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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半晌,道:“那小子鬼的很,朕如果治许庭芳的罪,她说不定要给朕扣一顶胆小如鼠的帽子,不追究也罢。”
眼神恶狠狠,语气却带着欣赏,鄙视里又有敬重。
曹太后不停发抖的心至此定了下来,暗暗吁出一口气,夹起油封冻蟹,仔细地剔了蟹肉放到朱竮碟子里。
“皇上尝尝这个,你从小最爱吃的。”
“眼下也爱吃。”朱竮笑道,夹进嘴里津津有味吃起来。
“喜欢就让御膳房多做,你如今是皇帝,不比小时候不得自在。”曹太后含笑看他。
朱竮笑点头,刚硬的眉眼漾满笑意。
其实他不喜欢吃蟹,但是他喜欢曹太后仔仔细细剥了蟹壳剔了肉出来给他吃,有娘亲宠着疼着的感觉真好。
“皇上查过那姑娘是谁家之女了吗?”曹太后剥着蟹,假作不经意问道。
“没查,等那小子自己说,背地里查她太不尊重她了,不好。”朱竮道。
当日沁芳亭里,事儿那么危急,那姑娘面上惊惶,实则不卑不亢,机智聪敏,虽略嫌身材高挑了些,通身上下男子的阔达疏朗,少了女儿家的秀美,亦不错,最难得的是,对庭芳一片深情。
曹太后心思活泛起来。
听皇帝所言,许庭芳跟那姑娘在一起并没有呕吐,既然皇帝对那姑娘没私情,让庭芳娶那姑娘也不错。
简小姐那头,势必要拆开的。
拿定了主意,曹太后微一沉吟,道:“皇上,郭媗背后有郭家之势,那姑娘便是在科举中脱颖而出,只怕亦不能与郭媗对抗,莫如给她一些建功立业的机会,先有了盛名再入朝,也便有所依仗。”
“母后说的有道理,只是,她一个姑娘家不通过科举,能给她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呢?”皇帝皱眉思索,不多时,拍手笑道:“有了。”朝殿外大喊:“宣许相进宫见驾。”
“皇上打算怎么做?”曹太后心中有了底,还不能确定。
“兴修水利工程一事很多人窥觑着,那些人多为个人利益,国计与民生不放心上,许庭芳铮铮铁骨清风霁月,武功卓绝,相府公子身份不低压得住人,朕决定,把水利工程交与他,那小子跟他交好,点子多人又机灵,私下里再嘱托他把那小子带上,那小子在水利工程中肯定能出谋献策办不少实事好事,许庭芳不会昧下不报她的功绩。朕提拔了相爷的儿子,相信田税新令相爷亦不便再作壁上观……”朱竮滔滔不绝,一举好几得,心情大好,不吃饭了,朝曹太后草草行了一礼去御书房等着与许临风议事。
去势如风,明黄锦袍袍裾飞起,金丝绣云龙腾空飞跃,黄色朱边元靴落地锉然有然。
曹太后说那番话正是要引皇帝作出这一决定,心下暗喜。
皇帝言下之意极欣赏许庭芳,丝毫不计较曾被冒犯的嫌隙,更加安心。
修水利要往江南而去,庭芳带着那姑娘同行,朝夕相处,对着那么慧黠剔透的女子,不愁不日久生情。
已知另有女子能让庭芳不呕吐,对那简家小姐很不必客气留情,曹太后细细斟酌,决定候得许庭芳领了皇命离京,就想法儿让简家把女儿许婚嫁人。
第三十二回
许临风正是想让儿子领水利工程阅历一番增添晋升资本,自是无异议,回到府里,谆谆叮嘱,让许庭芳入朝领旨。
朱竮封了许庭芳河督之职,全称为“江南五州四府河道总督”,负责水患最频发生的济阳府、淮定府、安扬府、济洛府和余州、和州、滁州、潞州、平州的运河沿线引水灌渠工程,独立于六部之外,直接听命于皇帝,领五品俸禄仪仗。
另派工部原来负责河道水运的两名主事丁仰和宋平协助。
让简雁容随行一事,朱竮并没有明旨,连许临风都没说,怕横生枝节,只让陈擎给许庭芳和简雁容两人传话。
许庭芳听得传话,愣了愣,这几日借着受伤半步不出府门,亦不见严容来探,心中只道从此山高水长,后会无期,谁知却要一路结伴南下。
晚上灯下沉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辗转不安忐忑难宁。
陈擎在许庭芳处只是传了圣喻便走,跟简雁容说话时却不然,语重心长说了许多,讲朱竮对她寄予了多大厚望多么器重她,只差没说,大偃的半边天需要她顶起来。
把简雁容意欲冒死抗旨的话尽堵住没有机会说出来。
呜呜!人家不要做国之栋梁好不好!人家只想赚几个小钱,平平安定过一辈子。
何况,先前请皇帝帮她救简家小姐没坦言相告自己就是许庭芳要求娶的人,眼下再说亦不能够了,欺君之罪啊!
