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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得夜色将尽,车马行里复又喧哗。车夫们吃饭、喂马、装车,开始准备出镖。天无涯也愈发精神地盯着。
然而始终不见苏凤竹身影
“都过了时候了,那位苏氏娘子怎还不来?”账房先生对着簿子检点着人和货物,焦急地向外张望着:“这女人家家的生意,就是麻烦。”
糟糕!天无涯一个激灵:又中了她的计了!人怕不是早走远了!
他急急跳下房,骑马向城外驿道追去。
苏凤竹昨日便已经从另一家车马行雇了车子出了城。出城之后,又临时叫车夫掉了向往东而去。在在天无涯发现她不见、沿着北上的驿道、一路打听安城出来的车子之时,她人却到了安城东边百里外的云城。在云城,复又找了一家镖局,趁上了往京城去的车队。
行了一整个白天,安然无恙。苏凤竹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下,应该彻底甩掉天无涯了吧。。。。。。
突然车子停了下来,前方镖师粗声大嗓地和人说些什么,隐隐听见“女子”“京城”等字眼。
苏凤竹立刻绷直了脊背。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有脚步声冲着她这儿过来,车子门帘被撩起。“大嫂,真真是难为情,”眉目憨厚的镖师头子点头哈腰道:“这儿有另一位大嫂,死活要搭车,也是去京城。我们这儿没多余的车了,您看,让她和您坐同一辆车行么?车费给您免半。”
苏凤竹长长舒了一口气:“当真?免半?行啊行啊,怎么不行!”
然而等那女子上车,苏凤竹瞪圆了眼睛:竟有这样巧,这半路同车者,分明是昨日大闹罗家那刘桂兰!
用力眨眨眼睛:没看错,那修颀风流的身姿,那轻薄纤巧的嘴唇,那鼻翼有一颗小痣的娇俏鼻子,那细长妩媚的眉眼,那转眸间一股子劲儿劲儿的精气神儿,便是只见一面,也绝不会再忘!
“大妹子,你好啊!”刘桂兰倒是毫不见外,上来就亲亲热热地跟她拉手。昨儿个的一身孝服已然换了小媳妇一般的梅红色袄裙,抱在怀里的孩儿也不见了,代之以鼓鼓囊囊一大包东西——怕是,讹足了罗家银钱,这便脚下抹油开溜了?苏凤竹揣度着。
“新裁的,江南那边刚传过来的花色!”见苏凤竹眼不错地盯着她,刘桂兰只当她看自己衣裳,美滋滋地扯着衣襟给她细看。傍晚璀璨的阳光穿过车窗空隙落在她衣裳上,果然绸缎华光流淌。
这阳光同样射进了含冰宫中,照亮周玄的面庞。
他的面庞现下看着比以往更黑一些,是这几日整夜整夜不合眼熬的。
“谁许你进这里来的?谁许你碰这儿的东西的?”他就黑着这么一张脸,质问面前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殿下,妾,妾是看这桌椅上蒙了尘,想擦拭一下。。。。。。”美人儿噬着泪,可怜兮兮地答道。
“不告而进别人家,这和小偷儿有什么两样。”周玄指门:“出去,下次再这样我就真叫人抓贼了。”
美人儿以前也是官家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话。顿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抹着泪出去了。
周玄舒了一口气。看见美人儿的帕子还在桌子上,拎起嫌弃地扔出门去。看看那被擦过的桌子,自己抓着衣服袖子重新擦过:他和媳妇儿的卧室,如何能存在别的女人的痕迹。
擦完了桌子,周旭一时没了事儿做,只在卧室里来回徘徊。卧室里一切都还保持着苏凤竹离去时的模样:妆台上她惯使的脂粉在,榻几上她用药后清口吃了一瓣的橘子在,床上他们日日一起盖的被子也在。。。。。。 甚至空气中还残留着那属于她的甜美气息,却唯独不见了她。
周玄在床上坐下,伸手探向被子里。被子凌乱被掀开,仿佛片刻之前还有个娇娇软软的人儿躺在里面。
