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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柔凝面色平淡地走向沈四太太所在的马车,安静地等着一会儿给父亲母亲请安。她心中并没有太多想法。
她不过是觉得,这位陈表哥既然如此自然地打招呼,说不定是他心大并未打听到救人着的具体情况,不知道他们就是他要找的人。一个“四姑娘”,并不能代表什么。
若陈家表哥还不清楚状况,她一个小姑娘就更应该矜持,不能咋咋呼呼,不像话。至于彼此确认身份然后认亲这种大戏,显然不合适她这么一个小姑娘打头阵。
她还是好好等着父亲母亲问话吧。
反正,不管这青年人是不是陈家人,沈四夫妻总是要见一见人的。至少,沈四老爷该见一见。沈端榕还是个孩子,他出面可不能算是这家主人见过了。
所以,沈柔凝安然的很,一点儿也不着急。
沈端榕恰巧此时也从车子上下来,看到沈柔凝的处置,有样学样,在路过陈厚绩身边的时候也是客气地施礼,便淡然地走过去了。
我……
陈厚绩只觉得心头有许多只绵羊奔过一般。许久,才回了神,拦住了一个仆人,道:“在下想要求见你家主人当面道谢救命大恩,还望予以通报。”
好吧,一会儿见到了姑姑姑父本人……他倒要看看,这一门亲戚,还能不能继续拖着不认。至于那两个小孩……他堂堂一个大男人,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
绝不一般见识。
陈厚绩在心头重重说道。
☆、015 入京城
花费了一个清晨,沈柔凝一行人到底同陈厚绩叙了亲。
并未有太多拖延。
果然,沈四太太的神色依旧冷漠,并未因为见到陈家子侄而有太多动容,听到陈厚绩说是来“迎接”他们一行的,她的嘴角微微嘲讽一般地勾起,仅仅是淡漠地听着沈四老爷与陈厚绩寒暄问话,不曾开口。
陈厚绩显然不曾料到,认亲时候,会是这般情形。
沈四老爷,他的姑父,反应很正常,看得出来是真心高兴。而在陈厚绩眼中,寥寥几句交谈,他也能判断得出,自己这位姑爷是个品行学问皆都不错的人,而且性格很不错。
但他的姑母……
陈厚绩出门之前,他的母亲曾暗示过她,陈家这位唯一的姑奶奶的这们亲事当初是有许多不得已之处,也仓促的很。陈厚绩曾设想过许多自己姑母如今的生活情况,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冷漠的如同一块极北之地终年不化的寒冰,让人怎么也接近不起来。
一场认亲结束,她仅仅是比较认真地扫视了他一眼,“嗯”了几个字。若不是他打听出来他的这位姑母身体并无缺陷,他都要以为她是不是不能说话了!
“我想与表妹表哥同坐,不知是否方便?”陈厚绩礼貌地问道。
他本来是个天生爽快乐观的人,笑起来从来都是毫无保留,嘴巴大开,露出一口整齐光亮的白牙,十分灿烂。但从清晨认亲面对沈四太太之后,他似乎大笑不起来了,只能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礼貌的笑意。
沈端榕看向沈柔凝。
沈柔凝略一想,便点头道:“如此甚好,我们姐弟也想同绩表哥多多亲近呢。”
此时此刻,她的言语神态都乖巧极了,又让陈厚绩忍不住地怔了片刻。
马车缓缓行动起来,原本的一行人,再加一个陈厚绩,终于又动身开始前行了。在他们身侧,太阳已经越过了树梢。
“绩表哥,祖父严厉么?他爱好什么?不喜什么?”
“大舅舅呢?”
“大舅母呢?”
