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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也不觉得你难过。”宜周道。
“我本就不难过,长公主虽然是我姑姑,我是在晋阳王府和岭南养大的,跟她交集不多没有什么感情,难过都是装给别人看的,你是倭师兄,难道在你面前我还得装一装,么?”宋默的四两拨千斤将唐宜周的话一句句给拨了回去。
她说的句句在理,他差点敌不过。
“师妹,我现在有点生气。”唐宜周目光沉沉的望着宋默说道:“就这样了你还打算骗我。”
“嗯?”宋默歪着头嘤了一声道:“你想说什么呢,师兄?”
“你初到岭南拜了师父门下便跟着师父学文习武,而我身骨孱弱不适练武所以从来不知道你练的什么武器。”唐宜周见宋默打算死磕到底,想起上一世师父孟元君醉酒之时告诉自己长公主之死的事,他回忆了其中的种种细节,缓缓道:“但是坊间流传孟元君为人偏激古怪,武艺易走偏锋开蹊径。”
“长公主被人暗杀,身上没只有一处伤,伤在咽喉,那伤口似弯未弯似非直竟不知是什么样的凶器所为。”他微微一顿,目光将宋默锁的死死的道:“这样古怪的凶器跟师傅的如出一路。”
“宋默。”他这次又不叫她师妹了,将她的全名全姓叫了显得严肃慎重。
“我无意间见过你的武器,那是三枚银制的一寸长弯镖似的东西,但是又不是镖那么简单,中间弯两端直,你扔出去它碰到了东西就立马有一柄小刀从里面弹出来。所以,杀人若是杀人咽喉,其伤口才会是这样的,似直非直,似弯非弯。”
他低头看着宋默双手,想起当年师父说起宋默的这个武器颇为得意,这三枚镖花了孟元君不少气力,宋默年纪小,为她制武器的时候得考虑到她的力道身形。
这镖看似普通,却按照宋默的身姿动作一一算过,做了数百套才做好,即让她用的顺手又能让她一招杀敌。
“这镖的背上刻了一支桃花,所以师父便叫他桃花镖。”
“我想它现在就在你身上。”唐宜周的话说完宋默的脸色已经变了。
杀长公主她的确用的桃花镖,那镖恰好现在正在她身上。
“是我没错。”宋默神色淡淡,没有半点被人揭穿的胆惧,见忽悠不过干脆的认了,道:“所以师兄,你现在是准备打算向谁揭发我吗?”
第66章 东宫之夜
检举揭发, 他要是真这么想就不会特地的过来问她了。
唐宜周看着宋默望着自己, 一点也没有杀人伏法的自觉,只是无悲无喜的看着自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唐宜周想, 师妹该不会是要杀我吧?
不过随即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宋默向来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会伤及无辜,他信她是不会动他的。
“我不会的。”唐宜周道:“师妹,你说你是晋阳王时从死人堆里将你救出来的,你可否告诉我,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年之事,她从来不想跟人讲。便是他让他查了一些,也只是九牛一毛。
他虽然知道长公主联手诚王害了他们东宫,但是究竟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形他不清楚。
有些事情没有身临其境便没有发言权。
唐宜周明白这个道理。
那实在是一段痛苦至极的回忆。
“宜周,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宜周他并非是宫廷中人, 有些事情他不宜知道,宋默颇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关心道:“马上入秋了,你的身子还是这样的不好, 分神去想这些事情,还是先顾念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是快入秋了,每到夏末秋初季节过渡的阶段他的身体容易犯病。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他自小便是这样, 早就习惯了。
最多不过多添几副膏药罢了。
“我身子顾不顾年都是这样, 你在岭南这么些年难道不清楚, 好歹告诉我一点半点,省的那一日我不明就里反而替旁人害了你,我自己却不清楚。”
宋平的死,像是在他头上圈了那戏文上孙行者的紧箍咒似的,不停的在他脑袋里提醒宋默的处境。
天子脚下的皇城,到底有多少人是宋默的敌人,又有多少人是宋默的仇人。
他完全不清楚。
他毕竟是他师兄,力所能及处还是想护住她。
宋默叹了一口气,宜周是个死性子,一旦想知道的事情就打破砂锅问到底,烦人的很,要不是因为他是她师兄,身子又弱,她早就打他了。
“师父说了你以后是会做大事的人,你不该把心思放到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宋默板着脸对着唐宜周说教。
“但是师父也说了,你回了京城,我但凡能照应你的地方一定要好好看顾你。”她既然搬出了师父来压他,他自然也是找师父借了免死金牌的。
“我知道你这时候心情不好,你缓一缓再告诉我好不好?”唐宜周放低了姿态轻声细语的哄道宋默。
师兄还真是坏透了。
宋默瘪了瘪嘴对唐宜周有些无可奈何,她理了理思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似的打算将当年东宫之夜的事情说出来。
