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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氏最是听不得这话,身子气得乱颤,“丰瑞纯,段氏那么好,你怎不和她好生过日子,去樊城祸害我作甚?”
悲从中来抹着眼泪道“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没名没分就跟了你这不要脸的色胚,好容易熬死你老婆,进门给你做那伏低做小的填房,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内院,我如何对你不起?是我客婉华比那些贱东西少了鼻子眼睛?还是我伺候得你不及她们?你吃着碗里的惦着锅里的,还要念着偷外头那些脏东西,屋里哪个丫头你没上过手?你给我难看我凭什么叫你好过?丰瑞纯,我娘没骂错你,你就是个光知道钻女人裙子的窝囊废!!”
丰庆给她骂得满脸通红,他已经十分克制,这些年自问不曾对不起她。
若在平素背着人他也肯赔小意地哄一哄客氏,可他余光一瞟,对上杏娘饱含企盼和哀求的眸子,他瞬时心中一颤。
男人自尊心作祟,他如何都得硬气三分,当即冷笑道“是了,做我丰某的填房是委屈了客小姐你。你不愿做,无数人愿意哭着喊着求我纳娶,你还当自己是当年那水灵娇嫩的小花?事到如今我也不怕挑明了,这些年见到你我就腻味,弄到今天家宅不宁难道不是你搅风搅雨的结果?若非如今顾忌着钰儿和安侯爷的事儿你以为我还能容得你猖狂?不过是怕家里闹停妻叫我亲闺女在侯爷面前没脸罢了!”
“好哇!”客氏伸指指着丰庆,恶毒地道“你终于把心底话都说出来了!你真当你闺女是个什么金贵东西?宫里不知给哪些达官显贵玩厌了,入不了皇家的眼才给送出来归了乡里,你真以为嘉毅侯能瞧得上她?怕是她用宫里学来的那些狐媚手段赶着伺候人嘉毅侯罢了!”
“你给我住嘴!”儿子如今的前程全系在嘉毅侯身上,丰家未来能不能再进一步全看嘉毅侯肯不肯照拂,丰钰如今便是整个府里的香饽饽,谁会没眼色在这个时候去触她眉头?
瞧着客氏这幅刁钻恶毒的面孔,想及她素日骄纵张狂的性情,大有可能,前脚出了这里后脚就跑去拿丰钰出气。
如今任何事都不及攀上嘉毅侯来得紧要,近来无数人巴结他,给他送礼,哄得他飘飘然如登仙化羽,不知几多快活,如何能叫客氏这毒妇在这时候出什么幺蛾子?
丰庆面色沉下脸,紧紧咬住牙根,客氏没注意他脸色,觉得骂得不解气,手里还攥着杏娘的头发,当即眸色一厉把杏娘从炕上拽了下来。
杏娘“啊”的一声尖叫,跌下炕前死死护住肚子。
丰庆上前一步,一把扯开客氏的手,把杏娘护在身后。
“你闹够了没有!还嫌不够丢人!”从胸腔里用尽全力的一吼,铁青的脸色难看得吓人,客氏给他吼得一怔,抬眸用一双泪眼凝望着他,和他身后被他护着的杏娘,她突然悲从中来,声音陡然软下,带着无限的凄楚,“你……你当真,要为着一个贱蹄子……与我……与我生分?”
她泪珠子成行地滚落,丰腴的身上只着单薄的寝裙,脚上连鞋都没有穿……
丰庆眉头一凝,眼里的厉色软了两分。
杏娘抿了抿嘴唇,知道再不能给丰庆任何软化的机会,她突然捂住肚子,痛苦地蹲了下去。
“老爷……老爷……”她小声哀唤,紧紧抱住了丰庆的腿。
“我肚子好痛……老爷……”
“奴婢……奴婢肚子好痛……”
丰庆此时心乱如麻,他下意识地垂头,朝杏娘看去。
杏娘仰着脸,泪水湿了面颊,痛楚不已地道“老爷……奴婢肚子里,有了您的骨肉了……”
丰庆浑身一震。
客氏更是瞪大了眼睛,连哭泣都忘了。
“老爷……救救奴婢……奴婢好疼啊……救救孩子……老爷……奴婢求您了……”
丰庆像被定住了身形,一瞬不瞬地望着杏娘。
他年逾半百,和客氏自生下幼子后,已经十多年不曾添过孩儿。
他这一脉,人丁单薄,没少羡慕旁人。
他膝盖一弯,垂手就想去扶起杏娘。许是震惊太过,许是这惊喜太大,他手掌微微发颤,觉得整个身体都有些虚浮。
满心满脑想着,我这个年岁,又要有孩子了!