陈擎问姓名,简雁容纠结了些时,未敢实说,还报了化名严容。
又没要给她封官,只做个幕僚,陈擎也没细追问。
据他看来,严容既是程府的人,也算知根知底了,没细问的必要。
怎么办?便是敢冒着杀头之罪随许庭芳下江南,这一走快则半年一年,慢则两三年,程秀之那头亦无法推托。
简雁容哭丧着脸,在告假半月期满的前一天回侍郎府。
只能跟妖孽坦言,请妖孽帮她在皇帝面前说情禀知身份了。
侍郎府上房正厦面前新添了几块玲珑山石,山石缝隙栽了许多异草,牵藤引蔓,垂山巅穿石隙,味清气爽,非花香之可比,房子另做装饰了,绿窗油柱,比前少了精致多了清雅,粗粗看着,竟是有几分许庭芳居住的凌宵楼的味道。
妖孽这是怎么啦?受了打击要换心情?简雁容暗暗嘀咕,来到门前后小心翼翼先请安,未敢贸然入内。
程秀之在窗下案前拟奏折,猛抬头看到简雁容,握笔的手一顿,长长的一道墨痕在奏折上自上而下逶迤。
暖日当空照下,将简雁容乌溜溜的眼珠子映得灼灼生辉,程秀之脑子里突地便浮起“美人如玉长虹当空”一语,心道丽色不需珠钗衬,果然不错。
挨了板子鬼门关走了一回还能如此神采奕奕,这小子当真比坡上野草雪里青松还蓬勃。
程秀之不自觉地便生了忌妒。
自己何时也能像这小子一样每天快活无忧?
“给爷请安。”简雁容半日没听到回音,略略提高嗓门。
“嚷什么,进来。”有这小子在身边,日子又不会无趣了,程秀之搁了毛笔,不写奏折了。
“爷。”简雁容进得房了,瘪着嘴哭丧了脸,摆出可怜兮兮之态,小小声求程秀之救命。
还有她应付不了的事?程秀之笑,万不信的,离开书案来到软榻上斜躺下,笑吟吟道:“什么事,说来爷听听。”
这一躺,乌黑的头发从脑后披散开来,衬着如玉脸庞更白,凤眼含笑,酒意水汽有之,桃花艳色流于其中,杂色文绮彩绣暗红锦袍的领口微松了开来,锁骨露了出来,微有薄红,秀色潋滟,委实打眼得紧。
妖孽能不能不要这么诱人,简雁容腹诽,衣裳齐整时都把人迷得七荤八素,这么着带了几丝慵懒诱惑的意味,可教人怎生移得开眼睛。
程秀之见简雁容眼直直望自己,心情大好,笑得更欢畅。
简雁容脑袋跟眼睛作斗争许久方移开视线,扯了袖子抹泪请程秀之救命。
“爷,皇上命我跟随许庭芳同下江南。”
“什么?你什么时候和皇上如厮熟悉了?”程秀之猛一下坐直身体,不待简雁容回答,自己便先说了:“忘了,清芷进宫那日你帮她解围跟皇上打过照面。”
不只是那一面,自己和皇帝虽不是很熟,也算是在他跟前挂上名号儿的了。简雁容没敢实说,顺着程秀之的话点头。
“爷,你可要救我,我决不跟许庭芳下江南。”
他对许庭芳的厌恶竟至这么深么?程秀之沉吟,心中已有主意,又有些难以决断。
许临风老奸巨滑,做事滴水不漏,许庭芳再是精明,究竟初入官场,从他那里打开缺口更易,简雁容随行,自己可利用许庭芳对她的重视爱护动手脚,送上门的机会,妙哉。
然,若让她随了许庭芳下江南,这一别,不知多早晚才能见到。
