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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镛沉默了会儿,说道:“你说的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我印象中父亲品性高洁,他不会因为想给你许个好人家而做违背原则的事。”
他每个字都说得沉而稳,不似徐滢的疑惑。
徐滢也不再往下说。徐镛对徐少川的感情到底比她对徐少川的感情要深得多,她分析这件事本身就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不像徐镛,他在挖掘真相的同时还带有对徐少川的怀念。
此去伍门寺虽然又剥了点皮,但崔涣要找的东西仍没找到。
“镛哥儿回来了么?”
这时门外传来杨氏的声音。
屋里的静默被打破,徐镛站起来,起身去换官服。
徐滢在门口迎了杨氏,将徐镛此去探得的结果说了说。
杨氏道:“你说接收你父亲香火钱的僧人叫圆真?”
徐滢讷然:“哥哥是这么说的。”
杨氏面上忽然浮出一片疑惑之色,“圆真,这个名字好熟……”
徐滢立时挺直了背脊:“母亲想到什么了?”
杨氏凝眉苦思一阵,忽然站起来,抬步出了门去。
徐滢不敢怠慢,连忙上。
杨氏回到房里径直进了里间,也没让丫鬟进来,自己搬了绣墩站在靠墙的大壁橱前,开了顶上的柜门,抱出个两尺来长的木匣来。下了地后打开箱盖,只见是些零碎的文字契约什么的,而且纸质都已呈不同程度的泛黄,看得出年代久远。
“你看看这个。”杨氏从箱子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个很寻常的信封。
信封是常见的信封,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
徐滢伸手往里掏了掏,夹出一张纸,却是张当票。
当票的落款写的是圆真。
“这是怎么回事?”三房虽然不富有,但也绝不至于要当家财的地步。
“这是当年我收拾你父亲的书房时找到的。”杨氏凝眉道,“这当票当期是十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没到期人家也不肯透露。但是我清点过小库房所有的东西,在那期间都没有缺过什么,你刚才说到圆真,我才想到还有这么一张当票来。
“这上头写的虽是圆真,但字迹却是你父亲的笔迹!”
“裕恒当?”徐滢看着当票上的抬头,站起来,“当的是个赤金砖。长五寸,宽三寸,厚五分。当期正是至今年为止,当的是定期活当,还有两个月期限……”
当期十年的当票!而且典当的日期还与方才徐镛所说的捐香油钱的日子乃是同一日!
这就说明很可能是徐少川在去完伍门寺回来之后,又去了典当行,顺口把圆真的名字借来当了落款!
徐滢忽然觉得头发丝里都是劲了!
十年之期,如今十年不就到了么?十年前她和徐镛是六岁,崔涣和徐少川当初也是约定好等她满十六岁之后成亲,如果徐少川没死,岂不正就是该赎回这东西的时候?也正是她将嫁入崔家的时候?
她直觉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也正是崔家要找的东西!
可一块金砖难道就能使得崔家重新富有?
“当年我就着苏嬷嬷拿着这个上裕恒当去问过了,他们说提前一天都不能赎。”杨氏道,“裕恒当是京师有百年根基的老当行,背后又有好几家权贵参股,他们的信誉极好,但规矩也紧,莫说我去了不成,就是你父亲在世,要提前也是拿不到。
徐滢沉吟起来。
她没有上过当铺,但套路她却是懂的。
杨氏说的她能明白,但这东西既然是崔涣心系之物,自然不能再放在外头,而且,到底这东西有没有猫腻,是不是崔家要拿走的,她总得先弄清楚不是?
她扬声唤来侍棋:“去请大爷过来。”
侍棋走了一转回来,说道:“大爷已经去衙门了。”
徐滢讷了讷。
徐家这里闹腾了一上晌,到晌午后暂时落于平静。
崔夫人自昨夜崔伯爷铩羽归来,却是又弄得整宿没合眼。
希望再次落空暂且不说,还险些被徐镛截住!
“你怎么会连个徐镛都避不过呢?”
到了今日她仍是不免埋怨,崔家本就是功勋出身,崔伯爷自己也打小习武,这么多年戎马生涯按说不可能连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都敌不过。
崔伯爷无功而返,还被削去了剑穗,正不知徐镛会不会察觉到什么,岂有什么好声气:“徐家也是武艺传世,当初论功封爵又不是凭武艺,徐镛自徐少川过世之后这些年本就刻苦用功,能发现我又有什么好奇怪?”
崔夫人被噎得无语。
可话虽是顶回去了,崔伯爷心里还是郁闷。
毕竟这次失败之后,他将不可能还有机会再潜入徐家。
不入徐家,又要怎么才能拿回那东西?
芷娘眼看着阿菊和徐家婆子远去之后,急匆匆回到府里,看到他夫妇二人相坐对叹,连忙进内道:“老爷,方才徐家有人拿着那条剑穗来探底细了!”
二人同时抬头,眼里都掩不住惊色。
崔夫人道:“她们说什么了?”
等芷娘把来龙去脉说毕,崔伯爷也变了脸色:“那定是徐家人没错!你可透露出什么了?”
“奴婢只问她们从哪得来的,别的什么也没说。不过,我看她们像是已经心里有数了。”芷娘忧心地望着崔夫人。
崔夫人跌坐回榻上,抚着心口闭起眼来。
“世子爷,您怎么不进去?”
屋里正无措间,门外忽然传来管家略带惊疑的声音。
崔伯爷心下略沉,走出门槛一看,果然崔嘉一身官服立在门下,竟不知已有多久!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蓦然失声。
崔嘉紧了紧牙关,看了他两眼,走进门来、
到了屋里他径直走向崔夫人,问她道:“敢问母亲,芷娘刚才说徐家有人拿剑穗来探底细是怎么回事?父亲昨夜去徐家到底是做什么?为什么不但母亲知道这件事,就连芷娘也知道,而我却不知道?”
