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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之病着,我去时他刚歇下,没说上话。”许庭芳没说实话。
他赞同程秀之的田税新令。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田税新令乃利国利民的好事,他不明白,父亲官声清廉,在这件事上怎么就不肯支持程秀之。
许临风哦了一声没再追问,许庭芳刚想告退,他又道:“你今年二十一岁,不小了,既然那简家小姐能让你不呕吐,想必也会有别的女人,皇上天恩,今日跟我说五月初十那日的秀女大选让你也进宫去,哪个秀女能使你不吐便给你赐婚。”
赐婚!为了巩固势力或是什么原因给自己硬塞一个不知品性如何的女人吗?许庭芳凜然变色,轻抿了抿唇,低声但坚定地道:“爹,我不同意,我的妻我自己选择。”
“除了简家小姐,别的女人你都不想娶是不是?你想娶还得人家肯嫁,堂堂相府公子被拒婚了,你……”许临风气得周身发抖,手里花青瓷杯狠狠砸到紫檀案几上,怒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即便她以后愿意嫁给你,也决不能娶她。”
“那儿子便终身不娶。”许庭芳攥起拳头,掌心被指甲硌得生疼。
并不是非简家小姐不娶,只是,不愿婚姻大事一生相伴的人是利益关系的结合。
那次求亲父亲根本未征询过他的意见。
黑暗里匆匆一揽之缘,当时察觉到有女子离那么近,撞在怀里自己不会吐时怔呆住了,一时忘了要松开手臂,甚至还下意识紧搂,事后也只是有些失神,未料书砚大惊小叫,回府后嚷嚷给父亲得知。
“逆子,逆子……”许临风气得大骂。
许庭芳淡施了一礼,昂然告退。
许临风拿起杯子想砸,又颓然放下。
儿子那脾气犟驴一般,他说了不娶自是不娶的,皇帝金口玉言已出,不进宫在采选的女子中选一个便是逆旨,皇帝已明示暗示要自己支持程秀之的田税新令,若被抓住这个把柄……
许临风一晚无眠,早朝进了宫门后,左右看了看,无人注意,遂悄悄招来一个在未央殿外服侍的一个内监,低低交待了几句。
那内监弓着腰退出未央殿后,一刻不停朝寿康宫而去。
宫中有两位太后,先皇的皇后端敬太后郭氏住在永安宫,寿康宫住的是懿慈太后曹氏。
曹太后并非皇帝生母,先帝驾崩之时,也只是四妃之一的贤妃。
皇帝生母只是一个宫女,偶而得临幸,怀胎后却没得到晋位,儿子三岁时就死了,先帝对不喜欢的女人绝情的紧,连给三岁的小皇子指个养母都没有。
后宫妃嫔有子的为自己的儿子争宠,无子的看风站队,奴才们更是跟红顶白,不得宠的皇子空有尊荣,生活比得脸奴才还不如,皇帝母亲娘家无人,无生母扶养又无得力外祖,日子却过得甚是艰难。
皇帝的困境在曹太后进宫后方得到改善。
曹太后无子,求了先帝恩典把皇帝要到身边抚养,疼着护着如待亲子,皇帝得登帝位,俱赖曹太后在先皇面前为其美言,曹太后还帮皇帝拉拢许临风支持他,皇帝感其恩情,登基后尊其为太后,恭敬有加。
曹太后年已四十,却仍是清丽如画,端美难描难画。
并不张扬的蜜色桃绣锦肯衫,莲青百花拖地裙,玄色妆花金彩缎子褙子,米分白的脸庞如二八佳人细嫩,乌黑的鬓发凝了浓墨似,如远山藏黛,柔密顺滑。
“胡来,任性。”听了内监的禀报,曹太后眉头紧皱。