“……”
一路上,沈柔凝很充分地给陈厚绩展示一个对于京城,对于外祖陈家十分好奇的受过不过教育的同一般闺秀没有太多不同的乖巧小姑娘。
她继承了沈四太太的好相貌,虽未长开呢,但那一种精致纯净的美,更是让人不忍破坏难以拒绝,在她那清透的、好奇中带着点儿祈求的目光注视下,即便是那不耐烦的,也是要肯替她解惑的。
又乖巧又聪慧。
生的又格外地好看。
如此的小表妹,正常只让陈厚绩有些怀疑,他昨日印象深刻的那个小姑娘,难道仅仅是他的幻觉,不是真实的?而他那会儿身受蛇毒,情况真不算好,会产生幻觉,也是有可能的……
“姑母她,一直都是这样……不爱说话么?”陈厚绩将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试探地问沈容凝和沈端榕道。
沈端榕的小脸立即变了色。
沈柔凝也失去了笑容,轻轻地道:“母亲的确不爱说话的。”
“她一直都很沉默,并不是针对绩表哥你,还请你不要生母亲的气。”沈柔凝澄净的眼睛中生出了些悲伤,替沈四太太解释道:“父亲说,是因为她心中有苦,无法排解,才只能冷漠以对。”
陈厚绩瞧着这一对儿姐弟,想着刚才早上认亲时候的情形,不禁对他们二人满怀怜悯,道:“那也不该……”
不该冷漠地对待自己的孩子……
陈厚绩长到这么大,亲身体会,生平所见,有混账的父亲,却从无不爱自己子女的生身母亲。无论这生母是穷是富,是贵是贱。哪怕那遇到灾荒时候不得不将儿女卖出去的母亲,心里头也肯定是悲痛不舍的,怀得也是希望儿女能活下去活的更好的期盼心思。
从未见过,如自己姑母这样的。
陈厚绩好歹想起自己不能非议长辈,尤其是在长辈的儿女面前,于是将未说完的话咽了下去,诚挚地道:“到了京城,一切肯定都会好的。”
“表妹和表弟但请放心,祖父和父亲母亲他们肯定都会格外欢喜的。”
“你们看,我这次会过来,不就是祖父的吩咐么?”
其实,陈厚绩这次来,并非陈老太爷的吩咐,而是他本人听到祖父说姑母一家会来京城让他母亲准备招待的时候,陈厚绩自己请缨,才有了这一次的出门。
而他自己的本来的心思,绝不部分,并非是如何看重这份亲情(从未联络走动过的,他都不记得了的,所谓‘姑母’,也不过是一个符号罢了)而是他在京城待的烦了,想要出门走一走……
想到此,陈厚绩心中满是愧疚!
这么多年了!
都是至亲!
“……其实,母亲也不是真的无情。”沈柔凝见陈厚绩的神态表情,心中觉得差不多了,于是满含期盼的对他道:“绩表哥身份和我们不一样……若是绩表哥肯同母亲多多说话,母亲的心情肯定会好一些的。”
他们四口人的相处模式,这么多年已经固定了,短期内肯定无法有大改变,即便是沈柔凝和沈端榕撒娇卖痴,也知道让沈四太太更不反感,更不高兴。
而陈厚绩却是个外人。恩,一个血缘亲近的后辈。
他去同沈四太太说话,沈四太太即便心中再不高兴,也得忍耐几分。
满怀愧疚的陈厚绩,又加上小表妹小表弟的一番恳求,怀着一定要帮忙的心……这一路上可以说是对沈家格外的热忱——
每日早晚,他必然会同沈柔凝和沈端榕一起去同沈四夫妻请安,开怀说话,说着京城新发生的趣事儿,一边还总是不忘问沈四太太:“姑母,您说是不是很有趣?”
亦或是谈起京城的名胜风景,问:“姑母,您当年肯定也去过吧?”
又或者说起一些勋贵们:“姑母,您认识某某夫人么?”
