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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陈佐芝对费长雍的建议即使不想采纳; 多少也会敷衍一番,但这次他直接明讲:“长雍; 内政方面你是大才,以后不但是邺州,彰白二州我也一并交给你管; 让你完全说了算,但带兵打仗对付刁民这些事情你就别插手了。只要是叛乱就绝不能姑息,大赵朝廷闹成如今这样,连都城都丢了,龟缩永州,那便是前车之鉴。我不管天下人怎么骂我,哪怕把彰州打成一片废墟,也有你帮我重建,长雍,你不是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吧?”
费长雍沉默良久,直到陈佐芝阴沉下脸来,方才点了点头。
他并不是同意了陈佐芝所言,而是意识到任他费再多的唇舌,陈佐芝也不可能做出让步,只好自己先退这一步,以便另想它法,徐徐图之。
他投到陈佐芝麾下,借用陈佐芝的势力做了很多自己想做的事,但同时也浇灌了这朵恶之花,使这土匪头子愈加的凶狠自大。
回去之后,费长雍给明月写了封密信,约她带着手下到大化一见。
而后他悄悄去探望了正在养伤的陈丰瑞。
陈丰瑞在京城遭了大罪,经过蔡九公诊治,确定右腿没事,左腿小腿骨的伤也能治好,唯独左腿脚踝要麻烦些,需要养差不多半年,就算侥幸调理好了,往后也不大能受力。
也就是说陈丰瑞日后就别想健步如飞地与人动武了。
这对他打击颇大,回大化之后整日呆在屋里不愿见人。
费长雍和陈丰瑞单独呆了大约有一顿饭的工夫,等费长雍走后,陈丰瑞叫人来伺候他梳洗打扮,换过衣裳,坐着轮椅车去见父亲陈佐芝。
他向陈佐芝请命,想要带人前往彰州督战。
陈佐芝一开始见儿子振作起来了还挺高兴,正待答应,转念间脸色微变:“费长雍找过你了?”
陈丰瑞愕然,嗫嚅道:“关小费什么事?”
陈佐芝大皱眉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我叫你平时与他多接触,是想叫你学学他的那些本事,就算学不会,好歹知道他怎么既叫那些商贾心甘情愿把钱拿出来,又哄得泥腿子们都夸一声好,别回头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结果你到好,旁的不学,学他心慈手软,把那些刁民看得比天还大。”
陈丰瑞据理争辩:“父亲难道不觉着正因如此,他才能想出那些得百姓拥戴,对咱们也有利的办法吗?您何不再给他些权力,说不定彰州这次的事也能如粮荒一样,不伤筋动骨便顺利平息。”
陈佐芝目露失望,冷冷望着儿子:“你莫不是忘了,当初咱们父子为了和官兵周旋,抢人抢粮,杀了多少老百姓?你的手能洗干净吗?我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盘来日要交到你的手上,姓费的再能干,也是你的幕僚谋士,岂可将他真当成兄弟手足?知道被属下完全牵着鼻子走的叫什么吗,叫傀儡!滚回去给我好好想清楚!”