客氏快他一步,攥住杏娘的前襟把她提了起来,“这不可能!你这贱婢,你想用野种来与我争宠?做你的春秋大梦!”
杏娘像是毫无力气,给她扯得一个趔趄,腿一软扑在客氏腿上,两人不知怎么就一同滚到了地上。
客氏料不到这婢女竟敢将她绊倒,气得发狂,才想爬起来去厮打杏娘,不妨身后突然推上来一股大力,丰庆一把推开她,将杏娘搀了起来。
杏娘满头是汗,气若游丝,“老爷……”
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只余浓浓的喘声。
她张着嘴,用力的呼吸着,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失。
小腿上面一片温热,而后转凉……
丰庆见她面色惨白,脸上全是疼痛的泪和汗,那双纯净清澈的眼睛,正努力地想去看清自己肚子下面的情形……
丰庆惊恐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素白的衬裙上面,刺目鲜红的血迹,像一朵荼蘼花,正在不断的扩大……
丰庆身子摇了摇,差点把臂弯中托住的杏娘摔了。
杏娘死死揪住他的袖子,用嘶哑得听不清的声音道“老爷,我们的孩子……”
丰庆嘴唇打颤,看她眼泪大滴大滴的砸下来,她是那么伤心,那么绝望,哭得他冷硬的心也跟着涩涩的胀痛起来……
杏娘艰难地转头,去瞧地上瞪大眼睛看着她裙子上那朵红花的客氏。
“太太……你好狠的心啊……”
“这孩子……是老爷的亲骨肉……,您为何、为何容不下他?”
客氏脸色大变,她分明看到,丰庆朝她投来的目光,是那样的恨,那样的狠。
“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动她的肚子,是她自己抱着我倒下的,不怪我,不能怪我!”
丰庆咬牙切齿地道“毒妇!你这毒妇!你……”
他的话未完,眼前时隐时现的黑暗彻底笼罩了他。
震怒中的身躯猛地颤了下,就这样睁大了眼,仰面倒了下去。
第52章
像被人用夹子夹住了眼皮; 丰庆意识清醒后,却是如何都睁不开双眼。
耳畔吵嚷声不绝; 有人在他身畔低声啜泣; 也有人在不远处大声嚎哭。
杏娘……还有他的骨肉……怎么样了?
昏迷前的记忆回笼; 想到适才在杏娘裙上看到的那滩血,不知孩子可保不保得住,那可是他的老来子!
他下意识就想翻身下床; 使劲撑着身子; 用力地睁眼。
一阵刺目的光线射来; 接着眼前就影影绰绰挤满了人。
“老爷醒了!老爷; 老爷!”
丰庆动了动嘴唇; 喉咙里艰难挤出两个字“杏……娘……”
客氏面白如纸,才拨开人群递过来的手撂开了。她眼睛已经哭肿了,挤出一丝嘲讽的笑; “你看,大嫂,到这个时候; 他心里眼里,还只记着那贱蹄子。”
丰大太太瞥了客氏一眼,凑近帐前,安慰道“杏娘在后头屋里休息呢; 二弟; 你别急; 有什么话; 等你好些再说,郎中说,如今你需要好生调养,可万勿再乱吃些坏身子的药。”
丰庆心底陡然颤了颤,药?什么药?
