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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仲安看着她似喜似嗔的粉脸,也是微笑了起来。
他在外头刀起刀落,想保全的,也不过是府里的这几张笑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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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一过,许双婉这身子就觉得越发辛苦了起来,肚中孩儿也越发调皮,时不时要在肚子里翻个跟斗折腾母亲,但这时候,她的事却越发地多了起来。
许家又请来了人当说客,言语之间是她应该懂得了没有娘家的人是何等无依无靠的滋味了,外人说道起她来,头一个说的不是她是侯府尊贵的少夫人,而是她就是个没娘家,没人要的弃女。
再则,以后她要是在侯府吃了亏,在外面吃了亏,都没人为她出头,帮衬她。
许府请的这人是一个许双婉没想到的人,这是个有名的善心老夫人,经常救济穷人,做过不少善事,以前她跟许家关系也不太好,看不得许家那贪财成性的嘴脸,她跟这位善心老夫人也只有在几家夫人约着去庵堂上香吃斋饭的时候见过一两次,她因这位老夫人的好名声见了她,却没想活菩萨老人家却跟她说了这等话。
许双婉也知道要是客客气气地相送了她回去,但要是没答应她的话,她在外头的名声就要更差了。
连老菩萨来劝,话都听不进,这是何等的薄情寡义,冷酷无情啊?
许双婉只要想想,就知道这位老夫人回去后那些说她的话了。
她也是不知道这位姓程的老夫人为何走这一遭说这些话,但无疑,皆是因利,许家给了她想要的好处。
要说是这位程老夫人是看不惯来劝她的,这就贻笑大方了,这么久的事,她现在来看不惯,也未免太晚了些。
“我说这些,也是因为身为过来人,好心劝你……”程老夫人见她摸着肚子默而不语的样子,也是知道了,这位是个心里有主见的,一般的话是说不动她的,便又慈祥地笑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做人,你一直是个会做人的姑娘,想来心里也是有数的,是不是?”
这老夫人说起来,许双婉见她,就是因着她的那几分善名,她一不是什么家中亲戚长辈,二也不是什么亲近人,她能在许双婉面前有这倚老卖老的机会,就因为她得许双婉的两分看重,才进得了侯府的门。
要是不给那两分脸,她也就进不来了。
许双婉又再次尝到了自己“心软”的结果。
她也朝老夫人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看天色不早了,您家里人怕是在等着您回吧?您回罢,我送您。”
“那,你是个什么意思?”程老夫人碰了个软钉子,却不以为然,还是要个准话。
许家给她送了一尊刻了她模样的玉菩萨送给她,她看不上那些钱财俗气之物,但许家能用心给她送这么个礼,也是用心了,这般人家,再坏也坏不到哪去,来为他们说说情,也是她这个老婆子承蒙他们看得起了。
程老夫人走到哪就被人叫活菩萨,被人叫了这么久,她也有点当自己是活菩萨了,打一来,就压根就没想着这事办不成,且她说的话是占在理这边的,这许家出来的小姑娘再如何也不会不给她脸。
她要是真会做人,就知道她要是拒了,往后的名声只会更差。
“这事您容我想想。”
程老夫人又碰了个软钉子,有些失望,但想想,这又没明着拒绝,比之前的那些人要好多了,便放心了下来,只是走时又说道了两句:“小姑娘,你要想清楚了,老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你莫要因一时之气,耽误了一辈子的日子。且那孤掌难鸣,你一个人,没个帮的人,家大业大,你如何扛得动?”
说着她老眼扫了焕然一新,富贵明亮的侯府一眼,嘴巴也巴了巴。
这侯府,是得势起来了。
难怪许家这么舍不得。
那两部尚书,现在是如日中天啊。
“天色不早了,我行动不便,就送您到这了,姜娘,你替我送程老夫人出去。”许双婉送到屋内这边的门槛内就不送了,笑着叫了姜娘一声。
“是,少夫人。”
“好,好,就送到这了。”程老夫人也回了话。
许双婉站在屋内,微笑地看着她带着她的下人,跟着侯府的人走远了,等她一走远,她嘴角的笑淡了下来,转身道:“来人,备笔墨。”
那些夫人们明里暗里都说是她是走了运才嫁的侯府公子,说她妻凭夫贵,这话说来,真是不假,一点也不假。
程家有个程老夫人有大善之名,她的儿孙就不是了。
许双婉的教养没法让她跟程老夫人没法直接说出让她闭嘴,老实点的话,但她有另外的法子让她闭嘴。
她写信的时候问虞娘子,“屠叔在哪?”
“许是在厨房那边,快午膳了。”虞娘回道。
“叫他过来一趟,说我有事找。”
“是。”
屠申很快来了,许双婉的信也写好了,她跟屠申道:“早上长公子跟我说他今日在刑部当差,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你现在亲自帮我跑一趟,把这信给长公子送过去,跟长公子说,这信里写的确是我写的无疑,也跟长公子说,是我让他帮我出这口气。”
说罢,她想了想,又道:“跟长公子说,这口气我非出不口,不出的话,今日的膳我都用不下了。”
屠申一听,连忙接过信纳入怀中,“您放心,老奴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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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申是午后才在刑部等到回堂口的长公子,他边看信,边听着屠申的话就是笑,笑得他身边的刑部中人汗毛倒竖。
他身边那个就是刑部出了名的鬼见愁的行刑刽子手,也觉得他们刑部这本就阴森的公堂更阴森了起来,不禁搓了搓手臂。
“李大啊……”宣仲安看完信,就开始折信了,打算把这封信好好保存起来,以后想笑的时候再拿出来看一看。
“属下在!”李大冒了出来。
“程家那大老爷,之前不是在街上强抢了一个比他闺女还小的民女当妾?”