那点儿不舍终是没抵过报仇的切切之心,程秀之莞尔一笑,道:“庭芳文武双全,如惊蛰春雷芒种烈阳,你跟在他身边做事,便是荆棘遍地狼虎环伺,前无桥梁可通,后无坦途可退,亦无需忧惧,他自能解决,绝好的出人头地的机会,丧气什么,只管去,回来后,爷包你富贵荣华,想入仕途便入,不想入,领了赏赐离开朝堂,都随你。”
哪有那么美的事儿,简雁容挠头想言辞,要求得程秀之帮自己眼下便推了差使。
“我听说,兴献王在打简家小姐的主意,你听说了吗?”程秀之话峰一转问道。
他问这个做什?难道已知自己是简家女儿?简雁容激凌凌打了个冷战。
“兴献王到底是王爷之尊,那简家小姐只怕难逃其辱了。”程秀之接着道。
自己自有暗招让那兴献王吃瘪,简雁容暗撇嘴。
心思转了千转,忽又想,简蕊珠总在背后添乱,便是有千般智计,也难避她暗箭伤人,程秀之许诺自己回来后免自己入官场,不如信了他,跟着许庭芳离京,避开兴献王的恶意,万一再传出什么不雅之声,自己跟许庭芳在一起,也能保清名使许庭芳不误会自己。
只不知许庭芳那日发了那话,看自己跟在他身边,会不会嫌恶的紧。
越思越恼,秀眉皱成一团。
她的眉头愈是皱得紧,程秀之越畅快。
无法抑制的错乱快…感,凌驾于许庭芳之上衍生而出的报复快意。
势弱于许临风,他只能忍,许庭芳求而不得的人却倾慕于已,这种扭曲的欢喜怎不让人心花怒放。
身体慵懒地放松,手指在软榻边沿的胡桃木上勾动敲打,轻轻的脆响,欢快地勾挑,音阶动人。
这一刻可真欢美。
“让欢哥备酒,院子里摆开,陪爷喝几盎。”程秀之想喝酒,尝尝那微醺的醉人滋味。
陪他喝酒!他若是醉酒后兽…性…大…发把自己拖上榻可如何是好?简雁容脑子里雷声阵阵,暗叫不妙。
“爷,皇上有命,后日便得离京,明日小人要回家收拾行李,今晚得空小人想去跟小姐告别。”简雁容谄媚一笑。
不错,有情有义,临别前还记挂着清芷,程秀之微笑颔首:“去吧,跟清芷道别后再回来陪爷喝酒。”
简雁容在晴雪园扑了空,程清芷不在,服侍的丫鬟只知她出府了,不知去的哪儿了。
程清芷温柔绵顺性子弱的很,生的又美,贸贸然孤身外出可别出什么事,简雁容有些着急,急急往上房走,欲禀了程秀之使人出府找寻。
穿过激湍清流,疏林暖榭,上房到了,简雁容的脚步却霎地住了,却是忽然想到,程清芷许是听得许庭芳要离京,到相府送别了。
别看她娇怯怯,情之上头却半点不软,初见那日红了眼眶想是跟程秀之诉说爱慕许庭芳了,出了皇宫去相府和许庭芳隔着屏风相见之时,亦是毫不掩饰流泪。
日头斜西,晚风骤紧,简雁容拢了拢袖子,炎炎夏日却无端地感到寒冷。
简雁容猜得不错,程清芷确是去相府了。
听说许庭芳将将离京,急切间胸中揣着一团火来了,待得到了相府门外,程清芷又胆怯了。
到底从乡间进城不久,侍郎府亦及不上相府高门大户,门口两只石狮子凛凛生威,厚重的大门让人望而生畏,程清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