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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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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王仿佛未觉,“看来郡主确是与人私逃,配不上你多年的心意。”
  薄景焕的嘴唇剧烈的蠕动,却道不出话语。
  六王兀自感慨,“时家的小子说那奸夫武功之高令人骇异,不知两人是怎么勾搭上,真是怪事。你休要往心里去,还是安心休养。”
  薄景焕怒火更炽,痉挛的扣住榻边。
  女子垂目道,“王爷所说之人,应该就是当年引诱郡主及杀死何安的剑客苏璇,此人重现江湖,定是正阳宫当初假造了死讯,欺瞒众人。”
  “上次西南的巫医说你身中异毒,莫不是与这人有关?”六王惊讶了一声,寻思般自语,“郡主失踪不久你就出了事,我还奇怪那只熊怎么偏追着你不放,谁想竟是遭人下了毒,寻常人哪有这份胆子,手段又如此阴险。”
  薄景焕蓦然一僵,片刻后整个人都抖簌起来,连床帷都为之颤动。
  六王见他情绪过激,少不得出言安抚,“我知你愤恨难消,你就如我亲子侄一般,这人将你残害至此,我也想为你报仇,然而他身怀绝技,游走各地,确是难以擒捉,唯有等成了大事再设法了。”
  薄景焕目眦欲裂,拼命做了一个口型。
  六王轻抚短髭,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想帮我,可这些事我不愿牵连你,还是好生静养吧。”
  薄景焕重重扣住六王的腕,意思极坚决。
  六王似十分为难,摇了摇头道,“这件事若是顺遂,别说处置几个仇人,抄了正阳宫都成,败了却是九族尽毁,你岂能不顾族人,况且巫医的话你也听过,虽然能让你恢复如常,却有大患,不可不慎。”
  薄景焕再三示意,激动非常,六王终拗不过,使人另去传唤。
  不久后,一个邪气的青年来到薄景焕榻前。
  他眉骨高突,嘴唇方阔,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浓密的头发结成了数串细辫,戴着一只硕大的耳环,穿着汉装却完全不似中原人,口音也有些异样,“侯爷想好了?这蛊炼制不易,落下去就不能拔,必须你心甘情愿。”
  男人闭了一下眼,态度鲜明。
  青年一指划破薄景焕颈侧,刺出了一滴血,一只赤蜴从他袖中爬出,贴在枕边将血咝咝吸去,一刹那间,赤蜴的背脊蓦然裂开,爬出一只鲜艳的蛛虫,飞快的钻入了薄景焕的耳中。
  薄景焕的脸色猛然酷厉,叫又叫不出声,在榻上挣得肌筋暴突,一盏茶后才平静下来,绽裂的眼眶渗出一丝血,很快凝成了痂。

  ………



   第76章 桃花梦
  中原兴起了一个奇妙的传闻,西南的五诏堂发现了鹿照台的遗迹。
  五诏堂是一个小帮派,位于西南与中原的交接处,从未做过什么惊人的事,连许多武林人都不大知晓。鹿照台却太过出名,消息一散出,立时受到了空前的瞩目。
  西南曾经有一个湮灭了近千年,存在于传说中的古国,鹿照台是它的都城。相传城心有一方奇特的泉水,可令伤者复苏,病者得愈,弱者变强,老者转少,让人永不受疾患与衰弱之苦,被称为不死泉。无数人追逐而去,倾其所有,黄金如水流入古国,聚敛了巨大的财富,然而在最盛之时,一场倾天覆地的剧震毁灭了整个古国,山河裂变,道路崩解,无人能再寻出鹿照台的位置,不死泉也成了传说,而今却突然浮出了现实。