“是。”
“那民女家的人,是当街拦了我部谁的轿来着?”
“好像是司门事的肖主事大人来着罢……”其实他也不知道,但大人说话要接啊,李大擦着脸上的汗道。
“是罢,这事既然呈到了我刑部面前,也不能不管,李大,你带几个兄弟,去程家把程大老爷提回来,说刑部接管了此事,要审。”顺天府最近的不少案子都被挪到了刑部这边来由刑部接管,其中也有小事,现在刑部管了这事,顺天府那边也没什么可说的。
“是。”
“去罢。”
李大赶紧走了。
“伍师爷啊……”宣仲安开始跟他今天带在身边办差的户部郎中说话了,“我听说程家有位大才子,就在咱们户部当职?”
“回大人,是。”还是刚谋的职,走了不少关系进来的,进来得不容易,伍达任回道。
“听说前年的科举舞弊案中,程家这位儿子也是榜上赫赫有名啊……”
伍达任不说话了。
“这怎么进来的?”宣仲安看着他道:“还是查一查吧?”
“下官觉得,是要……”伍达任看着他的脸,觉得是要查了,忙道:“是要查一查,是要查一查。”
“好了,去查吧,今儿就查,你去。”宣仲安指着门,等人去了,弹了弹信封跟屠管家感慨道:“少夫人足不出家门一步,却知天下事,这本事,子目愧不敢当啊。”
他还统管两部,他就不知道程大老爷强抢民女,程大才子进了户部当差还有之前还舞过弊之事,夫人厉害啊。
太厉害了。
把她惹火了,她就什么都知道了,一点也不装傻充愣了。
看来还是要惹火的好。
第47章
当晚长公子回来就是一阵大笑,与少夫人一同共用夜食时,还问她:“可还吃得下?”
“吃得香了罢?”
一同问了她两次,打破了他以往的入食不语。
许双婉被他逗得窘迫不堪,但等上了床,见他还是不避他男子之尊,坐于床尾把她的脚放在身上,帮她按脚时,她伸出了手,勾了勾他的袖角。
“嗯?”专心给她按浮肿的脚的长公子抬头。
许双婉的手搭了搭他的手,正要退却时,被他握住了。
“有话就说。”长公子握着她的手,嘴角温和,目光也甚是温柔。
“我……”许双婉到这时,已清楚知晓自己的防备心一直未曾对他褪却过,因为太过于知道自己的处境,她自入侯府,从未允许自己肆意过,她是个没有退路的人,太害怕一脚踏空就粉身碎骨了,她从来没有放心过他,哪怕他对自己表露出了甚多的喜爱也一样,她不信他,哪怕现在她也不信他,但现在,他于她,在丈夫之余,又多了几丝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尚且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知道已经不一样了,这厢,她舔了舔有点干的嘴,与他接道:“我日后也……”
“嗯?日后也……”见她不说了,宣仲安看着她,等着她说。
“日后也会这般对您的。”也会对他这般好的。
“那就好。”见她半天只挤出了这句话来,长公子深谙来日方长的道理,也不逼迫她,点头道:“那我等着,少夫人要记好了。”
一句话,又道出了他心眼不大,斤斤计较的本性来。
宣长公子从来不放过送到他眼前的好处。
许双婉却不再像最初那样惊讶于他与外表不符的性情来了,她含蓄一笑,并点了头,应承了下来。
她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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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连着被抓了两个人,还是家中顶梁柱的大老爷和前途最被看好的孙儿辈,程家没多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家中被这些事弄得焦头烂额的二老爷冲着母亲就是发火:“您想当菩萨就好好当您的菩萨,何苦给家里惹出那灾祸来?”
程老夫人德高望重,已经许多年没听过儿女与她这般高声说话了,这下她却顾不上生气,倒是慌张不已:“他还能有那么大能耐,人说抓就抓不成?”
听老母亲这般说,二老爷怪笑不已,“您当他才是活菩萨啊?”
被罢了职又被卷进舞弊案的那程家孙子就是二老爷的亲儿子,且这舞弊案又被刑部提出来说另有隐情,要再把当初的当事人一一再提出来重审定案,这一牵涉,当年那些犯事的人当初的打点就不管用了,这些人要是都知道了这是因为他们程家而起,程家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程二老爷想到,忍了又忍,还是忍无可忍,指着门冲着老母亲就是大吼:“你当刑部现在的血流成河是谁杀出来的?是那归德侯府的长公子,他是说杀人就杀人的,大哥若儿要是死在了那牢里,到时候谁去抬尸,您去吗!”
程老夫人被他喊得老泪都出来了,抹着眼泪柱着拐仗就起身,“我去给那小儿赔罪去,我去赔罪好吗?”
真是欺人太甚了,她哪知……
她哪知道这结果啊!
她要是知道,她就不去了。
见老母亲抹着眼泪就要去,二老爷心里也是一软,但想及在狱中的儿子,他苦笑道:“您还是想明白了再去罢,先把许家给您的东西送回罢。”
六神无主的程老夫人一屁股又坐下了,“是,是,要先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