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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了,都坐罢。”
老爷子的心情似乎不错,但见其径直走到了上首的文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而后笑容满脸地虚抬了下手,和煦地叫了起。
“臣(儿臣。孙儿)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可以表现得很随意,可一众人等却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齐齐地按朝规谢了恩,尽皆躬身而立,并无一人敢就此落了座。
“历儿能善解经文怕不是好的,然,学以致用方是读书人所应为之事也,若是仅拘于经文本身,却是迂矣。”
众人不敢落座,老爷子也没勉强,但见其笑眯眯地环视了下诸龙子龙孙,目光最后落在了弘历的身上,意有所指地提点了一句道。
“皇玛法教训得是,孙儿虽熟读经文,也勉力能知个中道理,却是乏了实践,总觉得于真义上颇有吃力处,若是皇玛法能准孙儿学以致用,或能有大进之时焉。”
弘历乃极精明之辈,老爷子的话都已是暗示得如此明显了,他自是不会听不懂,心中当真是欣喜若狂,只是养气功夫了得,倒也无甚失态之处,仅仅只是脸色比先前要略微红嫩了些许,话也说得分外的得体,麻利无比地便顺着老爷子递过来的竹竿爬了上去。
“嗯,尔能有此心便是好的,眹自当成全,尔有甚打算,且说来与眹听听。”
这一见弘历如此识趣,老爷子龙颜自是为之大悦,笑呵呵地颔了下首,很是爽快地便答应了弘历的请求,此语一出,老十六哥俩个的脸色顿时便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没旁的,他俩也都到了将将开府建牙的时候了,都没能混到个差使,偏偏比他俩小了一岁多的弘历居然能有此福分,当真令小哥俩满心不是滋味的。
嘿,老爷子啊老爷子,您老还真是煞费苦心了,这一手平衡的把戏还真是无趣得紧!
老爷子与弘历这么番问答看起来似乎很自然,可弘晴却是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老爷子这就是在玩平衡的把戏,既要三爷去对抗八爷,也没忘了要扶持四爷来牵制三爷,这么一手连环套使将出来,还真就麻溜得很。
“孙儿叩谢皇玛法隆恩,但消能有个实践处便足矣,孙儿自不敢挑也,还请皇玛法为孙儿做主。”
弘历乃是个伶俐人,自不会因老爷子摆出一副任其挑选差使的架势,便当真以为哪都可以去得了,并未直接回答老爷子的问题,而是一头跪倒在地,诚恳万状地叩谢着。
“唔……,衡臣,依你看,历儿到哪一部去为妥?”
老爷子心目中显然对弘历已是有所安排,不过么,却并未直接说出,而是作出一副犹豫状地将问题抛给了侍候在侧的张廷玉。
“陛下明鉴,微臣以为若论学以致用,或当属工部为最,然,此不过微臣之浅见也,还请陛下圣裁。”
听得老爷子见问,张廷玉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一躬身,恭谨地应了一句道。
“嗯,工部倒是个好去处,历儿可愿去否?”
