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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要颠覆的,是整个文臣集团的根基。
而他陈渊,要为帝王先驱,为他摇旗呐喊吗?
陈渊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恩师,内心五味杂陈。然而就在他犹豫之间,颜锦泉已经落下最后一子,为这一盘棋局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陈渊低头一看,笑了,“老师的棋力,学生自愧弗如。”
棋盘上大片白子,不用数就知道是自己输。
“老了!”颜锦泉道,“精力不及你们年轻人,也是该急流勇退的时候了。”
陈渊正在收拢棋子,闻言面色大变,手一抖,将几枚棋子掉到了地上,连忙弯腰去捡。等重新直起身来时,他的脸色已经平静下来了,只是眉头皱着,眼圈还有点发红,“恩师何出此言?”
“陛下雄才大略,目存高远,能追随这样的帝王,对臣子而言,也是幸事。如今你能得陛下看重,将来或许能走到比老夫更高的位置,亦未可知。”颜锦泉道。
他已经是内阁次相,再往上唯有一个人而已。
通常而言,作为次相,只要将首相熬走,就能一步踏上那个位置了。但颜锦泉却很清楚,自己没有那个命。他是给王霄作配的人,有王霄压着,没有他出头之日。但一日王霄去职,他也就该给新人让路了。
让给别人,不如让给自己人。
师徒关系亲密,在做官上也是一样的。别看皇帝看重陈渊,但只要他颜锦泉在位一日,陈渊这个六部侍郎就到头了。就算李定宸再看重,也不会顶着满朝的反对声提拔他。
所以看出陈渊前途远大,颜锦泉就决定主动退一步。
但对陈渊来说,先得到了恩师那样的提示,又惊闻这个消息,两种冲击合为一处,让他油然生出几分惶恐来。
第95章 无愧我心
进入天泰十二年,还有一件对朝廷而言,算是非常重要的事。
正月初八日,便是李定宸这位君王二十岁的生辰。
虽然他早在登基时就已经加冠,但人人都知道那是权宜之计。如今年满二十,就真正是个成年人了。所以尽管不用再行冠礼,朝堂上还是准备了一系列的庆贺仪式。
而这些仪式结束之后,所有人都不能再将御座上的天子当成少年帝王来看待了。
这种变化非常微妙,但李定宸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很多原本在朝堂上保持中立,像是在观望的臣子,都倒向了他这一边。
这是大势所趋,也在预料之中,所以对于他们的举动,李定宸并没有多少欣喜之意。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但他也没有因为他们之前的观望就觉得有什么问题。
身为皇帝,就不会有不能用的人。靠近他的,远着他的,各有各的用处。
不过,还没等所有人仔细品味这种变化,朝堂上就接连出现了几次震动。
先是礼部尚书贺宁告老。
这位老大人已经七十多岁,这两年来除了大朝会还会出席之外,礼部的事情大都已经交给了下面的人,致仕的奏折也不知上了多少次,但李定宸一直压着没有批复,还特意指派了一个太医过去照料他的日常起居。
但他这个年纪,留到现在,也已经是极限了。总不能让人老死在任上,非是朝廷优待老臣的规矩。
所以去年冬天,贺老大人病了一次,从那时起朝堂上就已经在做他卸任的准备了。
果然,在贺宁再次上折子之后,皇帝没有再让内侍去送挽留的圣旨,而是自己召见了贺宁一次,然后准了他告老的奏折。
之后宫中不断往外颁发恩旨。先命内阁和礼部拟出封赏,不但有赏赐贺宁本人的,还有荫封其子侄的。又殷勤叮嘱回乡之事可以缓行,等天气暖和了再启程不迟。同时还让那位一直负责照料贺宁的太医也跟回家乡去,可谓是十分优恤。
然后这边贺宁的事才告一段落,那边内相颜锦泉却也同样上书告老。
贺宁早就已经淡出了政治核心,所以他的离开,所有人都有心里准备,对朝堂的影响也着实不大。
但颜锦泉就不同了。他是次相,整个朝堂上仅次于李定宸和王霄的人物。而且人人都知道李定宸和王霄有龃龉,虽然眼下看来,已经没有了最初时的针锋相对,但所有人也都相信,王霄在朝堂上留不久了。
内阁首相是按照资历递补的,颜锦泉又一直是站在皇帝这边的,等王霄一走,妥妥的就是一任首相。就算什么事都不做,甚至上任之后主动告老,给皇帝看重的人腾位置,那待遇也绝对与如今不同。
虽说他年纪也不小了,但到底比贺宁小着六岁呢,再熬个两三年不成问题。
所以众人一时竟有些看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在形势一片大好时主动求去。这是将马上就能到手的功劳和身份地位全都拱手让人啊!
就连李定宸也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捏着奏折皱眉,“怎么突然就要告老了?”
