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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多癖-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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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铃铛拿起妆台上的木梳,过来帮明月梳头,一边梳一边将傍晚她与宋安如独处时的情形学给明月听。
  “……问东问西的,一看就不安分,我就吓唬她说我们小姐射箭最是厉害,瞄都不用瞄,一抬手,嗖,百发百中。嘻嘻,我看她那会儿吓得脸都白了。”铃铛嘻嘻哈哈得意非常。
  木梳一下下从明月的发顶通到腰际的发梢,乌黑的头发像是水波般柔顺。
  明月像是一只被安抚住了的猫咪,舒服地眯上了眼睛。
  打从记事起,明月就特别喜欢旁人摆弄她的头发,喜欢到她自己都会被这种从深处冒起的隐秘渴望吓一大跳,她在外头克制得很好,但铃铛无疑清楚她这个喜好。
  虽然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了头发上,明月有些犯懒不想说话,可还是打着精神道:“理不理她人家都是要在金汤寨过年的,到不如和她谈谈,搞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
  “那小姐你都和她聊啥了?我看你们聊得还挺高兴。”
  明月“嗯”了一声,闭着眼睛道:“就是随便聊了聊邺白两州还有京城的风土人情。她到底在外头跑了好些地方,知道不少事。”
  铃铛拿着梳子的手顿了顿,觑着明月的神色,好奇问了句:“那……她可说了什么有用的?”
  明月枕着椅背,缓缓摇了摇头。
  铃铛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将明月一头乌发分成很多绺,手指翻飞,结成了十来个细长的辫子,拿来铜镜叫明月对着照了照,而后又全都拆散了,再度将头发梳顺。
  明月有些意犹未尽,忍了一忍,掩手打了个哈欠,道:“好了,不弄了,时候不早,歇了吧。”
  铃铛过了这个年就十七了,服侍明月已经有四年多,明月不惯睡觉时边上有人,铃铛就一直歇在隔壁耳房。
  说是不早,这会儿离二更天还有很久,铃铛知道小姐是体恤自己脚上起泡赶路辛苦,笑道:“小姐困了就先去榻上躺着,我给你在手上抹些香脂,这些天老是握着马缰绳,手指头都磨粗了。”
  明月难抵诱惑,登时眉开眼笑,几步跳到床上,人钻进被子里,胳膊搁在被子外边,露出一截玉样的手臂,语带娇嗔:“我就知道,铃铛最好了。”
  铃铛难得见她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不由好笑,搬了个凳子坐到床榻边,打开香脂盒子,挑出一小块香脂涂在她手上,而后逐根手指细细得揉捏按摩。
  明月不由地闭上眼睛,一时连呼吸都细了。
  铃铛瞧见自家小姐又长又密的睫毛蜷曲着,唇角翘得厉害,忍不住觉着古怪:“捏捏手而已,有那么舒服么?”
  不过能伺候得小姐高兴是好事,铃铛心里满满都是成就感,道:“小姐,你以后可得少摸弓箭那些玩意儿,你看,这里的茧子都磨手了。”
  这时候的明月是最柔顺最好说话的,只是抬了下眼皮,瞥一眼自己白生生的手指,低声嘟囔:“是挺碍眼的,不过这里可是金汤寨,哪个手上没有茧子?”
  铃铛摇头笑道:“小姐啊,咱们这不眼看着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嘛,就是京里高门大户的那些千金小姐,回头也不一定比得上你。”
  明月“噗哧”笑出声来,一时挣脱了手指传来的诱惑,翻转身,伸手在铃铛面颊上轻捏了一把。
  铃铛嘟嘴不依:“小姐,你笑啥,大家都这么说。”
  明月好不容易止了笑:“没什么,挺好的。不过还是等真有了那天再说吧。”由着铃铛把她的手捉回去,停了片刻方又道,“箭还是要练的,不然的话整天看书眼睛非坏掉不可。就像贺老那样,离得稍远一点就分不清楚是哪个。”
  铃铛深以为然:“对,千万不能像他那样。”说完抬高下巴眯着眼睛,模仿贺翰德平时看人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几位当家的都嫌他整天板着脸不理人。”
  两个小姑娘嘻嘻哈哈笑作一团,半晌方安静下来,铃铛欲言又止:“不过我总觉着大当家的和太太……好像都不怎么喜欢小姐碰弓箭。”
  要不大当家精通十八般武艺,能开三石弓,箭不虚发,怎么不亲自教小姐呢?
