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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鱼贯而入的军队,和那些丢下兵器,毫不反抗站在一边的东宫仪卫,我有些恍然在做梦的错觉,之前的骚然全城的动乱和危机,难道就这么容易解决了。
但是看太子小白,潮红而激动和脸色又不像是一个被人逼迫的才有的表现。
然后我看见站在太子小白身边,躬身垂手低眉顺眼的英武领军程元振,又看着捆倒在地一大片垂头丧气的人大部分是内官,也有少量穿甲的将领和朱袍的东宫官,心中似乎有些恍然大悟。
大内的公公们,虽然这些年都以李辅国马是瞻,但其实各应司的掌权公公们,未必没有自己的派系和想念,除了极少数能直接影响到皇帝的那几个人,大家多少都有自己的门道和退路,有亲近太子的,自然也有亲近皇后,更有象袁思艺一样闭门谢客,低调做人,一心敛财,以隔岸观火的。
就算再铁杆的李辅国党,大势已去,也要为自己谋个出路,比如就近反水,保护和拥立太子。阉党也不乏能人啊,能够在中晚唐长期把持朝政的宦官们,也不是偶然啊。
随即又看到站在太子小白影子里的另一个熟人,羽林将军皇甫皋,顿然有些惊讶又有些意料之中,看来太子小白,也不完全象外界表现的那么无助和弱势把。
“老大,你终于来了……”
穿着深朱色常服,也没有戴冠冕和任何饰带的太子小白,终于也看清楚我身后,除了几名卫士,没有别的什么其他人,放下一本正经的神情,如释重负一般,紧步趋上前来,重重握住我下拜的前臂。
“有劳了……”
“万岁……”
突然一阵欢呼声由远即近,传到附近变成山呼海啸。
“找到陛下了……”
这一霎那,我和他的眼中都看到了对方深深的惊异之色……
“你做的好……”
我赞许的看了眼眼前这位代号为枸杞的少年,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位毫不起眼的小太监,留下的标记,又在马车上做了手脚,让李辅国处心积虑的逃亡大计功亏一篑。
虽然我对李辅国在城门合闭前,断然丢下还在肩舆上的皇帝和随从,只身夺马冲出城去的气魄,很是佩服,但是没有了皇帝这个法宝,他也不过是一个择日而亡的丧家犬而已。
“有功不赏不是我的作风,你是想拿了赏赐和告身,回乡奉养家人,还是想继续做下去……”
“小的愿意服侍宫中……”
他低头道。
“那好,带路吧,我该先去见驾了……”
短短的路径上,我积累了满腹心思,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位皇帝岳父,却没想枸杞突然转头出声道
“越王和皇后毙了……”
“什么。”
“死在甘露殿里,好不凄惨……只余下一个吓傻了的太医”
他低声补充道。
片刻之后,安礼门附近的神龙殿,晨曦透进来的阳光中,我见到了这位一夜之间似乎苍老憔悴到,面颊骨都干枯的凹凸出来的皇帝陛下。
“虽非朕本意,却是朕宽许的……”
他紧紧裹着冬天才用的大裘,重新被安置在软塌上,用一种疲惫不堪的声音慢慢道,透过描龙绘凤藻井天窗,照在他身上的初阳,似乎并不能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温暖,
“臣下怎么冒犯陛下,无非是剪除奸佞而已……”
我低身用眼皮的余光,偷偷看着这位被人当作奇宝可居的抢手货,挣来夺去的乾元天子,忽然有些悲哀的感觉,用一种连我自己都汗颜的声音道
“那他们呢,……”
肃宗看了眼四跪缚左右的亲从。
“从逆者必究,”
“一切自有国法明刑正典……不会擅自处断的……所谓兵者为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死者亦已,在不能妄添杀戮了……”
这一刻,我看他的眼神,有些陌生和惊异,
“那朕又当如何……应疾惊亡么”
肃宗嘴角浮起一丝明了的冷笑。
“陛下操劳国事过甚,已经伤累龙体,自当安奉天年……”
肃宗眼神闪烁了下,意外又不意外,最后还是没有说话,一拱手,任由簇拥上来的宫人和内官搀扶上珞车……
天光大放的太极殿,开朝的登闻鼓即将敲响……
“朕养了一个好儿子……朕很欣慰啊”
换过朝服的肃宗,看着跪在偏殿里,满身大礼冠冕华戴的太子小白。
“不要以为朕在说反话,这才是我李唐家的传统啊,……”
说到这里,肃宗脸上冒出一丝亢奋的潮红。
“太上以太子之身诛太平而奉养上皇,朕以太子之身诛杀杨氏而奉大统于南幸,今年你诛张李氏于宫液……为君王者当断则断,亦当如此……我当年担心你温厚恭谦有余,而果敢不足,易为左右所欺啊,……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父皇……”
太子小白脸色挣扎的想说什么,却被肃宗按住。
“不要再说其他的了,或许你的选择,比朕更好……”
“你知道么,我最得意的就是把容若变成我的东床啊……”
“虽然他做的事情,多异世类,但是如今看来,为国还是多有益……倒是比我这个位置做的更好……”
“这世上没有不怀私心的人,你能够与他君臣相得始终……就尽量成就一段千古佳话把”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似乎有些累了,疲倦的摆摆手。
“朝后,我将往南内,奉养上皇,日后就在那里相见了,你好自为之把……”
