脂、甲煎等女子妆容之物被装在一个个颜色各异的小圆盒中,被罗令妤摆了出来。
她小指尾点上一点香粉,就向陆昀面上点来。
陆昀有些抗拒地往后退。
罗令妤抬目:“别动。”
她道:“这是珍珠粉……”
陆昀诧异,低声:“用珍珠磨粉?罗令妤……你到底是有钱还是无钱?”
罗令妤明眸上扬,揶揄道:“看来三表哥真是对女儿家的事务一无所知。珍珠粉不是用珍珠磨的,而是将紫茉莉的花捣其仁而蒸,成后谓之曰珍珠粉。”
难得的,陆三郎浓睫颤了颤,罗令妤看他面容僵了一下,多几分赧然。
女郎将几种不同颜色相汇,温凉的指轻轻擦在他面上,帮他改变面色。观她行为,陆三郎放心了一点儿。罗令妤该不是戏弄他,她手法娴熟,该是经常做这些的。陆昀盯着她脂粉不施的素颜看,伤势还断断续续地带给他痛意,他脑中却乱七八糟地想:大约美人都擅长理妆?
罗令妤更是其中高手。
女郎的手沾上粉脂后变得冰冰凉凉,任意地在郎君脸上涂抹。清晨光暗,为看清容颜,两人挨得极近,一呼一吸皆在方寸间。刻意地,随意地,目光交错,宽大衣袖挨着,手指间的碰触时远时近,彼此身上的气息,便若有若无地传递给对方。
陆昀俯下视线,看到她轻薄的春衫长带,衣衫一身深深浅浅的绿,白玉带子自胸口垂下,贴着饱满胸脯,掠过腰肢,垂在裙上……她的眼睛倏地扬起,撞入陆三郎深瀚似海的眼中。
落在他脸上的手指刹那间静止,忘了动作。
陆昀目光变幽,沉静盯她。
气氛几多微妙,外头侍女翻身的声音若有若无,窗外鸟鸣虫叫细细若若,而屋舍中,男女静坐,呼吸近贴……罗令妤陡得跳起后退,差点撞翻几上的香盒。她仓促无比地背过身:“已经差不多了,你可以走了!”
良久,身后无动静,感觉到清凉的风自后吹拂面颊和衣裙。身后清冷,罗令妤慢慢回过身,看到榻边的窗格子已被推开,屋外的桃花飒飒瑟瑟地落着,几片粉红花瓣洒到窗内,随风飘到几上装粉盒的玉匣里。分不清是桃花粉,还是胭脂红。
而方才榻上坐着的郎君,已经不在了。
罗令妤垂下了眼,静立片刻,就收拾了此方地方,回去屏风后接着睡了。她再次起身时,是被侍女灵玉等女喊醒的。灵玉伺候女郎起身梳洗,指挥其余侍女给屋中换香。开窗前,灵玉吸了一口气,惊喜笑道:“娘子,这里空气真好。一晚上没开窗,竟也不觉得闷,还有几丝清意。”
那是因为更早的时候,某人就开过窗了。
想到和陆三郎同处一室,一晚上呼吸一样的空气……默了片刻,罗令妤故作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大家都醒了么?表小姐们在做什么?”
灵玉实话实说:“衡阳王来了啊,说要射箭,女郎们都很支持。韩娘子看着有趣,就提议女郎们今日也射箭玩……”
罗令妤先是疑:衡阳王?是不是陆三郎昨晚的受伤,就和此人有关?不然她难以想象陆三郎何必躲到她这里来。
再是惊:什么?射箭?我不行啊!
她急忙忙地问:“女郎们都同意了?”
灵玉“嗯”一声,没看到罗令妤僵硬的脸色,她再次想起了一事:“对了,咱们不是已经两日未见到陆三郎了么?方才给各位郎君女郎送早膳时,我听有侍女说,她们有见过陆三郎的面。”
灵玉稀奇地叹:“陆三郎真是神出鬼没。”
罗令妤手指抠着桌案,若有所思下,没说话了。
各家女郎收整妥当后,因要看郎君们玩弓箭,自己也想玩射箭,桃花坞这里便不方便停留了。罗令妤磨磨蹭蹭地跟在女郎群中,听她们建议说去树多的山丘上去射箭。听她们那意思,若是能猎一些兔子啊、山猪啊是最好的。
衡阳王大笑,她们说到了他心坎里。
衡阳王刘慕眼睛瞥过陆二郎、陆三郎两位郎君,再扫过他们身后的侍从。这次来钟山的男子真不多,就是把车夫加上,都稀稀拉拉才总共二十几人。要从这二十几人中找出昨晚那个刺客……刘慕摸下巴,阴鸷的眼睛眯起,要么就找的特别容易,要么就是他的手下分析错了。
可是若分析错了,就说明那刺客的来头更大了……刘慕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时隔两日,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弟弟,陆二郎一言难尽。陆昀回去换下了染血袍子,换上一件白衫。陆显看陆昀面容白净、姿色好像比平时更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陆昀清风朗月,脸上又无一丝笑意,看着疏冷十分。然连陆二郎都忍不住多瞧他两眼,那边的女郎们看他的眼神自然更是几乎未移开过。
衡阳王还要射箭。
陆昀睫毛轻抖:因为女郎的视线全程落在他身上,这射箭,可能还真的没法作伪……然他手臂伤重,他真的去射箭,箭术上稍微出点问题,凭衡阳王手下这些高手,定能看出他臂上的伤。为了试探他,说不得还得……
陆昀心里焦灼:不知陈王那里的救急是否来得及……
一路登山,边走边想。他这边沉思不住时,陆二郎望一眼罗令妤,再望一眼衡阳王。心里纠结一二后,陆显下定决心,走向罗令妤那边。陆三郎随意地跟上他二哥,他们到女郎那边,直接到了罗令妤身边。罗令妤正烦恼地手里拿着一把小弓,左看右看。陆显顶着众女目光的压力,对心不在焉的罗令妤笑道:“表妹还记得衡阳王么?”