  明月只是笑了笑,没有作声。
  爹娘为什么不喜欢,她自是清楚,别的事情她可以讨他们高兴,唯独这件,她不会勉强自己。
  一晃七年了,她不要噩梦再重演。
  铃铛见明月闭着眼睛半晌不说话,还当她要睡了,轻轻放下明月的手,帮她盖严被子熄了灯,蹑手蹑脚退出去,关好房门。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明月嗅着枕间的一缕淡香很快睡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日有所思,很快她就做起梦来。


第5章 梦中人
  梦境与现实往往不同。
  在这个梦里,明月感觉自己差不多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梦一开始,就是无休止地奔跑,脚下是起伏的山路,身后是散乱的人影,张狂的口哨声和喝骂声。
  仓惶,混乱,绝望……
  明月额上微微见汗,无意识地在枕间蹭着,仿若挣扎。
  “大嫂,你带着孩子快跑,我到后头挡一阵!”有人在旁喊了一嗓子。
  明月浑身一震,是二叔!
  她急坏了,想要停下来看一眼,想大声对二叔说“二叔您也快逃呀,我和娘不会有事,我们最后都活下来了,您却会死”,却丝毫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梦境从这里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到处是浓烟,火势越来越大,映得半边天都通红的,娘亲拉着她的小手,混杂在一小队被劫掠的难民当中。
  母女俩衣衫褴褛,头发一绺一绺的,身上滚得到处是污泥草屑,那是一辈子不曾有过的狼狈。
  队伍中尚存的男人接二连三被兵刃刺中,踉跄着仆倒,鲜血飞溅四落,惹得妇孺们惊声尖叫。
  这个梦虽然恐怖,明月却没有被吓醒。
  快了,那个人就要来了。
  她好像已渐能控制着梦的走向,明暗交替间,由远处飞来一支铁箭,正中一名贼人背心,这一箭力道颇大,竟带着中箭之人往前直飞出数丈远,“扑通”落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了。
  就见斜刺山道上飞驰而来一匹骏马,马上人穿了件黑色的狐裘外袍,夕阳斜映在身上泛着幽光。
  他回手自身后取出一支箭来,瞄也未瞄,直接在马上拉动弓弦,一道乌光疾射而来,就像长了眼睛一般直接穿颅而过,又了结了一名土匪。
  明月已然站住,瞪大眼睛试图要看清楚来人的长相,可任她如何努力,结果却是徒劳。
  剩下的十来个贼人一片哗然,呼啸围上。
  战斗结束得极快,眨眼的工夫来人已经砍瓜切菜般放倒了一地,见再没有活人向他动手,将染了血的宝剑还回鞘中。
  那人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扫视了一遍落难的妇孺,开口道:“我另有要事,无暇护送诸位,尔等赶紧离开这附近,若是无处可去,便趁着天还未黑往南走,赶到顺台,叫顺台知县收留你们。”
  话音未落,他无视遍地血污和幸存者的哀号,提缰绳催马便走。
  明月心砰砰而跳,自后面追了两步,忍不住大声问道:“喂,等一下,你到底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啊?”