“你小时候可曾听过京城的街道上传过几句流言,说晋阳王曾经当街杀人,杀了四个人,一对夫妻,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不过四五岁大小,另外一个尚在襁褓。”当年之事虽然从来不曾提及,但是一旦开口还是历历在目。
“是有这么回事。”当年正是这段话,让晋阳王明明身为少年将军,为大周浴血沙场,抵御外敌,战功赫赫却还是得不到大周百姓的尊敬与爱戴。
“当年爹爹不是杀人,是救人。那个四五岁大小的孩子是我,襁褓之中的人便是我弟弟宋平。”
东宫之夜,险象环生,晋阳王险些丧命其中,后来只能以退为进,假装自己也是来暗杀之人借着弑杀之名将四人赶至大街上,随后用□□将那二人杀害。
说是杀害其实只是伤了,这两人从宫中逃出来本就浑身是血,足够以假乱真。
“那对夫妻是我母妃和舅舅。”宋默道。
唐宜周皱了皱眉头,上辈子东宫之事他从来没机会也没时间弄清楚,所谓的寒疾而亡确有蹊跷。
“人人都知道东宫事变,却不知道究竟是如何事变。”宋默像是嘲讽世人般的笑了笑道:“我出生不久,司天监夜观天象算得一挂,说王氏女得以天下,长公主出家为道避祸事却一直记挂着这话。”
“而皇爷爷闻此也特地的疏远皇祖母,事事避讳她。而另一面当初还是惠嫔的慧贵妃备受宠爱登上贵妃之位,形同副后。”
“诚王有夺位之心蠢蠢欲动,便借着司天监的话在朝中结党营私,以巫蛊之名排挤王氏一族,直到王氏一族迫于无奈退出朝野。”
“我父王在朝中的拥护渐弱,所依靠的只有皇祖母一人。”宋默想到这里苦笑了一声:“还好皇祖母为人善温柔,端庄得体,皇后之位一直坐的安稳。”
“东宫之夜的前夕,我刚满四岁,过了诞辰去宫中拜见皇祖母,因为在御花园贪玩错过了拜访的时辰,再去时皇祖母已经不再大殿内。”
“我那时候也小,七拐八拐的四处寻找,随身的丫头们都跟丢了,却找到了皇祖母。”
“皇祖母和慧贵妃在一间屋子里,慧贵妃说了几句关于司天监的话,我听的不真切,只知道慧贵妃一说完,皇祖母便上了吊。”
唐宜周听了打了一个激灵,皇后上吊是违背天理伦常的大事,慧贵妃究竟说了什么让皇后如此惧怕,竟然寻了短见。
“染病向来是个很好的借口。”宋默的喉咙微涩,唐宜周将茶递了过去,她却不想喝。
她的胃里犯着恶心,实在是难受。
“皇祖母死后,我父王上无母妃依靠,下无权臣支持,地位不稳。”
“但是我父王,无功无过,为人善良正直,勤于政道,皇爷爷也没有什么理由废我父王储君之位。”
“皇爷爷不废太子,却有人想当太子。”宋默想到这里握紧了腰间的梅花镖,恨不得现在就去将那年那些人一一杀尽了。
“长公主是父王同父同母的姐姐,父王从不疑心于她。”宋默想起那个总是温文尔雅,别无所争得父王,心里一笑。
父王那样柔软好欺负的性子,也难怪这些人都想当太子。
“东宫之夜,便是长公主与诚王联手带了暗卫从四门而入,一夜屠尽。”宋默说的眼眶发红,那日夜里舅舅抱着自己,母妃抱着襁褓中的弟弟一路逃命,她本是已经入了眠这时却被颠婆的醒了,在舅舅的怀中迷迷糊糊的睁了眼,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便见双眼所及处皆是耀眼的红。
护着他们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带着余热的血溅在她的脸上。
她将双眼睁的大大的,想哭却又不敢哭,只是满满的充满了一种未知的恐慌。
后来等她大了,才知道那种情绪叫做绝望,无路可走,只有死路一条的绝望。
而晋阳王便是把她从绝望的中拯救出来的人。
他将她救了抱在怀里,彻彻底底的从困境之中解救出来她才敢放声大哭,靠着他温暖的胸膛哭的可怜。
唐宜周深深的望着她,看着她的双眼里闪着泪光,一句劝慰的话都说不出。
在这样的现实面前,所有的劝解都显得那样的无力和虚假。
而宋默不想让自己陷在这样的情绪里太久,她缓慢的抬起头,思绪已经收了回来,语气中再也不见波动。
“唐宜周,这便是东宫之夜的真相。”她最后说了一句话收了尾。
“你下一个要动手的可是诚王?”知道了缘故,宋默杀长公主的缘由已经清楚,他抬起头问道。
“不是。”宋默半眯着眼,狼子野心不是只有诚王才有,皇爷爷的皇子那么多,皇位只有一个,想要江山的自然也不止一个。
她杀了长公主不过是个引子,挑起诚王的猜忌之心。
坐山观虎斗,这样不费力还能讨到好处的事情,她当然不会放过。
“能用到我的地方说一声,我毕竟是你的师兄。”唐宜周道。
宋默摇了摇头答:“宜周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后面的路让我自己去走。”
一言阁的门被人推开。
宋默和唐宜周皆是一惊慌乱的转过头去,不知刚刚的话被这进来之人听了多少。
“这大白天的,丫头你关什么门啊?”晋阳王还穿着一身红衣盔甲,如往常一般自然的走了进来。
他正觉得奇怪,明明是大白天的,为何宋默将门关了窗帘低垂弄的这么神秘。
他的脚步一僵,看着宋默与唐宜周对坐着,宋默的衣袍不整。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晋阳王怎么会知道,宋默的腰间微松的衣衫是她自己取梅花镖时所弄。
他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
“就你们两个人在屋里?”
“爹爹,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送小公主和亲去了吗?”宋默慌忙的站起来,莫名的有一种被他撞见什么似的心慌。
“我问你,就你们两个人在屋里么?”晋阳王压低了语气问。
“嗯。”宋默有点手足无措。
晋阳王向前走了几步,想说什么,又完全不想说话,他现在有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