  不论帝王将相还是野叟村夫,谁不渴望无病无痛,不老不死。
  传闻一出,犹如野火燃遍了中原,人们将信将疑,不断的寻问,消息越传越不可思议。甚至说西南有人验过灵效,聋子变得能听声,哑巴变得会说话,瘫了多年的病夫饮了泉水,第二日就能健步如飞。随后又爆出有人在鹿照台附近挖出了金器与宝石,古国黄金更添了无穷的诱惑。
  开始有人按捺不住向西南而去,最初是亡命之徒和敢于冒险的商人,渐渐越来越多,通往西南的道路拥塞不堪,边镇汇聚了大量中原客。
  流言甚嚣尘上,带得人心比春光更浮跳,而一年一度的花朝节,也随着春风悄然而至。
  花朝节为花神的生日,一年春序正中,时谓春到花朝碧染丛,枝梢剪彩袅东风,到此时大地回暖,百花盛放,民间杀牲供果,唱戏酬神;士族则赏园游乐,咏诗作画,各有所乐。
  洛阳最盛的花朝节会之地,莫过于归林园,园中植有数百亩芳林,每逢时令万花缭乱,桃粉梨白杏红如霞,寻芳者皆为之赞。不过归林园的游赏所费不赀,少有庶民,多是达官贵人携软帐,设几案于花树下宴饮。
  这一日春阳映得花叶舒展,枝枝粉簇可爱,园中来者甚众。
  一处位置极佳的花树下设了一席,坐着一名风华无双的贵公子,一斟一饮风流自若,身边还有一名年轻的胡姬相伴。那胡姬不但肤如玉雪,容色绝美,衣饰亦是华贵,连寻常世家女也有所不及。旁人见了无不暗讶,纷纷打望,猜测是哪一王侯世家。
  这对男女正是左卿辞与苏云落,逢洛阳花好,两人过来游赏。春光与花香令人懒慢,左卿辞酒力上来,折了一枝桃花把玩,不正经的低谑,“桃花如此妖娆,回去给阿落身上也绘一枝。”
  他声音极低,唯有苏云落听得见,她不由脸颊泛红,回道,“那阿卿身上也要有。”
  左卿辞顿觉别有情趣,“有何不可,不过阿落什么时候擅画了,我怎么不知道?”
  苏云落确实不懂丹青,给他问得一窘,正经道,“我可以书字。”
  左卿辞俊目流转,越发撩人,“阿落要写什么?”
  苏云落抑住心跳想了一会,“卿似云间月。”
  这本是左卿辞当年随手写就的情诗,听了不免一讶,“在阿落眼中,我是云间月?”
  见她不明所以,左卿辞忽的笑起来,掐下一把桃花瓣抛散。原来她误解了诗意,不过既然心愿得偿,佳人长伴,那么谁是云间月,谁入了谁怀袖,又有什么打紧。
  两人情意正惬,恰有一个文士放浪形骸的在花林中漫游,二月的天气仍带轻寒,而文士却衣衫大敞,身体半裸,似吟非吟,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苏云落瞧了两眼,给左卿辞一手遮目,“丑死了,有什么好看,一个服了五石散发颠的蠢货罢了。”
  他在人前温文如玉,私底下口舌颇为刻薄,苏云落听得好笑,依着他扭头不看,“听说士族多好此,你也服过?”
  左卿辞幼年时家中异变,师从于方外谷的鬼神医,使毒弄药犹如反掌,后来又在江湖上浪荡,心智与手段极深,远不是寻常士族公子可比,不然也不至于嫡母安华公主和薄景焕都着了他的道,逢此一问,他哂然道,“我哪有那般蠢,五石散与芙蓉膏一样,都是害人之物,本是用来治寒症的,一些傻子非说有神思敏健之效,服食后燥热难当,除衣裸行,丑态百出,还自以为风雅不群,引得无知者效仿。”
  一旁有几名文士也在饮乐,其中一人高叹,“而今五石散算什么,谁有能耐弄到不死泉,可就真成了神仙。”
  一言引得余人附和,纷纷热议起来。
  尽管离得远,左苏二人耳目俱佳,仍是听得分明,苏云落动了好奇,“近日总听人说不死泉,阿卿可知究竟是什么?”
  左卿辞神情稍敛,在落满桃花的几案上斟了一杯酒,“阿落对它感兴趣?”
  苏云落坦白道,“不管是何等宝贝,西南我都不想再去了。”
  左卿辞不动声色,“若能不老不死,永无疾患,阿落可想要?”
