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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李述总觉得自己跟沈孝像。她虽然是公主,可早年的日子跟沈孝也差不多,都是出身卑贱,一步步靠着自己爬了上来。愿意被人利用,愿意抛却一切,只为了获得更多的权力。
她不想让沈孝走她的老路。
又等了好一阵子,眼见着子时都过了,李述也有些昏昏欲睡,支着胳膊搭在桌上,眼睛眯上。
刚眯了一会儿,外头就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是侍女来通传,“公主,万年县来人了!说有大事求见您。”
李述骤然清醒。
“快,让他进来。”
家丁疾驰了一路,满身大汗都来不及擦,进了书房就跪下,“公主,户部来人抢咱们庄子上的粮食了!”
也顾不上什么说话礼节了,家丁急得就差吼出来了。
“户部一个八品官带着五百兵丁,直冲进了粮仓。刘管事想拦他,可他仗着有皇上的征粮诏,直接就开始抢粮食!”
他放炮仗一般吐出这许多话,本以为桌后的公主会愤怒地拍桌而起,然后立刻调集府中侍卫赶往万年县,把那帮子强盗打一顿。
毕竟平阳公主可不是个软性子。
可没想到他说完话后,书房内却十分安静。
良久听公主旁边的侍女道,“公主,这下您可以去睡觉了。”
怎么听着这口气竟有点如释重负。
李述点了点头,“嗯,倒是真困了。”
家丁听得直懵,“公主……庄子上人手不够,挡不住户部的人,您要不要派点侍卫过去?”
却听公主声音懒懒的,“不必了。户部捧着父皇的诏令抢粮,我难不成还能跟父皇对着干?你回去罢,告诉刘管事,不用挡他们了,让他们抢,本宫明日自有筹划。”
家丁没反应过来,公主的话他只听了个半懂半不懂,反正只得了一个意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户部要抢粮,都是拦不住的,也没必要拦。
家丁忙道,“那……驸马爷那头怕是已经点兵去万年县了,奴才要去拦着驸马爷吗?”
李述听得顿时一惊,“你说什么?怎么跟崔进之扯上关系了?”
家丁忙解释,“刘管事说户部带了兵,还是请驸马爷过去稳妥一些,镇得住场子,不然——”
话没说完,就听李述咬着牙蹦出了一句话,“红螺,备车,去万年县!”
*
一个时辰过去了,月上中天。
沈孝负手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待最后一袋粮食被抬出去后,他转身便走,袍角一荡,是一股决然的气势。
刘管事气得心口疼。
公主将田庄交到了他手上,可他……可他办事不利,怕是明日要被公主撤了职了!
刘管事冲上来抓着沈孝,“沈大人,你抢了公主的粮食,你就不怕公主报复吗?”
沈孝对他冷笑了一声。
报复?
她要报复,那就尽管来吧。
反正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征不到粮,二皇子要拿他开刀祭祀。征到了粮,李述要拿他大做文章。
他没有退路,还不如孤注一掷地拼一把。
沈孝袖子一震,甩开了管事的手,大步往门外走去。
可刚出了门——
“沈大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官的庄子上抢粮。你有征粮的兵,本官手下可有杀人的兵!”
火把将田野照的如同白昼,沈孝带来的人都守在车旁,警惕地盯着崔进之。
崔进之衣衫烈烈,骑在马上,身后是二十骑亲兵,高头大马,威风凛凛。
崔进之是一路疾驰过来的,走得急,来不及调度更多士兵,只带了二十个亲兵。但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若沈孝真的不识好歹要跟他硬着来,他们崔家的兵还没有怕过谁。
沈孝站在高阶上,目光冷冷扫了崔进之一眼,“崔大人说错了一句话。”
“这是平阳公主的庄子,不是你的庄子。下官抢的是平阳公主的粮食,不是你的粮。”
崔进之听得目光一缩。
沈孝这是什么意思?他与雀奴是一体的,容得上他一个外人置喙?!
沈孝对着呆若木鸡的兵丁道,“推车,开始运粮。”
“谁敢动?”
崔进之喊了一声,猛然拔出腰畔窄刀,紧跟着他身后二十骑兵仿佛一个人般,立刻抽出腰畔窄刀,直指沈孝。
“谁再敢动一分一毫,休怪本官的刀不客气!”
说罢他冷冷看着沈孝。
崔国公一脉,是在战场上拼搏出来的,崔进之虽不似父兄进过军营,但他可没有丢崔家的传统。
二十一柄刀锋遥遥指着沈孝,反射着火把的光芒。沈孝眯了眯眼,下颌绷紧,直视着崔进之,薄唇中吐出两个字来。
“运粮。”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有点困难,不好意思更新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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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迎着崔进之的刀光; 沈孝丝毫不惧。
可沈孝不惧; 不代表别人不惧。兵丁只是运粮的,又不是来打架的; 见到刀光剑影,登时就再不敢动。
崔进之径直从马上跳了下来,他身后的二十个亲兵也下了马。刀锋锃亮; 指着呆若木鸡的兵丁。
崔进之走到一辆运粮车上; 一把将守在一旁的兵丁掀开,窄刀一扬,直直插进了粮袋里。接着他猛然拔刀; 粮食从口子里哗啦啦地流出来,就仿佛鲜血从身体中流出来一样。
“本官的刀没长眼,谁再敢乱动,下一次捅的就不是粮袋了!”