第166章 家产在哪
屋里人尽皆沉默,沉默之余还有点不安和躁动。
崔夫人没回话,却下意识站了起来。
“这里没你的事,你回去!”崔伯爷开了口,像往常一样威严而平静地驱赶着他。
“芷娘方才都说到有人上门探底了,你们到底有什么秘密!”崔嘉咬紧牙关望着他。
他昨夜被崔夫人赶回房后一怒之下也没再出来,但是对崔伯爷的不齿却仍在延续。
上晌在衙门值了半日差,只觉心烦意乱,想着崔伯爷去徐家若是私会,不可能穿身夜行衣还带着剑,而又觉得他当初执意让自己娶徐滢这层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更不明白若不是为着私情,他又去往徐家做什么?
整个人思绪没有一刻是平静的,索性就回了府。
哪知道一回来就见芷娘匆匆进了正房,便就也随在后头进了院,门下站了站,却听得这样的消息!
“哦,”崔伯爷缓了缓面色,“那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为父处理就行了。”
崔嘉看看崔夫人又看看他,说道:“昨天夜里,我亲眼看到父亲潜入徐镛母亲的院里。不知道父亲可否告诉我,你去徐家究竟是去找谁?”
昨夜崔伯爷回来得苍惶,崔夫人全副注意力都在事情成与未成之上,也未曾把崔嘉来过这事告诉崔伯爷,他刚才一进门,崔夫人就觉头大了,眼下再见他在这里神神叨叨地,便不由抢上去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不是你想的那样么?你怎么还在纠缠这件事?”
“母亲是把我当傻瓜吧?”崔嘉沉下了脸色:“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又是哪样?!”
“我说了,这里不关你的事——”
“你们不说,我就到徐家去问个究竟!”
崔嘉大吼着转了身。大步便往门外去。
一屋人连忙上前去拖他,到底崔伯爷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抢在前头挡住了他,一把将他推回屋里,使了个眼色给芷娘,等她出去即把门一关,瞪着崔嘉咬起牙来。
崔嘉也没什么好脸色。虽然子不言父过。就算崔伯爷真跟他人有什么说不清的,他也没资格指责,可他就是想起当初他那么逼着他娶徐滢而感到不平衡。他更不能忍受他逼他娶徐滢的背后还有这么丑恶的真相!
他拨开崔伯爷又要闯出门,崔夫人终于忍不住扑过来,拦腰抱住崔嘉道:“都到这会了,老爷就把实话说了吧!真让他弄出什么笑话来。到时可就得不偿失了!”
崔伯爷沉叹一气,一屁股在榻上坐下。“把帐本全都拿过来!”
门外的芷娘很快抱着一堆帐本进了门。
崔伯爷将它们全推到崔嘉面前:“你平日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先看看咱们的家底我再跟你说!”
崔嘉狐疑地接在手里翻看起来,看不到两眼他眉头便就皱起来,越往下看脸色就越沉。最后他终于抬了头:“怎么全是赤字?我们的田土山林呢?铺子宅院呢?还有那成堆的珍玩玉器,这些都上哪儿了?怎么只剩下这么些东西?”
崔夫人红了眼眶,看向别处。
崔伯爷将他手上的帐本接过来合上。“十年前我为了凑齐五十万两银与人合伙开矿,将大部分家当都已私下变卖。然而这五十万两银子有去无回。这些年府里的吃穿用度,实际上全靠我这么些年的俸禄以及剩余的薄产支撑。”
“五十万两!”
崔嘉倒吸了一口冷气,五十万两对于他们家来说,应该就是几代攒下来的全部家当了!
他们家居然在十年前就已经空了,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如今你所看到的我们家的体面,其实全部都是虚的。”崔伯爷目光炯炯望着他,一双手也不觉地握紧,“我们如今手头的家底,仅够维持我们的正常度日,就连你跟冯家结亲的聘礼,也是出自你母亲的嫁妆。”
崔嘉完全惊呆了。
他压根没想过家里已穷到这样的地步,他自认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可是穷得连聘礼都拿不出来,却让他怎么也无法接受!没有钱,他还怎么在外交朋结友?怎么去讨好和挽回跟冯家的关系!
“那这跟你去徐家有什么关系?”他还是很快找回了关键。
“那是因为,”崔伯爷咬了咬牙,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激荡:“只要拿到落在徐家手上的那半份印信,我们就能从此结束如今这窘迫的日子!”
崔嘉怔住。
一下晌的时间很快过去。
吃完饭徐滢歇了个午觉,其实也并没怎么睡踏实,因为长房传来的徐冰的哭骂声实在刺耳,相对于三房的主动,如今乱了方寸是他们,没有人会想到她居然有胆子逼长房再跟崔家退婚,当然,就连杨氏也没有想到。
这未免也太狠了些,若真退了婚,徐冰这辈子就完了。
可是若不这么狠,又要怎么才能达到分家的目的呢?
午觉醒来,徐镛就从衙门回来了。
她第一时间拿出那当票给他。
徐镛也有柳暗花明之惊喜,这当期定的实在太玄妙,就算不是崔家要找的东西,也必然藏有深意。
但是还有两个月的期限却是愁煞了人。
“我打算明儿拿着它去裕恒当看看,不管成不成,去探探他们的口风再说。”徐滢道。
崔涣既已不耐到夜闯徐家的地步,他必然也会死死地盯住他们,万一让他抢在前面在当铺里动了什么手脚便不妙了。
“也成。”
徐镛道。他虽然恨不能马上拿到手,但到了这一步也已经急不来,到底府里这头还得先顾着。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