  苏云落想了一想,还是摇头,“哪有这般神奇之物,师父说天地尚无完体,人怎么可能不老不死,那岂不成了怪物。”
  左卿辞赞赏道,“阿落心只一窍,却比世上大多数人都要聪明。”
  苏云落得了夸奖,双颊粉馥,比桃花更明媚,左卿辞忍不住揽过她,到底在人前不好亲昵,捏着她乌黑的长辫把玩,“不死泉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换个说法,西南有种潭水能令人伤口愈合,不觉疼痛、还能强化经络,可有让你想起什么?”
  苏云落怔了一瞬,突然省起。
  左卿辞一笑,悄声道,“你在血翼神教浸过的神潭,是不是有些像?”
  血翼神教确实有一方古怪的血色水潭,被教中护法乘黄用来炼制尸傀。苏云落一度误入,在潭水中混乱了心智,幸好给左卿辞及时救出,不过潭水也使她身上的伤口提前愈合,后来苏云落能在神教的圣蛇毒下活过来,或许就有部分受益于此。
  苏云落回想起来更觉怪异,“那是泡制傀儡所用,怎么可能令人不死,而且又在血翼神教,外人哪能接近?”
  左卿辞的眉梢多了一丝神秘,“传言难免有所夸大,不死泉与神潭同在西南,功效又有近似之处,如果真是同一物,你猜消息是何人散出,目的何为?”
  苏云落默然良久,“我只知道用心一定极为险恶,阿卿聪明,可猜得出?”
  “中原大概要乱了。”左卿辞饮了一口酒,见她变了颜色,戏道,“怕什么,就算成了乱局,凭你我的本事足可自保。” 
  苏云落知他心思深远,十言九中,虽然自己的武艺护身无虞,但乱局一起就是万千生灵涂炭,实在无法如他一般轻松,“谁在主使?为什么要这样做?”
  左卿辞抚着杯沿,悠悠道,“原本早该乱了,要不是当年你师父号令群雄力挫朝暮阁,你又机缘巧合,受了陷身朝暮阁的神匠鸦九的请托,将他们勾结藩王的证据呈至御前,引发朝廷清剿。而今就该是朝暮阁私募大量精兵,裹挟豪强,联合藩王作乱;同时以盗出的锦绣山河图助蛮族卷土重来,侵夺边关,趁着内外交患,中原危如累卵之时,剑南王于蜀中起兵策应。”
  苏云落听得呼吸都忘了,左卿辞目光幽深,“人算不如天算,有人处心积虑布了一手好局,却被你们师徒搅得七零八落,真是有趣之极。”
  苏云落忍不住问,“是谁如此狠毒,为何要祸乱天下,阿卿知道这么多,怎么从未听你提过。”
  左卿辞弹了一下她的眉心,谑道,“这么多问题,我先答哪一个?”
  不等回答,左卿辞拥住她一笑,“若要溯源,那可是有些久远,要从先帝时说起。”
  绚烂的桃花枝下,他低微的话语惊心动魄,“先帝当年一直未立明储,今上为皇后所出,朝臣都视为储君无疑,不料先帝晚年专宠荣贵妃,又诞下了六皇子相王。六王自从落地起就极得先帝偏爱,远胜于今上,不少人猜测帝位或许落在六王身上,不料先帝驾崩之时,荣贵妃母子不得入内,几位重臣传遗诏拥立今上继位。数年后,天子在中元节用膳后不适,发觉一道鲜脍有异,牵出了荣贵妃的兄长昭平侯,昭平侯因此自尽,举族流放,荣贵妃往太庙守陵,一年后病逝。”
  苏云落还是首次得悉这些宫廷秘事,左卿辞接着道,“当时六王尚幼,不曾被牵连进去,今上也善加抚待,这些事就算过去了。然而二十余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个朝暮阁,行事隐秘狠辣,上结藩王,私拢豪强;下营盐铁,吞举各派,势力极盛时逾十余万之众,几乎一统武林,偏偏碰上你师父。清剿朝暮阁后天子大约有所警觉,对藩王格外关注,剑南王一受弹劾即召其入京,逼得他藏不下去,唯有提前举兵;其子段衍尽管盗出了绘有布防机要的锦绣山河图,终未能送入外族之手,只能远逃吐火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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