“娘娘,公子坚决不娶亦不能逼迫太过。”贴身侍候的姑姑紫苏劝道:“让相爷劝劝,只当走个过场,秀女里面也许没有能让公子不呕吐的人,那便不用拂逆圣意了。”
“若是有呢?”曹太后皱眉,那时,可就骑虎难下了。
事关许庭芳,话也不能说太多,紫苏识趣地不再言语,在椅子上铺上一整张的老虎皮扶曹太后坐下,又拿了香饼去添香。
镏金香炉雕饰着精致的百鸟朝凤图案,底座是蝠云祥瑞,厚重华美。
咝咝的轻微的声响,轻烟袅袅,百濯香幽雅的气味在大殿中萦绕,曹太后举目四顾,低低叹了口气。
这泼天富贵,又如何抵消心底憾事。
寿康宫总管太临甘瑞进来禀报靖国公夫人求见时,曹太后心烦意乱着,摆了摆手懒得接见。
“娘娘,小的方才听得陶夫人言辞,似乎此来与许相的公子有关,陶夫人还专门给太后送了重礼。”甘瑞小声道。
跟庭芳有关?曹太后沉吟片刻,道:“宣。”
陶夫人送来的礼着实重。
上好的乌檀木镶赤金屏风,屏风面是千金难求的冰蚕织丝锦,半透明的蚕丝锦上精绣着山水,天高野旷,碧水烟波衬着碧树红花,清新明媚,观之如临其境。
“好高深的笔力,好精致的绣工。”饶是见多了稀罕物儿,曹太后也忍不住赞叹。
“老身得了这个,就急忙送进宫来了,这是犬子不弃寻得的。”陶夫人笑道。
“有心了。”曹太后微笑,不接陶夫人的话头,只等她自已说下去。
陶夫人东拉西扯了几句,句句往陶不弃身上扯,曹太后只不接茬,陶夫人无奈,只得直入主题。
原来昨日陶不弃花钱买桌位之举,不知什么人看出陶不弃上当了,大肆宣扬,眼下,陶不弃已成了傻瓜的代名词。
靖国公夫妇大怒,简雁容名不经传找不到人,许庭芳却是知道的,夫妻俩不敢公开和相府叫板,又忍不下这口怨气,于是,陶夫人进宫来请太后做主,意在惩治一下许庭芳挽回面子。
第九回
许庭芳踉跄数步,背后靠到巷道楼房的墙壁方止住。
以他的武功本不应如此,况男女力量悬殊,皆因方才那刻,迟疑里没半丝防备。
看不清,也能感到许庭芳有些震惊地望着自己。
哼!以为有好皮囊好家世便人人为你着迷任你为所欲为吗?
简雁容胸中窒闷一扫而光,恨恨道:“教你不正经。”口中还含着梅子,含含混混,沉暗嘶哑,让人听着与其说发怒,莫如撒娇使性更恰切。
抛下呆若木鸡的许庭芳,简雁容扬长而去。
走出暗巷了,路两边房子的窗户纸隐隐透出灯火,方才幽暗里凭空而出的几许暧昧羞恼亦随之消散,现实问题又回到眼前。
晚晚看来见不得,那书稿可怎么办好呢?不知老爹和人家订下什么样的毁约赔偿,实在不行只能咬牙出血赔偿了。
想到要赔银子,简雁容玻璃心开始滴血。
罢了,不是还有一日时间么?不要见晚晚,只想法从旁了解写出来便是。
银子和小命相比,银子又重要出许多。
简家列祖列宗代代相传的守财家训深入骨髓教育得太成功了。
程秀之那妖孽美得惊心动魄,也许能从他身上打主意。简雁容脑筋一转,不回家了,径自回侍郎府。
有感于上回没穿小厮服饰差点没逃过程秀之的色爪狼目,何况眼下身上的女人衣裳着实不体面,简雁容先回房间洗脸换了衣服。
快到程秀之居住的上房了,府第一侧忽有清冽的笛声婉扬而来,如二月桐江冰破,岸边迎春花开,绿阴匝地林莺娇啼,春意盎然,简雁容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循声寻去。
曲径回廊深处往日静悄悄的晴雪园点起灯笼,院中石桌上摆着时鲜果品,浅口青花仙鹤大纹盘釉质轻薄清透,盘中果品白的莹洁,红的鲜艳,如脂似乳,精美异常可口之极。
吹笛的是一个女子,那笛是一管碧玉笛,玉质饱满,翠色莹润欲滴,握笛的那双手纤长优雅,白腻如雪,在玉笛的翠绿映衬下,一片澄澄光华。
