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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述虽赶他,他却也不想走。
正想找个理由多待一会儿,却见李述不自觉的将手在薄被上擦了擦。
仿佛掌心有什么脏东西。
崔进之目光一滞,只觉得李述的动作好似掐在了他的心头,瞬间就让他无法呼吸。
她竟已嫌恶他至此,连接触都不愿与他接触了么。
崔进之愣愣地看着她的手,李述见他半晌不言,带了几分不耐烦,“你还有什么事儿?”
她困着呢,两个晚上没睡觉了,能不能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没……我没什么事。”
崔进之忙道,仿佛找补面子一般,“正好我永通渠也有事,我也要走了。”
他不能再看李述,转过身就走,一路往门口走去,背影竟瞧着有几分仓皇。
李述看着他离开,觉得他奇怪。
崔进之今夜又犯了什么神经病。
她不再去想他,吩咐道,“红螺,取帕子来,我擦擦手。”
叫崔进之抓了手,总觉得怪腻的。
红螺忙浸湿了帕子,拧得半干给李述递了过来。
李述擦了擦手,听红螺道,“奴婢怎么觉得……驸马爷刚才心情好似不大好,瞧着脸色灰败。”
李述却不甚在意,“这一两天忙,估计他累了吧。”
崔进之有青萝照料,她操心个什么劲。
叫崔进之吵醒了,李述一时半会儿也没了困意,问道,“五万石粮食的事交代下去了么?”
父皇罚她三天之内再交五万石粮食过去,李述自然不能怠慢。
红螺点头,“已告诉录事了,录事正忙着清点各庄子的粮食,明日就让人去运粮。”
李述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事,叫人去万年县,把刘管事叫过来。明日我要见他。”
她要罚他。
吩咐完又坐了一会儿,很快困意袭来,李述躺下,很快又沉沉睡去了。
次日刚睡起,就听红螺来报,说刘管事已跪在花厅请罪了。
李述梳洗罢就去了花厅,刘管事见她来了,一脸懊悔,忙不迭道,“公主,都怪我没看住粮食,叫人抢了去,导致公主吃了这么大的亏。”
平阳公主因征粮一事被皇上当庭训斥,这件事已传遍了长安城。
刘管事说完就磕了个头,认错的态度倒是极好。
可李述只是坐在正座上,手里捧着一盏茶,也不喝,也不说话,就那样淡淡地看着他。
目光似有千斤重。
刘管事后背的冷汗登时就流下来了。
他跟在公主身边也五年了,旁的都不怕,就怕公主不说话。便是骂他一顿、罚他一顿那都是好的,说明公主还想继续用他。
可如今这不说话……反而更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刘管事挣扎着为自己辩解,“沈大人带着五百兵丁,可那夜庄子上只有二十多个护院,其他人都被调去别的庄子了。”
不是他不想拦,天地良心,他对公主一片忠心,只是他拦不住。
刘管事硬着头皮道,“那夜驸马爷也没拦得住沈大人抢粮。”
言下之意是,驸马爷手底下可是兵部的人,他们都没拦住,他一个小小管事,拦不住也是情理之中的。
谁知李述闻言,一下子就把茶盏顿到了桌子上,茶水溅了一桌子。
“你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李述冷道,“本宫不是怪你没拦得住沈孝,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本宫叫你过来,只是想问一句,我和崔进之,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
刘管事听了一愣。
“你管的庄子是本宫的庄子,你收的粮食也是本宫的粮食,那么你遇到了事,甭管大事小事,也该跟本宫禀报……”
李述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没有本宫的允许,谁让你私下派人去找崔进之的?!”
刘管事听得浑身一颤,没咂摸出来公主这怒意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驸马跟公主不是一体的吗。
他茫然不解,“可……可那是驸马爷啊……”
妻子出了事,去找相公不是天经地义么。
李述听了就冷笑,“驸马爷?”
她吩咐道,“红螺,叫人把刘管事给我拖下去,拖到府门口让他睁大了眼睛瞧一瞧,那牌匾上写的到底是哪几个字?是‘平阳公主府’……还是‘崔府’?!”
红螺听了就往外走,作势要叫人过来。
刘管事这下才算是明白了过来。公主这是要跟驸马爷划清界限。
可这是为什么啊?谁家夫妻这样疏隔?
他虽心里没想明白,却也知道自己是触了公主的底线,不待红螺叫人过来,连忙请罪,“奴才知道,这里自然是公主您的府邸。”
李述一双眼直直盯着他,“既然是本宫的府邸,那么谁才是你正经的主子?”
“自然是公主。”
李述啪一下,素手就拍在了桌子上,“既然我是你的主子,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去找崔进之做外援?你这是瞧不起本宫,还是胳膊肘往外拐?”