第四百四十二章 朔望
第四百四十二章朔望
“为什么……”
甘露殿里的烛火摇曳,肃宗吃力的喘着气,瞪着那个动人的娇颜,却又是那么的陌生。
“妾只是……不想做一个有名无实,朝不保夕的太后而已……”
“臣妾家门早亡,举目无援,不得已结内臣为援应,如今内臣作乱……”
“太子素恶臣妾,积嫌日久,陛下龙摒之日,臣妾同皇子亦死无葬身之地之时了……”
听着那熟悉声音哀诉着,曾经的生死相依患难与共,在一霎那都浮现在肃宗的眼前,顿时被惊乱搅的惶然心中,有那么一块柔软之处,被狠狠捏了一把一般抽痛起来。
13岁选秀入侍东宫,十数年太。子生涯的隐忍和憋屈,看着亲近自己的人一个个被构陷而死,太子妃韦氏、杜良娣先后被废,只有这个可人儿,因为并不显要的家世和凋零的亲族,得以知心的体慰左右。
天子丧乱,奔波流徙,日侍左右,夜。寝必居前室。生产才阅三日,即起缝战士衣。
“近方多事,倘有不测,妾愿委身。当寇,殿下可从帐后避难,宁可祸妾,不可及殿下。”
“今日不应自养,殿下当为国家计,毋专为妾忧。”的恩。爱盟誓,还历历在耳。
从良娣到淑妃,从淑妃到皇后,虽然第二胎生了最。小皇子后,一下变得急切功利是非起来,结交内外为声援,联通宦侍为耳目,但他看来,也不过是忧儿既母的天性,屡屡忍纵了下来。但是……
说到这里,她抹了眼泪,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封黄帛,
“请陛下另做手诏,定王桐为皇嗣……”
“什么……”
肃宗觉得头顶一阵摇晃,有些难以致信道
“那越王……”
“妾为逆臣困于椒房,恨不能舍身思归陛下,可举。宫上下,只有越王肯为应……然越王外仁恭而内有桀戾性,妾不能不为皇儿打算啊……”
“定王虽是你出,才不过三龄……主幼国疑,为历朝大忌……”
肃宗顶着裂头的眩晕,咬着牙齿突然想起什么道
“难道你亦有武周之念……”
“陛下救我,”
模糊的视野中,。凄厉的惨叫声,随着那个挣扎着被拖走的女体,世界一下象被黑暗给吞噬了。有部知道过了多久……
“陛下……”
肃宗睁开铅一样沉重的眼皮,看着斜竖在龙床上细碎的光斑,不由惊醒起来。
“晚了,晚了……静忠更衣,上朝……”
他试图伸手拨开挂账的玉钩,却现自己连薄纱的帐子都扯不动,有些惊急起来。
“陛下醒了……”
一个年轻而陌生的声音,欣然道,将黄绡红罗的帐子掀开,
肃宗不由勃然大怒,内侍省怎么安排的,就随便换了生人。又看着左近的陈设,也眼生的很,不由愈加愤慨,憋着火气道
“什么时辰了,怎么没有人叫醒朕……”
说到这里,肃宗忽然抱着脑袋,有些记忆混乱起来,
“现在是巳时了,”
内室珠玉的帘子突然被用玉柄的拂尘挑了起来,走进一个白苍苍的老内官,深紫衣玉带金鱼袋,显然身份不低。
“陛下昨夜吩咐不要打扰,今儿睡的特别沉,老奴也不敢让小得随便叫醒”
看见这个人,肃宗霎那间火气全消,暂时遗失的记忆,才重新回到脑海中,原来我已经是太上皇了。
没有了山呼海啸的朝拜声,也没有案牍如山的批奏,更没有了夜班惊醒与红着眼睛的宰相们通宵内议,只有清风划过廊的雨檐飞角的风铃叮啷,随着日头高起的鸟鸣虫息中,伴随的是洒扫宫人的沙沙声和太液池的风波拍案声。
有些怅然的心酸又有些轻松,最近还有些健忘,和时光错乱的感觉,但是随着在这里长居下去,噩梦和遗忘的次数似乎也变得少了起来。
原本是入南内侍奉太上,可惜太上只是见了一面,会宴了左右,就急不可耐的把他打回去“南内地狭局促,我儿可往北内。”于是他又浩浩荡荡的重新搬进了大明宫,进驻了太液池边上的紫兰殿。
“老袁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肃宗又有些诧异道
“你不是暂摄宫内省、内侍监事么,难道……”
“这是老奴自己的请来的……只要陛下在一日,就永远是老奴的主子”
袁思艺胖胖的脸庞上,顿时露出一丝惶恐。
“现在三大内的人手暂缺,许多东西陛下移宫后未必合意,还是老奴亲自操办的比较放心……皇上依旧恩准过了”
“皇上还好么……”
“这些日子皇上天天来问安,还要求一切饮食用度,俱如往常,不得差分毫,……多按照医嘱在园子里走走,陛下想去外苑,也不成问题,只要吩咐左右备车架……大内无须通达的”
袁思艺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却没现肃宗已经分神他处了。
廊道尽头,传来女子轻盈的声音,为了不让上皇过于寂寞,特地让各位公主轮流来陪驾,今天是宁国大长公主,还是和政公主,或者宁亲公主、永和公主奉驾……
“雍华殿携奉节王进偈上皇……”
廊外的内官唱报道……
东都洛阳,血火的全武行再次上演,只是这次的对象几乎倒了个各,无数的朱紫门第,被破门而出的军士拖出男女老少,一些已经绝望又无处可逃的溃兵,干脆在四处放弃活来,砍杀任何一个可以见到的活人。
作为察事厅重要的联络据点,江御史的宅邸里,已经没剩下多少活人。
**月冷冷看着,想把她交出去自赎的父亲,被乱箭射成刺猬,在一堆士兵身下惨叫的瓦利亚,而她勒着手脚和头颈,象五马分尸一样被捆绑在地上,惊心动魄的身体直接袒露在冰冷,而又被血水浸渍的地面上,连抬头都不能,象一朵满是血腥的空气中绽放的黑色大丽花。
“都是你害的贱人,不能让你死的这么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