陈丰瑞走后,陈佐芝越想越气恼,砸烂了一套茶壶茶盏尚不解恨。
儿子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性格虽然粗豪,却并不愚蠢,没想到短短数月费长雍对他的影响竟会如此之深。
这令他不由地心生忌惮。
陈佐芝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坐回桌前,拟了道命令,叫罗鹏抓紧时间平定叛乱,另外自大化再调集三千兵马,由儿子陈丰瑞率领即日起赶赴白州,去盯着白州各地尽快整编,完成归降事宜,以免受到彰州的影响再发生民变。
陈佐芝之前已经派了两万人马去白州,这次说是防患未然,其实际不过是找个理由将陈丰瑞远远打发了。
陈丰瑞原本管着王府的亲军护卫,他这一走,这一摊子势必要交给自己人才放心。
接手的是陈佐芝的大女婿纪茂良。
纪茂良自知自己是个文弱书生,想要降服岳父身边那些悍勇的护卫,还要靠他的副将龙秋横。
龙秋横是开州好汉,原本霸龙岗的大当家。
开州沦为主战场之前,霸龙岗借着地势便宜,日子过得颇滋润,龙秋横慷慨好义,逢年过节邺州的同道们常能收到他派人送来的心意。
陈佐芝、隋凤都是他送礼的对象。
差不多半年之前,龙秋横带了一帮手下跑到邺州来投奔陈佐芝。
见他如此狼狈,陈佐芝少不了要查问究竟。
原来这小子打劫没带脑子,一时昏了头,冲朝廷押送密州军家人的队伍下了手,还引发了一场大火,结果犯人关在囚车里逃不出火海全部烧死,朝廷的人马也损失惨重,一下子把两边都得罪干净了,霸龙岗众人由此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由一个上千人的大帮派被杀得只剩下些散兵游勇。
还真是天下之大,除了自己这里,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陈佐芝放下心,自觉手下添了一员虎将。
龙秋横这半年来很是安分,每天闷声不响地操练兵丁,也不见和谁多接触。
纪茂良是他的顶头上司,找到他一说,这条壮汉拍着胸脯保证,跟着就带了几名亲信住进了陈佐芝的王府前院,盯着护卫们当值换班,不允许有任何松懈。
纪茂良很满意,觉着这下可万无一失了。
谁知道偏就出了事。
腊月初四,罗鹏在彰州的垆城打了场大胜仗,杀敌千余,抓获义军头领宋大郎。
他将这消息写成喜报,派人骑快马送来大化,一来快过年了,想跟陈佐芝为手下人讨点封赏,再者也请示一下这宋大郎该当如何处置,杀是不杀。
送信的人腊月初八赶到大化,一路畅通进了王府,得侍卫们告之王爷这会儿一个人在书房里,要求见需得先跟龙副将说一声。
龙秋横带着人由里面出来,听说是自彰州来的战报,立刻领着他去见陈佐芝。
两人在书房门口连着禀报了两次,不闻里面叫进,龙秋横脸色变了,道了声“不好”,直接破门冲进屋去。
一股血腥气迎面而来,陈佐芝坐在书桌前,身体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右手抓着短剑的剑柄,锋利的剑身完全刺入前心,血流得椅子上地上到处都是。
陈佐芝脸上隐约带着狰狞,面色发青,已经没了气息。
龙秋横惊呼一声:“快来人,王爷自尽了!”
那信使虽然惊得魂飞魄散,闻言还是忍不住瞥了龙秋横一眼。
这现场看上去确实像是陈佐芝自刺一剑,正中要害,但任谁都清楚,陈佐芝做为一个土匪出身的反王能走到如今是多么不容易,眼看三州到手,势力如日中天,怎么都不可能活腻了,必定是为人所害。
原本不觉着,现在看这龙秋横怎么这么可疑呢?
未等他质疑,外头涌进来一群侍卫,大伙都慌了手脚,还是龙秋横最先发现了桌子上有封书信。
“都别乱动,这好像是王爷的遗书!”