刘管事听得直哆嗦,脑袋扣在地上,不敢回话。
李述收回手,慢慢揉了揉手腕。
是该清理府邸的时候了。
若不是沈孝抢粮,刘管事着急之下叫了崔进之帮忙,她还没有察觉到,原来这府上有不少人都是崔家的人。
府上的下人主要分三拨。
一拨是李述出嫁前从宫里带过来的,人极少;二是后来慢慢买回来的;三呢,却是崔家给拨过来的下人。
昔年李述刚出降时,身边并没有几个可信可用之人。
做姑娘和做妇人是不一样的,做姑娘时可以无忧无虑,做妇人却要管更多的事情,譬如封地、田庄、家政,一府女主人并不是轻松的活计。
像安乐那种,出嫁前皇后早都替她物色好了可靠的仆妇管事,她出嫁后万事不必操心。
比安乐稍差一点的,那些有母妃的庶出公主,出嫁前也能得母亲的指点,不至于管家时手忙脚乱。
唯有李述,一来身边没有可靠下人,二来没有长辈教她,刚成亲时管理府邸,颇为手忙脚乱。
崔进之看在眼里,便专门从崔家老宅里调拨了一批有经验的老奴来帮衬她。
崔家是百年府邸,伺候的仆人都远非一般人家可比,一个顶十个的能干。二人成亲开府这五年来,这些仆人纷纷被重用,成了府里独当一面的管事。
刘管事就是其中最厉害的一个。
从前在崔家时他就管着庄子,来了公主府上后,替公主管着名下最大的庄子。无论旱涝,万年县的庄子从来断过粮,年末理账的时候根本挑不出一个错处。
这样的好手,放在外头那都是各个商行花重金都要聘请的。
可李述如今万万是不能再用刘管事了。
他是能干,可是却跟她不是一条心,他从根上就是崔进之那头的。
她的仆人,必须把她当成唯一的主子,不管是驸马还是什么马,没有她的允许,半个字都不许往外透!
她已经谋划着脱离了太子,崔进之是太子的人,这就意味着她要跟崔进之彻底决裂。
否则日后她做什么谋略,下人都要透到崔进之那头去,她也就算废了。
决裂。
李述想到这个词,心里觉得一痛,旋即又是一快。
她跟崔进之到底是走到了这样的结局。
李述心念这么一转,对刘管事也没那么声色俱厉了,慢慢开口道,“刘管事,这几年你也替我做了不少实事,勤勤恳恳,从未犯过错。抢粮一事不是你的错,我不罚你,只是……我也不会再用你了。”
她微叹了气,“你既然心里把崔进之当主子,那也没必要再在我手下做事,我这就把你放回崔家去。”
“你去账房领些银子,就走吧。”
刘管事愣愣地,半晌没言语。
公主向来出手阔绰,说是“领些银子”,可公主口里的一些银子起码是好几百两,便是他下半辈子不做活,这银子都能保他衣食无忧。
刘管事心里复杂,知道公主这是要跟驸马爷彻底断开,他不过是这件事的引子。
他常年在庄子上,不知道府里的情况。可犹记得那年二人成亲的时候,十里红妆,多好的一对天作之合。
怎么就走到了如今的地步呢。
刘管事滞了片刻,知道公主虽是女子,可说出去的话一向不容置疑。他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只能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谢公主。”
刘管事只是李述清理府邸的开端,她叫红螺捧来花名册,对着名字一个一个叫过来,当初由崔进之从崔家老宅调过来的下人,不管多么能干,不管如今是多大的管事,一概都不能用,给一笔银子,把他们遣回崔家去。
然后是那些一直在西院伺候崔进之的下人,也都赏了笔银子,然后发卖了出去。
这么一遭大洗牌下来,竟是一半以上的下人都被赶了出去,剩下的人都是忠心耿耿,眼睛里只认公主一人当主子的人。
所有下人如今都明白:西院如今虽然还给驸马爷留着,但那只是面上情,驸马爷在府里已不算主子了。
谁再效忠驸马爷,那就是违背公主,讨不到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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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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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结尾大修)
转眼间半月过去; 来到了六月底。
这半月来; 长安城说忙乱也忙乱,说太平也太平。
之前硬扛着不交粮的世家大族如今纷纷松了口风; 几万石几万石的粮食往户部运,户部忙着收粮和赈灾,成日价忙得昏天黑地。
户部忙; 门下省也不清闲。
沈孝刚被升进了门下省做给事中; 屁股还没坐热,官威就大增。他主司审议奏章,眼睛严得像篦子; 奏折里稍有错误都叫他盯出来,毫不留情地驳了回去,叫不少官员没了脸。
门下省都是世家把持,诸位同僚瞧不起他的出身; 联合孤立他,成日在他面前阴阳怪气明嘲暗讽,什么游宴诗会都不带着他去; 就想让沈孝从门下省知难而退。
可偏沈孝是个孤绝的,竟然根本不在乎; 一身绯红官袍独来独往,反倒愈发显得桀骜。
满朝世家互有姻亲; 从前这家犯事了,叫人一封折子递上去弹劾,可往往到了门下省; 各种姻亲朋党关系就能把折子拦下来,从不会戳到皇上面前。
如今倒好,有了沈孝这么个荤素不沾的,甭管大小事,只要是弹劾的,无一例外都捅到了陛下那里。这半个月来,朝中没少有官员被陛下训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