“陛下还是先下旨吧。”越罗道。不管为什么,这样的重臣求去,一向都是要你来我往许多次,说不定还要拖个一年半载的。颜锦泉既然有这个打算,原因以后总会暴露出来的,如今也不用考虑太多。
李定宸点头,让翰林学士草拟圣旨,送去了颜府。
——每个人告老的理由当然都不一样,但明面上却都会用同一个借口:抱病。所以颜锦泉上了奏折之后,便称病在家,闭门不出了。
而李定宸这封圣旨,就是情真意切请他回来“主持大局”,各种肉麻话不要钱的往上堆,保准让看了的人相信颜大人是朝廷的柱石和栋梁,离了他这朝堂就转不动了。
当然,颜锦泉那边也有套路,哭着喊着表示自己很愿意继续为国尽忠,奈何床都起不来了,只能辜负皇帝的信重,请求陛下放他将自己这具骸骨送回家乡。
然后李定宸除了继续挽留之外,还得赏赐药材,派遣太医,把阵势做足。
如此往来了几次之后,不单是李定宸,就连朝臣们也看出来了,颜锦泉“坚辞”的信念非常坚定,并没有任何动摇。
然后陈渊那封奏折就送上来了。
按照恩师指点,陈渊没有任何保留,不但在奏折之中写了医科的具体条陈,还一并连工农两科都写了进去。
虽然有迎合上意的意思,但这份奏折,陈渊写得非常用心,自己户部的差事都放下了不少,将时间都消磨在翰林院那边,翻阅了无数资料典籍,这才成型。
年轻的天子志存高远,但像他这样年富力强的朝臣,又何尝没有自己的政治抱负呢?
尤其是颜锦泉告老这件事,给了陈渊很大的刺激。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真的能超过恩师,但对方为了他让路,他也必定尽心竭力。
而这封花费了无数心思的奏折,刚送到通政司,就引起了轩然大波。那边不敢耽误,立刻就分别抄送了内阁和殿中省,李定宸和王霄几乎是同时拿到这份奏折的。
“这个陈渊胆子真大!”自己的心思全然被这封奏折给揭开了,但李定宸并不生气,反而非常兴奋。
之前他要做的事,绝大多数都是自己在朝堂上提出来,然后在跟朝臣们的商议之中不断妥协,最后得出一个结果。虽然朝中还是有人响应,并非孤军奋战,但和这种自己想做什么,下面立刻就有人揣摩出来,主动上折子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李定宸并不怕朝臣揣摩自己的意思,只怕他们连求证都不做,就按照自己揣摩的意思去办事。
所以陈渊这封奏折,可谓是深得他心。
虽说是少了循序渐进,但李定宸自己也觉得,如今的朝堂需要这么一件事来给所有人定定神了。
殿中省那边做事仔细,送过来的折子是两份。李定宸激动得在屋子里转圈时,越罗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慢翻看奏折中的内容。等他那边冷静下来,才开口道,“难怪颜锦泉要主动致仕,若是为这封奏折,倒是值了。”
改革科举,影响到的人太多了。陈渊只要做成了这件事,携着巨大的声望,入阁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
届时他和颜锦泉的关系,必定会成为掣肘。但现在颜锦泉主动告老,在皇帝这里卖了个好,也就把路给他开好了。激流勇退,这份决断着实令人赞叹。
而且这其中更多的深意,更值得探究。比如他致仕之后,内阁之中就只剩下王霄和杜卓华二人,而杜卓华一向以王霄为首,等于这里成了他的一言堂。恐怕就是皇帝不说什么,王霄也得主动开口,往内阁补人。
内阁添了人,礼部尚书的位置也空着,在一个位置上待了很久的朝臣们就可以动起来了。
而李定宸作为皇帝,就可以在这种人事变动之中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安排。这等于是颜锦泉送到皇帝手边的好处,由不得他不领受。
老奸巨猾,不过如此。
李定宸闻言,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越罗放下奏折,走到他身边,双手按在他肩上,安慰道,“陛下不需如此,王先生和颜先生不同。”
这件事颜锦泉能做,王霄却不能。
不单是因为两人的位置不同,也是因为他们的性情和理念使然。即使是同一件事,给出的解决办法也不会相同。
“朕知道。”李定宸反握住她的手,“只是有些感慨。”
这几年来,他从这些大臣们身上学到了不少,直到现在也是。所以不管各自立场如何,他心里对这些肱骨重臣,却是十分感念的。
就说王霄,几年前李定宸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日会真心诚意的叫一声“王先生”。提起他来也不是满肚子的不满和厌恶,而是能够心平气和的去看待这个人,从他身上发现更多东西。
“有时候,”李定宸微微侧过身,将自己整个人埋进越罗怀里,低声道,“有时候朕觉得自己在做恶人。”
越罗想了想,笑道,“功与过,只能留待后人评说了。先贤说‘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人间世事,莫不如此。又有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能换得天下苍生平顺安乐,我愿意与陛下一起做这个恶人。”
“放心,少不了你。”李定宸被她逗笑了,“夫妻本是一体,朕若不是好人,阿罗自然也逃不掉的。”
越罗对此很看得开,“终归我活着的时候,莫说当面,就是背着我,也是没人敢说这种话的。若人死后有灵,也该去黄泉奈何转生;若死后无灵,也就不必在意这些了。”
李定宸不由大笑,那一点伤感就淡了许多。
越罗将他手里的折子接过去放下,又命人送了茶点来。两人在窗下坐了,伴着早春风光烹茶品茗,填饱肚子之后,李定宸就从那种低落的情绪之中振作起来了。
第96章 秉公行事
李定宸一直拖到二月里,才终于准了颜锦泉告老的折子。
而这一回,加封和恩赏的力度就大得多了,可以说是李定宸登基之后前所未有的。除了赏赐绢帛金银药材和各种器皿无算,另外还荫封了颜锦泉三子。同时,他在致仕奏折之中所举荐的人,也都得到了皇帝不同程度的提拔重用,可谓是荣耀非常。
按照规矩,重臣不论是被贬还是致仕,朝廷因为顾虑对方的影响力,是不允许他们滞留京城的,就算回乡之后,当地官府也会时时关注,向朝中汇报消息。而就算回乡这段路,也要让沿路驿递护送,有监察之意。
有些皇帝不喜欢或是忌惮的大臣,为了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