然而被子里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周玄慢慢收回了手,握成了拳。
他的目光转向了她的枕头旁边。那里那只粗陋的牡丹银簪不见了。如若不是发现这个,周玄那时几乎就真以为,她弃他而去了。
如果苏凤竹当真不愿意留在他身旁,周玄也不会勉强的。
可是发现这簪子不见了,让周玄心里重新燃起火苗:她若是真是弃他而去,不会万千珍宝一毫不取,偏偏只带了这簪子走。
带着这簪子,她就还是他媳妇儿。因此周玄花言巧语哄了他爹,让他爹找人——他知道,正面求他爹的话,他爹定不会想凤竹回来。只能迂回着来。
可是已经一连三日了,这许多精兵强将,怎就不管用呢。连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自己的媳妇儿,还是自己去,才能找到。周玄等不及了。
打定了主意,周玄立刻去找他爹,指天画地装出一副要把苏凤竹撕碎的气样,让他爹允了他亲自指挥禁军找人。
景泰帝正在陈夫人玉华宫中。等他们说完之后,陈夫人拉住周玄,心疼地嘘寒问暖:“我怎看着,这人都瘦了一圈?真真是,好不让人心疼!坐下坐下!”强按了周玄坐下,又唤:“圆儿,圆儿!咱们小厨房里不是坐着鸽子汤么,给你哥哥舀一碗来。”
“多谢夫人美意,我吃饱了。。。。。。”周玄哪里有心思吃东西。
“哎呀,你妹妹亲手熬的,是你妹妹的心意!” 陈夫人嗔道。
周玄只得勉强按捺了,等顾圆儿把汤送来,他三口并两口吃了个干净:“吃好了,谢过夫人,谢过妹妹。”说着把那衣袖照嘴上一抹。
“啊呀呀,这。。。。。。圆儿,快,快把你帕子给哥哥擦擦,快!”苏夫人忙道。
顾圆儿早在心里不屑他这粗鲁举止了。闻言扭身就走:“不在身边儿,我去找找。”
“不必了不必了,我告辞了。”周玄说着大步走了。
“也把那鸽子汤给朕来一碗啊!”被冷落了的景泰帝不满地道。
陈夫人忙亲自去舀了汤,侍奉着景泰帝喝。又与景泰帝道:“看来这一遭,大殿下是真恶了那苏凤竹。”
“可不么,换哪个男人能忍。”景泰帝咽下一口汤道。
陈夫人眨眨眼睛:“以妾之见,还是趁着这空当,赶紧给大殿下娶了正妃是正经。免得他又迷恋上别个妖女。”
“唉,王雪川那闺女是不行了,”景泰帝叹息:“别儿个,朕一时半会还没想好。”
“妾倒有个念头,还请陛下恕妾冒昧。”陈夫人说到正题上了:“陛下你看,圆儿这才不过比玄儿小四岁,脾气品性你都是知道的,她和玄儿若是亲上加亲,岂不是好?”
“唔,圆儿和玄儿?”景泰帝眼睛扫了她一眼,手中的汤勺便放下了:“朕怕圆儿未必肯。”
“她小人家,哪里有什么肯不肯的,还不是全凭父母作主。”陈夫人拾起汤勺给他喂到唇边。
景泰帝喝下这勺汤,展颜露出一个慈祥笑意:“朕是玄儿的爹,也是圆儿的爹。朕不能让圆儿受委屈。你还是先问过圆儿,若圆儿愿意再说吧。”
“不好,不好!我才不要嫁那村夫!娘你这是想什么呢?你就不能想女儿点好么?”岂料陈夫人和顾圆儿一说,顾圆儿便如炮仗般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加更哦~~
☆、晋江独发
“大妹子; 我姓刘,名桂兰。你呢?你多大了?你是云城的人?去京城作甚?你就带了这么点东西?。。。。。。”往京城而来的车子上; 刘桂兰叽叽呱呱地和苏凤竹说话。
苏凤竹身体本就不好; 绷了这两三日的精神也委实再支撑不住了。不过嗯嗯啊啊勉强应付她一二; 人靠着车壁; 两眼皮打着架。
刘桂兰显然兴头很高; 只管说自己的:“我可不是这儿的人,我老家离这儿可远了。。。。。。穷山恶水的; 啥都没有,破地方。。。。。。。。不过听人说; 这改朝换代的新皇帝; 竟是我们那儿人; 那破地方竟也能出皇帝?真真是见了鬼了。。。。。。那新皇帝姓周,我原先头嫁的那男人也姓周; 说不定能连个宗?那我不就成皇亲国戚了么?哈哈; 你看我; 净想好事儿!”