  哪怕是在睡梦中,她也知道这么着对那人喊话颇有些无礼,奈何这问题心心念念已经折磨了她好几年,这会儿一有机会,实在是忍不住了。
  随着这话喊出来,那人的背影滞了滞,连人带马泛起一道白光。
  刺目光晕中明月已然转醒,睁开了眼睛。
  她的身体犹在微微颤栗,心神恍惚,呆怔了半晌方才确定刚才只是做了个梦,在黑暗中摸索着坐起来,披上衣裳。
  梦里的那一段往事已经过去了七年,大约是当时的弱小无力太叫人痛恨,明月每回想起,都恨不得自己遇到那事的时候能再长大些,这次她在睡梦中终于如愿以偿。
  当时她还不到八岁,和江氏一起被隋凤的对头所掳。
  那个血腥残酷的黄昏在明月记忆深处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断后的二叔寡不敌众,被乱刀砍死,那是她父亲隋凤的结义兄弟,名叫粱宏茂。
  他没有妻小,一直到现在,金汤寨依旧没有二当家,那是给他空的位置。
  参与掳人的土匪全都死了,而和母女俩一起获救的妇孺由始至终不知道那时候隋凤的妻女就在她们中间。
  但这件事带给他们一家人的影响可太大了。
  隋凤咽不下这口气去,着意交好兵强马壮的陈佐芝,两股势力互为引援,终在去年将邺州境内所有和他们作对的大小山寨尽数拔起,当年劫掠江氏和明月的那个寨子更是早被夷为平地。
  隋凤打着为梁宏茂报仇的旗号,将对方的人杀了个一干二净。
  而隋凤和江氏的关系也是从七年前开始变得冷淡异常,就连隋明城出生都没能有所改观。
  说实话,连明月都觉着隋凤待弟弟隋明城远不及对自己好。
  明城刚六岁,对人对事还懵懵懂懂的,父母这般,他就格外依恋明月这个姐姐。
  静夜里,明月轻轻叹了口气,倚靠在床头,将一只胳膊枕在脑袋后。
  七年了,哪怕她记事早,当时印象也深刻,经过这七年的时光,两千多个日夜,那人的面容早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就像梦中的一样,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全都一无所知。
  那袭狐裘外袍还是娘亲江氏说给她听的。
  当时的顺台知县姓关名嘉,白州人,据说是白州三大宗族之一关氏的旁系子孙。
  金汤寨和官府早便势同水火,她们最终没有逃去顺台寻求庇护,自然也就没能见着那位关知县,直到前年,明月才打听到关嘉因和上司不合,率性地辞官回家去了。
  腊月的夜晚很冷,明月只是稍稍发了会儿呆,就觉着浑身凉透,这会儿再躺下也睡不着,干脆爬起来穿好了衣裳,摸索着点上油灯。
  油灯底座是个憨态可掬的白瓷娃娃,灯芯带起昏黄的光圈,照亮这间不大的卧房。
  晚上看书伤眼睛,明月按捺住了想去隔壁书房找本白州图志来看看的冲动,从床头的柜子顶上取下一张弓来。
  这张弓灰桑为干,青牛做角,既结实又轻便,丝亮漆清,保养得极好,看得出来主人对它十分爱惜。
  明月又到首饰盒子的底层捡了个黑色的铁扳指出来,带在手上,也不出门,就站在卧房中间,对着门口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瞄准,一下下拉着空弦。
  这时候若是有人推门进来,非给她吓一大跳不可。
  活动了一阵,明月心情渐渐好转,嘀咕了一声:“狗贼,吃我一箭!”松开手指,“嗡”,弓弦颤鸣不已。
  算了,不想那些烦心事,先热热闹闹过个年再说。
  明日等天亮了,就去见一见蔡九公蔡老神医,看看他的为人是不是像贺老先生一样有意思。
  这般想着,她也不在意开弓开得胳膊有些酸疼,将弓徐徐抬高,摆了个搭弓望月的姿势,好整以暇低声吟道:“春秋几醉醒,文章最憎命,江山任驱驰,生死与功名……”跟着哼起了小曲。
  贺老先生的这四句诗她一见就莫名喜欢,也不管诗中夹带的颓废和愤世嫉俗之情,硬是从他手上要了过来,挂在了自己房里。
  诗旁的涂鸦是明月加上去的,天天看着,专为纪念梦中那人。
  外人不知其中奥妙,而贺老先生眼睛不好使,后来见着,只当明月未能妥善保管,叫那幅字污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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