他挣扎想坐起身,才勉强离开枕头一寸,就再无力气支撑,重新躺了回去。
他心下一片寒凉。
他怎么了?
为什么,连起身都不能?
他移目看向周围的人,客氏、桐娘、丰媛、侍婢婆子们,个个用怜悯的眸子望着他。
丰庆最终把目光落在丰大太太脸上“我……我怎么了?”连说话都艰难,声音是极为嘶哑的,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又疼又涩。
丰大太太露出为难神色,客氏红脸推了他一把,“当着孩子,你好意思问!那贱蹄子给你吃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么?”
丰庆茫然望着客氏。透过她,想到自己近来的情形。
约莫有一个多月了,自他与客氏和好,每夜都是兴致高昂,一晚要个两三回的热水也是有的,客氏还臊他老不正经……
可是……急火汹汹,每每到一半就力不从心,他怕中途歇顿给妇人笑话,每每勉力强撑……
如今想来,这事本就透着蹊跷。
难不成……
凉飕飕的寒意,顺着脊背漫上来,他睁大了眼睛,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是杏娘下手?
杏娘为什么要下这样的药?
他这段日子一直和客氏蜜里调油,与杏娘,不过是今晚才……
平素他想挨杏娘近点都没机会,那妮子胆小如鼠,深怕给客氏揪住了两人的事,小心得不像话,吊着他渴着他远着他,隔个十天半月都没一回,每次都哭得可怜兮兮的求他怜惜,她会给他下那样的药?
若换做客氏,倒有这个可能。
他心思飘远了,直飘去了十七年前的那个冬天。
大雪的天气,路上滑得车马难行,他冒着风雪严寒,坐小轿往樊城赶。
一去六十里路,清早天不亮就出发,抬轿的路上要换两三波人,有时一个不察就将他连人带轿地摔落在冰上。
轿子狭小,放不得炭盆,就靠一个手炉暖着,每每到了樊城里头的炭都早熄了。冰簸箩一般,冷得直哆嗦,腿上也是那时落下了湿寒的毛病。
而他为的,不过就是摸去客家后门,偷偷带走了客八小姐,领着她去静水庵后头的樟树林里,抱在一块儿以慰相思。
年轻的时候都不曾为谁癫狂成那样子,偏偏人到中年,被那姓客的小姑娘迷得昏了头。
自己有家有妻有子,尽数看不上眼。心心念念要将她娶回来,免再受这远距离的折磨。
那时他十分感激,别人家百般娇养大的千金小姐,第一回 就是跟他在外头,凝视雪地上面落下的点点红梅,她拱在他怀里一遍遍问他是不是真的会负责任,当时他心里又酸又疼,又豪情万丈,发誓要千倍万倍的补偿她当日所受的委屈……
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相守这些年,她已不年轻了,他身边大把的稚嫩娇娘,如何近来却又疯了一般对她生念?
不论从哪个方面想,这事对杏娘都没好处。
对客氏,倒是有迹可循。
她热衷此道,虽每回做出娇态百般不肯,实则是暗里燎火,用这法子叫他着急。
再加上她旧年隔着一城之距仍能叫他牵肠挂肚,以致宁愿害了发妻也要迎她进门……
她真有那么的好,值得他那样的喜欢?感情变了质,从前的恩爱都记不清了。怀疑一旦扎根,就再也难以拔除。
丰庆上下牙齿直打颤,客氏若害的是别人,哪怕是杏娘,是他骨肉,多半为着脸面或是别的什么,许还都能忍。
可如今,客氏害的是他!
她已经疯到要对他下手!
如何能容她?他如何能容他?
他面容扭曲狰狞,紧紧攥住手,身子一阵阵抖着,“大、大嫂……”
他艰难扭头,将目光移向丰大太太。
“我……我有话……”
丰大太太以为他又想关怀杏娘母子,瞥了客氏一眼,安抚道“二弟,你别想太多,安心养着,大夫说,许是过几日便好了。”
“我……我要……”
客氏按住了他的手“我可丑话说在前头,那孽种实不是我害的,是那贱蹄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