罗令妤疑惑地看向他。陆显露出笑,回头要招手让衡阳王过来,却看到衡阳王目光灼热地盯着他的三弟陆昀,一目不错。
陆显:“……”
陆二郎磕绊这一下,罗令妤看到了跟在陆二郎身后的陆三郎。
她脸色变得诡异了:陆三郎这脸……她好像涂粉涂多了,他容色比平时更俊逸了。
罗令妤一瞬心虚,想扭脸时,听到陆昀的声音:“表妹箭射的怎么样?”
罗令妤;“……”
心里一动。
衡阳王在后,射箭威胁等着,陆昀主动跟她搭话……罗令妤定定而望,忽视陆显跟她介绍衡阳王何许人士的声音,和陆昀微压的眼睛对视。他做了个口型,意思是“毒”,含笑看她。心照不宣,目光流转间达成协议,罗氏女深吸一口气,柔柔道:“射箭么?我不懂,不会,不明白。”
一旁女郎中有人嗤声:“你竟然不会?!”
士族女郎竟然不会这个?
陆昀桃花眼一眯,含情缱绻,道:“那我来教表妹射箭吧。”
罗令妤从善如流:“好的,辛苦三表哥了。”
陆昀:“不辛苦。”
两人当即走到了一起,和众女分开。陆昀抬袖指了一个方向,罗令妤点头,对他仰面一笑,就跟他走过去了。后方的衡阳王立刻让人来问陆三郎去哪里了,得知只是和罗令妤玩、并不是出山后,刘慕就不在意了。刘慕冷笑: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今天这武艺比试,只要是男的,都要来试一下。
陆显:“……”
他目瞪口呆,看自己辛苦说了半天衡阳王如何如何,罗令妤直接过滤了。他的三弟只是说了一句话,就拐走了罗令妤。那两人相携离去,从背影看如神仙眷侣一般。哪怕自己梦中不曾梦到三弟和罗令妤有交集,陆显这时都不由对自己产生怀疑了:
我做梦是不是梦错了?
罗表妹真的听不到衡阳王、也看不到衡阳王么?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君、她未来的夫君,就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走着啊。还有衡阳王……为何没有对罗表妹一见钟情?罗表妹在女郎中姿容之出色,衡阳王为何就全程光盯着他三弟看去了?
……我又是为什么要对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将信将疑?
而众女郎们同样目瞪口呆:“……”
什么?仅因为罗令妤说她不会射箭,陆三郎就好心地去教她了?凭什么?原来陆三郎如此有爱心,只要有女郎不会射箭,他就会教么?天啊,她们到底错过了什么。早知道就说自己不会好了……众士族女郎们一时间皆对自己所学产生怀疑,扪心自问:如果我什么也不会,今日被陆三郎喊走的女郎,就是我了吧?
所以她们为什么要什么都会呢?
这莫非就是在陆家住了好几年,都嫁不了陆三郎的原因?!
一时间,陆二郎和表小姐们皆是有些闷闷不乐。宁平公主刘棠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们神色,权衡一二后,还是站去了衡阳王那边。到刘棠默默出来,刘慕才看到她,诧异了一下。这个侄女,好没存在感……
刘棠脸红地叫一声:“叔叔。”这个叔叔只比她大几岁而已……
刘慕:“唔,你在这里做什么?昨晚有发现什么异常么?”
刘棠细声细语:“我来这里玩,兄长让我多出门玩玩。我没有发现异常。”
刘慕嗯了一声,他再走了一段路,发现刘棠还跟着他。刘慕挑高眉,看向这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侄女。刘棠神色纠结后,声音还是细细的:“罗姐姐问我要不要参加今年的花神选,我想参加……”
刘慕对建业的什么花神完全不关注,随意无比地鼓励她:“哦,那很好啊。你努力!”
刘棠:“那你到时把名额投我好么?”
刘慕依然非常随便:“好啊。”
刘棠当即高兴起来,没想到原来名额这么好拿,而她有好多哥哥、伯伯、叔叔……皇室的人员,还是很多的。就是和世家比……希望兄长们帮自己争取。
出了桃花坞,进了山林。没走多久,众人就停了下来,整理出场地,搬镖挪凭,要开始那射箭比试。衡阳王懒洋洋地跟着他们这些游山玩水的郎君女郎一路,就是等着这个时候。好不容易坚持到射箭可以开始了,垮着肩、耷拉着眼皮快睡着的刘慕重新活了过来,精神饱满,挽起袖子甩开身边的宁平公主:“孤先来!给大家热热身!”
女郎们热情欢迎:英俊威武的少年郎,是十分受欢迎的!
花果相掷,示爱表意!
“衡阳王真是俊俏啊。英雄出少年!”
“刘郎多俊呢……啊,嫁去衡阳也不错的。”
被女郎们大胆调侃,刘慕脸黑黑的:……建业的贵族女郎们真是可怕啊。
因为郎君人少,射箭比试一轮过去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刘慕火眼金睛,和自己的侍从一直盯着游山玩水的贵族人士那边,真的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