老爷子闻言,嘉许地点了点头,目光灼然地看着弘历,微笑地发问道。
“回皇玛法的话,能跟晴兄学习,乃孙儿之夙愿也,敢不从命哉。”
早在太子再次被废之际,弘历便已经邬思道之提点,知晓自己应是有机会到部中去帮办,对此,也已是有所准备了的,只不过他却是显然没料到老爷子会将其派到工部,此际乍然闻知,心中自不免有些微慌,没旁的,他一向以弘晴为超越之目标不假,可真要跟弘晴面对面打擂台却又是另一回事了的,不说旁的,弘晴在工部已是经营了多年,积威甚巨,说工部是弘晴的主场也断不为过,就算弘历再如何有自信,也不敢说自个儿能取弘晴而代之,至少在短时间里是没这等可能性,若是可以的话,弘历自是不愿去工部任事,然则老爷子之意已明,弘历却是怎么也不肯放过这等出头之机会的,就算心中再怯,也只能是装出一副欣然状地应答道。
“嗯,尔有此心便好,晴儿。”
老爷子笑着点评了一句之后,便即将目光投向了弘晴,煞是和煦地招手招呼道。
“孙儿在。”
明知道老爷子与张廷玉等人其实都是在演戏,可弘晴却是不敢流露出丝毫的不满之情绪,哪怕先前老爷子的视线似乎从不曾扫向他,弘晴也始终只是淡定自若地站着,面色平静而又从容,看不出有半点的异状,此际应答之声更是平和得很,不带半点的波动。
“历儿尚且年少,又少历练,经验恐有不足之处,眹便将历儿托付于尔了,望尔善待之,切莫失了眹望。”
老爷子斟酌了下语气,看似和煦,实则是不容分说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孙儿遵旨。”
弘晴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个结果了的,没旁的,老爷子此举两层用心,一是要弘历来牵扯住弘晴的精力,也好压一下三爷崛起的势头,二来么,那便是观圣孙了,毕竟弘晴的一枝独秀虽说是弘晴自身努力的结果,可也不凡时运所致,没个比较的话,还真不能真就说弘晴乃是第三代中之最出色者,如今给弘历一个机会,让二者同台竞技上一番,自能检验出双方的成色究竟如何,这么个用意着实是太过明显了些,以弘晴的智商之高,又怎可能看不出来,只不过这当口上,弘晴就算有异议,也没辙,除了恭谨应诺之外,旁的话说将出来,那可都是讨打的份儿。
“嗯,如此便好,尔等接着上课,眹就不多打搅了。”
老爷子明显是有些亏心,该交待的话一说完,丝毫都不曾迁延,丢下句场面话,便即领着张廷玉等人径自去了。
无趣!
尽管能理解对老爷子这等举措的苦心,然则理解归理解,弘晴却还是不爽得很,倒不是怕了弘历,仅仅只是厌烦,没旁的,谁也不想自个儿身边整天有只苍蝇在嘤嘤嗡嗡个不停,更遑论这只苍蝇还会见缝插针地吸血,那自是更令人厌烦上几分了的,奈何形势比人强,老爷子决意要这么做,弘晴也没辙,只能是在心里头暗骂了一声了事。
“晴哥儿,小爷听说万花楼刚请来了位江淮大厨,手艺惊人,要不今儿个便一并去尝个鲜?”
老爷子出现在上书房的时间虽不甚长,可被其这么一闹,上课的肃然气氛显然也就彻底粉碎了去,不止是诸学生们无心听课,便是连一向严苛的严俊也无心讲演,草草应付了一个时辰,也就完事走了人,下课时分比起往日来,提早了足足大半个时辰,他这么一走,老十六可就来了精神,窜着便到了弘晴身旁,笑嘻嘻地提议了一句道。
“不了,改日罢,今儿个皇玛法可是有交待的,小侄且先陪历弟到部里过上一番好了。”
弘晴精明得很,自是知晓老十六此际相邀的苦心之所在,无非是想安慰一下弘晴受了伤的心灵罢了,不过么,弘晴却是没打算接受这等好意,不为旁的,躲避乃至自怜自艾素来就不是弘晴的个性,尽管不满老爷子这么番安排,可该面对的,弘晴还是有着足够的自信与勇气去应付的,这便温和地一笑,委婉地谢绝了老十六的好意。
“也成,那爷便跟老十五一道先去了,回头晴哥儿若是赶得及,便一并来好了。”
这一见弘晴态度坚决,老十六自不好再多劝,这便打了个哈哈,与老十五一道径直先出了上书房,剩下的老十七与老十九两位小阿哥虽对弘晴与弘历之间的对手戏颇有兴趣,但却不敢轻易置身其中,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也都飞快地收拾好书囊,相携着离开了上书房。