苏凤竹眼睛已经完全合上了,刘桂兰还喋喋不休:“我这次去京城; 是去找我闺女的。我大闺女,卖身在大户人家里做婢女——可不是我卖的!那死妮子; 主意大的很; 自己个儿卖自己个儿的!我也是后面到这块儿,有次偶然碰见了,这才知道了。。。。。。还跟躲瘟疫似地躲着我; 啧啧,这亏不是发达了成了贵人!所以说,这人就不能穷,人穷了,爹妈也不是爹妈了!如今我是有钱了,我倒要看看,她还躲不躲我!”
。。。。。。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车队进了一家客栈。“两位大嫂请下车吧,今晚咱们宿在这儿。”车夫打起了车帘。刘桂兰看苏凤竹还睡着,便推她:“妹子,醒醒,到睡觉地方了!”
然而用力摇晃了两三下,苏凤竹才迷迷糊糊地有了点反应。
刘桂兰便拿手摸了摸苏凤竹头脸:滚烫!“哎呀,这大妹子生病了呀!”她惊呼。忙招呼那车夫:“来,大哥你把她背上,背到屋里去。怕是得给她找个大夫看看。”
苏凤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进的屋子,略微有点意识的时候,看到刘桂兰在拧帕子给她擦手脸:“难受么?镖头已经去请大夫了,一会儿就来。。。。。。——天无涯给她脸上糊的这伪装着实神奇,和真的肌肤毫无区别,经水也无异样。
不过手上却露了馅:“咦,妹子,你这手怎么和脸上两个色啊,这手跟葱白似的。。。。。。”
苏凤竹下意识地缩手。
刘桂兰便放了她的手,端水来给她喝:“先喝点热水。你说你生病了怎不早说呢。”
她细致地吹一吹,把碗送到她唇边。又一只手扶起她的头,让她慢慢喝下去。苏凤竹这才察觉自己渴的厉害,一口接一口,直把一大碗水全喝光了。
“你这喝水的模样,跟个小猫儿似的,倒是好看呢。”刘桂兰笑道。又细心用手帕帮她擦嘴。
这举止之间,倒和周玄有些相似。苏凤竹只觉鼻子一酸,不由自主流下一行泪。
“没事,没事啊。”刘桂兰握握她的手:“这出门在外的,谁都有个不方便的时候。放心,有姐姐我照顾你。”
“多谢刘姐姐。”苏凤竹连连道谢。
一时镖头把大夫请来了。“寒侵于外,而热发于内,这个,嘶~”大夫望闻问切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开出一副药,苏凤竹看看,不过是一剂小柴胡汤。
“你先躺着眯会儿,我去给你熬药。”刘桂兰热情地道:“你今晚上想吃什么?我约莫着你是吃不下什么东西,叫他们给你熬个小米粥可好?”
苏凤竹诚然是胃中作呕,一点食欲也没有,只摇摇头:“不吃了。有劳刘姐姐了。”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银子:“这一点银钱,请姐姐收下。”
“嗐,妹子,你这是作甚!”刘桂兰一把给她推回来:“就这点小事,你这可跟姐姐外道了。”
说着扭身就出去了。
苏凤竹现下只觉着脑中嗡嗡作响,什么也没法多想,只好合目养神。不多时,刘桂兰端了熬好的汤药进来,又是亲手喂了她喝。
但喝了药没丝毫见效。接下来的一晚上,苏凤竹只觉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到了下半夜,又添了泻肚的症状。也多亏有这刘桂兰照顾着,不然苏凤竹自己个儿怕是起身都不能。
到第二天早上,苏凤竹只觉着自己弱的连睁眼睛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