美人啊!简雁容赞叹,很艰难才调开目光寻程秀之。
程秀之坐在石桌旁,含笑看着美人,眼神专注,不曾察觉简雁容到来。
美人一曲终了,简雁容忍不住拍掌叫好,程秀之方转过头来,面上笑容敛去,阴云堆叠起,瞬间又消散,满面春风,柔柔润润道:“舍得回来了啊?不知道的,还只当你是这府里的主子呢。”
简雁容不敢辩驳,谄媚地嘻笑了一声,上前拿起茶壶,殷勤地倒了一杯茶,道:“爷,请喝茶。”
说话间,偷眼看美人脸蛋,这一看,心中又是赞叹连声。
好一朵高岭雪莲花,皎皎如玉不沾半分凡尘俗色。
“擦擦你的口水。”程秀之皱起眉,摸出一块帕子朝简雁容扔了过来。
简雁容迷迷糊糊真个接了去抹嘴,拭完了才想发觉,自己根本没流口水,气得红了脸,又不敢发作,鼓起腮帮子跟自己生气。
“哥,你这小厮太有趣了。”美人捂嘴轻笑。
哥?美人不是红颜知已,而是程秀之的妹妹?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兄妹俩长得不像,简雁容在心中总结。
“这小子鬼点子多着,不安份的很,你离他远点。”程秀之道,声音温柔如水,脸上笑眯眯的,简雁容愣是被吓得小心肝扑咚扑咚跳。
“今日都去哪里了?”程秀之端起茶浅抿了一口,慢条斯理问。
“去如意坊了。”简雁容一拍桌子,气鼓鼓恨恨不平,“如意坊挑了爷的亵衣出去招睐客人,小的忍无可忍想去跟他们理论,老鸨却蛮不讲理,那里面的头牌姑娘晚晚尤其猖狂,喊了人撵我。”简雁容挽起袖子,手腕五个爪印,红里带着淤青。
那是许庭芳追上来时抓的,简雁容随口诬陷给晚晚。
“果然伤的不轻。”程秀之拉起简雁容的手轻抚。
被占便宜了,简雁容着恼,往回抽手,却哪抽得动,程秀之温煦一笑,一只手突地用力,狠狠攥住。
“啊!”简雁容疼得惨叫。
“那亵衣写爷名字了?如意坊的人说过那亵衣是爷的了?啊?”程秀之声音更温柔了。
“爷,小的知错了。”简雁容流泪,不是装的,太疼了,妖孽下手真狠,不知手腕骨断没断。
“哥,算了,他也是护主心切,何必和他计较。”美人劝道。
“不疼一疼他能长教训。”程秀之哼道,斜斜睨简雁容一眼,嫌恶不屑中夹着着恼气色,对美人道:“他心眼可多着,清芷,你离他远点。”
心眼再多能有你多,简雁容在心中将程秀之剥了皮抽了筋,下油锅滚了滚,怒火快将自个头发丝点燃了。
那么心疼妹妹,哼哼,得罪晚晚的事就让你妹妹来干好了。
这晚简雁容不睡了,挑灯夜战。
功夫不负有心人,天明时,简雁容谱出了一支新曲子。
要引得程清芷循声寻来才不会被程秀之责备,简雁容打听得程清芷用过早膳后去后花园闲逛赏景了,悄悄来到后园的桃花林里扯了一片树叶吹新曲。
程清芷的笛子吹得那么好,想也知道是爱声乐之人。
简雁容算对了,一支曲子她才吹了一半,程清芷便被吸引过来了。
“这是什么曲子?怎么从没听说过。”程清芷眼睛清亮,扯着简雁容胳膊热切地问,丝毫不顾男女之嫌,也没有主子的架子。
这个小姐容颜美得不沾半分人间烟火,心思也是纯洁明净,简雁容心生不忍,不诱她入套了,笑道:“是小人自己谱的。”
“怎么可能?”程清芷未及说话,她身边的丫鬟小满已撇嘴反驳,“小姐,你别听他吹牛皮,这么好听的曲子她一个下人怎么谱得出来,约摸是昨日到如意坊去时听晚晚姑娘吹的,奴婢听说,那晚晚姑娘……”
小满口沫横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