五百兵丁闻言; 仿佛被下了蛊一般,所有动作都凝住了,就连呼吸都停了片刻。
这可是崔国公的嫡子; 血脉里流淌的是纵横沙场、杀人如麻的种子。没有人敢动。
崔进之见状,抬眼望向高阶上的沈孝; 冷笑了一声。
就带这么些连刀都拿不稳的东西,就敢在他手底下抢粮?
当他崔进之是念佛的!
高阶上沈孝站着; 半晌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崔进之。就在崔进之以为他也被吓到了的时候,沈孝忽然一掀袍角。
他迈步走下了台阶; 来到了崔进之面前。
“下官动了,崔大人,你要杀了我吗?”
瘦削的一张脸毫无表情,没有显出一点惧色。
崔进之一愣,握刀的手便是一紧。
他没有想到沈孝竟然这样有胆色。
沈孝见状冷笑了一声,“崔大人,你既然不敢杀我,还请让路,别挡了下官运粮的道!”
说着沈孝手一挥,扬声命令,“继续运粮。”
那五百个兵丁方才还呆若木鸡,这会儿见沈大人竟如此有胆色,且崔大人也不敢动他,胆子大了,一个个也都活泛了过来,装粮的装粮,推车的推车。
二十个亲兵握着窄刀,却不知道要不要阻止他们。亲兵犹疑着看向崔进之。
崔进之脸色铁青。
好你个沈孝!
崔进之咬牙冷道,“沈孝,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就让你手下的人把粮食送回庄子里去,今夜所有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沈孝闻言不说话,只是冷笑了一声。
火把映照在他瘦削的脸上,透出股宁为玉碎的狠厉。
崔进之见状,声音愈发冷了,“沈孝,我最后问你一次,今夜这粮你是一定要抢?”
“一定要抢。”
“哪怕如此,你都要抢?”
崔进之抬起手中窄刀,直直地抵在沈孝心口,将他深青色的官袍微微戳进去一个凹陷。
沈孝再动一下,刀锋就能划破衣裳,刺入他的心口。
方才得了胆气的五百兵丁见状,立刻倒抽了一口凉气,再也不敢动弹了。生怕自己再动弹一下,下一个被刀指着的人就是自己。
沈孝垂眼,看着自己胸前的窄刀。刀锋泛着银芒,刺进他眼睛里。
他忽然抬起了手,慢慢地夹住窄刀尖端,往上移去。
他将崔进之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沈孝抬眼,对崔进之笑得冷酷。
“哪怕如此,我都要抢。”
崔进之握刀的手骤然抖了一下,旋即被他握得更紧。
他从来没有见过沈孝这样不要命的人!
沈孝毫无惧色地直视崔进之,“崔侍郎,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你要了我的命,要么……我要了你的粮!”
*
一辆轻便马车疾驰在乡间道路上,速度快得扬起了一阵烟尘,可驾车的人犹嫌不够,马鞭狠狠往马儿身上抽去。
驾车的竟是两匹大宛良马!脖子上留下的汗都是血红色的。
这样的马放在军中都是最精良的战马,此时竟然套上了缰绳,用来拉车。
马儿吃了马鞭,身体一痛,疯了一样地向前疾驰。
乡间道路不平整,马又跑得飞快,颠簸地车内人连坐都坐不稳。
李述伸手紧紧握着窗棱,来不及感受颠簸,满心都是焦灼。
是她的错,她没想到田庄管事慌乱无措之下,竟然去叫了崔进之。
崔进之带了多少兵过去?他将沈孝的粮食重新抢回去怎么办?
又或者,沈孝不敢和崔进之正面抗衡,直接软了膝盖怎么办?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她的一切谋划就白费了,接下来的事情也是空谈!
征粮这件事废了,她给父皇的承诺落了空,父皇会对她失望;而且……她再想从太子处全身而退,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李述攥紧了手。
沈孝啊沈孝,你可千万要硬气一点,跟崔进之抗衡地久一点。
只要等着她到场,她就一定能阻止崔进之,让沈孝带着粮食安稳地离开。
“再快一点!”
公主的命令从车内传来,车夫狠狠扬了一鞭子,马儿又一次嘶鸣,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冲去。
……
“公主,快到了!”
李述闻言透过车窗向外看去,浓如墨色的夜里,田庄前有无数火把,仿佛要将夜色烧出个窟窿。
无数个静站的人影里,李述看到崔进之的刀泛着银芒,正架在沈孝的脖子上。
马儿嘶鸣,车夫以鞭子驱赶兵丁,一路冲进了人群中。
不待车马挺稳,李述掀开帘子就跳了下来。
“住手!”
她太急了,跳下车的时候将脚都崴到了,可李述感觉不到疼,她直奔崔进之而来,站在了沈孝面前。
刀锋映照着她那张素白的脸,眉长目冷,她站在沈孝身前,替他挡着锋芒。
“崔进之,你疯了?!”
他竟然想杀人?
崔进之没想到李述忽然来了,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她一路冲了过来,然后直直地挡在了沈孝面前。
她同沈孝站在同一个阵线上,同他对峙。
崔进之的怒意陡然而起,他扬声斥道,“李述,你让开!”
他握刀的手一动,刀锋贴近了沈孝的脖颈,瞬间就划破了皮肤。
李述骤然转头,见鲜血沿着沈孝的脖颈没入他的衣衫,圆领官袍下是他纯白的中衣领子,瞬间被鲜血染红。
但沈孝只是皱了皱眉,一声不吭。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李述没怎么见过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