“历弟,你我今后可就要在一锅里舀饭吃了,为兄若是有甚不周到处,还请历弟多多包涵则个。”
尽管心里头其实对弘历极为的不爽,不过么,表面功夫该做的时候,弘晴却是不会有丝毫的含糊,待得众阿哥们都离开之后,弘晴笑着便朝弘历拱了拱手,煞是客气地招呼了一声。
“晴兄客气了,皇玛法旨意未下,此事尚在未定之天,小弟实不敢逾越,且就先告辞了,待得来日,再向晴兄请益。”弘晴倒是热情招呼了的,可弘历却显然并不买账,笑着还了个礼之后,仅仅只交待了句场面话,便即就此扬长而去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一)
尽管彼此间是死敌之关系,表面上的和睦不过都是些虚伪的玩意儿罢了,双方其实都不会放在心上,然则真被弘历给撂了一蹄子,弘晴还是免不了有些恼火,没旁的,不管彼此如何争,那也该是日后的事儿,今儿个弘晴心情不爽归不爽,可为弘历引荐工部诸官吏的心思却是真诚的,却没想到热脸居然遭了冷遇,还真令弘晴颇有些个恼火不已的,奈何弘历都已是走远了,就算再如何恼火,那也无济于事,弘晴自不会跟自个儿过不去,也就只是哂然一笑,耸了耸肩头,一派无所谓状地拿起书囊,溜达着便出了宫,径直拐进了工部衙门,照旧开始了一天的办公生涯。
中秋过后,便已是到了工部最忙碌的时候,不止帝陵、各部行宫、避暑山庄都到了要大修的时候,各地的水利也已是到了兴建与修缮的关键时节,各处的报表自是有若雪片般向工部汇集而来,每日里要处理的文函多如山集——别看弘晴眼下只是个帮办之贝勒,可实际上却干着工部尚书的活计,没旁的,只因正牌子的工部尚书马奇就一甩手大掌柜,一年里到工部办差的次数么,一只手便能算得过来,如此一来,可就苦了弘晴一人,若不是有着数年的帮办经验在身,还真无法应付这等高强度之公务的,纵使如此,也愣是令弘晴累得个够呛,尤其是今儿个心绪不佳,处理起公文来,效率自不免比平日里慢了许多,这不,都快申时了,文案上堆积着的公文还有着厚厚的一大叠。
“嗯……”
好不容易又批完了一本厚厚的折子,弘晴已是头晕眼花不已,随手将批过的折子往文案上一丢,心情烦躁地便长出了口大气。
“禀小王爷,孙郎中在外求见。”
弘晴一口气尚未出完,就见屏风处人影一闪,李敏行已是大步从外头行了进来,几步走到文案前,朝着弘晴便是一躬,语调平缓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请罢。”
一听李敏行如此说法,弘晴也没多想,随意地挥了下手,道了声请。
“喳!”
弘晴既已道了请,李敏行自不敢稍有迁延,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大步行出了房去,不旋踵,便见一国字脸的中年文官疾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此人便是现任都水清吏司郎中孙东方。
孙东方,字纯朴,山东济州人氏,康熙三十六年进士出身,曾任河南上蔡县令,考绩甲等,于康熙四十一年迁升运城知府,因着与李敏铨有些沾亲带故,康熙四十三年三爷父子去河南赈灾之际,由着李敏铨当介绍人,算是入了三爷圈子的外围,康熙四十六年,经弘晴暗中使力,将其调入了工部任都水清吏司郎中,考察了年余之后,觉得其人颇有些能耐,遂令其总揽都水清吏司诸般事宜,在工部衙门里算是弘晴的绝对心腹手下之一,其地位与当初的沈河相当。
“下官参见晴贝勒。”
这一见到弘晴端坐在文案后头,孙东方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紧走数步,抢到了近前,恭谦地行礼问了安。
“是纯朴啊,免了罢,这都要下班了,怎地,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