众侍卫:“……”
很快陈佐芝的两个女婿和马康才、费长雍等人全都闻讯赶来。
龙秋横向众人叙说发现陈佐芝出事的经过。
费长雍和马康才商量几句,又将纪茂良叫了过去,道:“大郡马,我同马大人都觉着王爷仙去这件事应该暂时对外隐瞒,眼下咱们的兵马都派在外边,大化相对空虚,一旦王爷出事的消息传开,容易生出大乱子来,更何况朝廷的钦差这会儿还在大化呢。”
纪茂良两眼发直:“好,好,长雍你看着办。”
费长雍叹了口气,打发手下去安排。
陈佐芝的二女婿朱培兴几个月前刚得了个儿子,为这个他跟岳父请了假,没急着返回军前。
他道:“咱们需得赶紧查清楚是谁害了王爷,先看看那信上写的什么吧。”
龙秋横是个粗人不识字,纪茂良过去把信要过来,一目数行,他先看完了。
“这,这还真是岳父写的,是他的笔迹……”
其中内容令纪茂良目瞪口呆,傻到了那里。
第143章 身后事
陈佐芝的绝命书很长; 内容分为两个部分。
前面用了两页纸详细回顾了他当年如何被逼得走投无路; 落草为寇,而后几经挣扎; 拉起人马,与人火并抢地盘,多少次命悬一线; 一点一点壮大自身; 终于成了邺州实力最强的土匪头子。
纪茂良自诩读书人,这两页纸看得他心中冰凉,额上冒冷汗。
说这不是陈佐芝写的吧; 笔迹没有问题,这发迹的经过也写得颇清楚,当中有几件事对外人来说还挺秘辛的,结果也出现在了上面。
可若说是陈佐芝写的; 杀了他他都不信岳父有这等文采。
不是说文章写得多华丽,正好相反,这些文字几乎都是平铺直叙; 采用最平实的语言娓娓道来,可其中却透露着一股悲怆绝望之意; 叫人读罢不禁喊叹一声:“造化弄人!”
他在其中也写道这些年自己如何视人命如草芥,烧杀抢掠; 或为了立威,或为了报复,或将某个村镇抢得一干二净; 本没有必要再灭口,只是见手下人弦绷得太紧,给他们个发泄的机会。
直到拿下邺州,当了大义气王,方知道作孽太多是要遭报应的。
这一年来他已经尽其所能想要弥补邺州百姓,重用有识之士,为以往赎罪。但他悔悟得太迟了,弟弟侄儿相继死于非命,儿子成了残废,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恶梦连连,梦见那些无辜惨死的人来向自己索命。
而今邺州因他大乱,不知又要再添多少罪孽,他终于下定决心,要以自己的死来结束这一切。
……这简直太荒谬了。
纪茂良深知自己的岳父是何等野心勃勃,就算提着刀亲手把那些反对他的刁民都杀干净了,都不带眨一眨眼的,更不用指望他良心发现。
这信是谁伪造的?好大的胆!
马康才见纪茂良捧着那信良久不作声,两手抖个不停,信纸都跟着“沙沙”响,忍不住上前两步:“大郡马节哀顺变,我来读给大家听吧。”不等纪茂良反应,伸手将那一摞信纸抢了过来,朗声读给众人听。
“吾幼时家贫,寡母与人浆洗糊口,省吃俭用供吾兄弟读书识字,镇上富户为傻儿娶妇,置酒席十余桌,以笸箩装馍馍施舍乡里,引得众人哄抢,扭打至头破血流,吾深恨之……”
前面这一大段自白加忏悔,众人听着神色各异,虽然各自心中都涌起深深的怀疑,却无人打断马康才,听着他一路往下念。
“……吾死之后,继任者应勿重蹈覆辙,努力补过改彻,军权内政一应未尽事宜……”
终于到了对身后事的交待部分,不管这封信是真是假,大伙都竖起了耳朵,生怕遗漏关键的语句。
马康才顿了顿,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往纪茂良那里瞟了一眼。
陈佐芝自立为王之后,也学大赵朝廷的王侯之家,一早就立了儿子陈丰瑞为世子,虽然父子相处的并非十分融洽,但陈佐芝始终将他当继承人对待,该给的待遇和权力一点都没少。
可在这封信中,陈佐芝历数了陈丰瑞的很多不足,说他腿上有残疾,并且当年跟着自己犯下了太多杀孽,不足以担当重任,又说大女婿是读书人,性情敦厚,明辨是非,指定由纪茂良接手他打下的偌大家业。
纪茂良沐浴在诸人各色异样的目光中,张嘴欲为自己辩白,却不知该说点什么,腊月天汗湿重衣。
还没完,这封信后头还给纪茂良留了个考验,说罗鹏野性难驯,早就不听陈佐芝的调遣,在彰州欺压百姓,一意孤行激起民变,命纪茂良在接掌大权之后想办法将罗鹏除去,平息民乱。
信的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