总之,是非要让沈四太太开了口,他才会心满意足。一开始,他面对冷漠的沈四太太笑容还有些僵,心头有些打鼓……但受到沈柔凝和沈端榕的祈求,以及听到沈四太太开口之后,这两个孩子脸上显露出来的让人心酸的欢喜,陈厚绩便觉得硬着头皮,也要笑。
笑着笑着,他反倒是习惯了在沈四太太身边逗趣侍奉……
只可惜,从沈家村到建宁京城,实在没有多远。
路上再怎么缓慢怎么耽搁,也仅仅是用了三四日,就能到了。
于是,二月初六日上午,沈四一行人的几辆马车,缓缓驶入了这座江南古城。
☆、016 沈三爷
沈三老爷沈重墨在城门口外的三里亭接到了沈四老爷一行。
来的人是三房的长子、行五的沈端榆。比起陈厚绩那蓬勃的活力,沈端榆是一种书生特有的消瘦,皮相却还不错,浑身上下收拾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小侄端榆见过四叔父。”沈端榆行礼道。
“等久了吧?”沈四老爷笑容随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走,进城再说。”
“是。”沈端榆忙应道。
来往的车辆行人极多,内眷肯定不会在这里露面。
沈柔凝和沈端榕将车帘子掀起一角,悄悄地朝外面打量着。江南富庶,果然如此。这会儿等待进城的人中,几乎没有一个着装不整的,也极少见到有神色愁苦之人。所有人都有序地排着队,即便是陌生人,遇到一起,也能客套几句。
唯有生活安定,心怀希望,方能有如此之景。
也难怪,沈家人要走出小山村了。
沈柔凝微微颔首,心中不禁感慨:历史上,历朝开国,不都是如此么?圣明之君,均在前几任,似乎老天都要表示天意,不会在开朝几十年捣乱,总是风调雨顺的……
大兴立国五十年,站稳脚跟要不过二三十年,那如今的庆隆帝,理应是个不错的君主吧。他登基六载,正值龙虎壮年,应该不会还不至于老迈昏聩……
这个时候的朝堂官场,风气肯定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出来做官,只要勤政心正,想必不会有甚至难以估计的风险。
沈柔凝心中胡乱想着,见陈厚绩打马过来,便停住思绪,开口问他道:“绩表哥这是要离开了么?”
“正是来同你们说告别的。”陈厚绩笑道:“到了城门口,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啦……过两日,待你们安顿好了,肯定会再见的。”
“那绩表哥代我们像外祖父和几位舅舅舅母问安。”沈柔凝微笑道。
有沈三老爷这嫡亲兄长一家人在京城,沈四他们一家肯定不会住到其他地方去。哪怕是沈四太太陈氏的娘家也不合规矩。除非,他们是要向外宣告说,他们沈氏兄弟不合,有大矛盾。
而接下来,就是他们回沈宅安顿亲人见礼等等,陈厚绩不便参合,此时告辞才是最合适的机会。
“四叔父,这位是……”
陈厚绩与沈四老爷告辞离开,沈端榆不禁开口询问道。
“是你四婶的娘家侄儿。”沈四老爷呵呵笑道:“路上碰到的,就结伴过来了。”
“四婶娘家在京城?”沈端榆惊讶问道。
他一直都以为,四婶娘陈氏并无什么娘家人呢。而看刚才那一位,似乎出身还很不错的样子?
“恩。”沈四老爷没有说的太多,转移话题,问起沈家三房上下的情况来。也不是刻意打听,不过是打发这缓慢入城的时间而已。
沈四老爷这般表现,倒是让沈柔凝有些刮目相看。
看来,她的父亲除了在她的母亲那里犯傻糊涂,处理起别的事情来,倒还是很不错的……想来也是。沈重晏怎么也是个书读的很不错的成年人。
前面队伍有些长,沈柔凝打量了一阵,便不再有兴趣,放下了帘子。
“姐。”沈端榕开口问道:“为什么中间好宽的地儿不让走?”他年纪小,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看什么都新鲜。
“那是真正的官道。”沈柔凝往外看了一眼,道:“严格来说,是供传递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