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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的小声议论。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只议论车驾是如何的豪华,护卫是怎样的器宇不凡,朝堂上的风雨与生死存亡他们不知,也不关心那么多。
庞邈站在文武百官的行列中,以他的身份不够资格参加南巡。原本想着混迹于仆从杂役之中,可谁想哪怕是个倒夜香的,也要经由专人审核,姓名、籍贯、家世一一记录于名册上,毫不马虎。
南巡队伍出发之后,经由七天陆路,这一段路可以乔装打扮了尾随其后。但队伍到达霓江码头改乘船一路往东再改道向南,陆路尾随跟不上。跟着走水路的话,一条大江蜿蜒而去,水道虽然宽绰,但船队场面宏大壮观,无数护卫的船只,很容易发现后面跟着一条“尾巴”。
再者,他们各有各的职责在身,有要走的路必须去走,明白不会让对方担忧,不会给对方造成负累困扰,确实不可任性妄为。
街道中央的队伍在继续往前行进,很快庞邈看到曹律策马而来,这次巡游明面上他主要负责护驾之职。曹大将军端坐于骏马之上,身披铠甲,腰悬佩剑,神情严肃非常,一双黑眸里透出冷锐之色,仿若刚从沙场上归来,让人不由得望而生畏。
从迎面到侧面,最后到俊伟的背影,曹律的目光始终没有看过来。直到走出更远,曹律似乎在检视身后跟随的侍卫,飘忽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转,最后落在他的身上,嘴角扬起了只有他能觉察到的笑意,搭在剑柄上的手攥得更紧,表明自己此战必胜的决心。
庞邈对他微微的点头,千言万语尽在无声而短暂的对望之中。
送走巡游队伍,留守帝都主持大局的罗宰辅带领百官回到皇城,各做各的差事去了。
秘书省官署里并没有因为巡游而清冷,同样没去的大皇子认认真真的坐在屋里念书,朗朗的读书声分外好听,各人悠闲的踩着那节奏摇头晃脑的走来走去,这个月有一大批书需要校对修复,另外趁着六月雨水频繁之前,把藏书分批整理晒书,因此工作量挺繁重,但对于一个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悠闲自在的衙门来说,忙一忙活动下筋骨,还是挺有趣。
负责教导皇子的博士捧着书,如同念经一般缓缓的讲解着,天气热了,苍亭听久了不免昏昏欲睡,他躲在立起的书本后面,侧头望向窗外,一眼看到庞邈捧着一摞子书经过庭院。
他眨眨眼,庞邈笑了笑。这是他们的暗号,一会儿下课了在庭院里碰头说话。
庞邈想着苍亭因为不能伴随圣驾去往南方,伤心了一阵子,一会儿从藏书楼里挑几本内容有趣的游记,说给苍亭解解馋。
“庞校书,”迎面走来魏克,他依然是副和善的老好人模样,从庞邈手里接过书籍,看了两眼,“秋少监来了劲头儿,说是把最后几排的书也拿出来晒晒。”
“好,我去拿。”庞邈回头,又对冲他做鬼脸的苍亭摆摆手,轻快地迈着步子走进藏书楼。一排排的架子差不多都空了,使得屋内看起来明亮了许多,靠近后排书架的一道幔帐不知何故垂落下来,随着风儿轻轻的飘摇,他嘀咕一声,快步走上前去,一掀开帘子——
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却已经铺天盖地而来遮挡了视线,紧接着他觉得脑门上一阵剧烈的抽痛,眼前黑下来,脚下仿佛踏空了,跌落进无底的深渊。
一盏茶的功夫后,苍亭屁颠屁颠的举着一盘糕点跑进藏书楼,嬷嬷在身后紧张的唤着“殿下,慢些”。
“咦?”苍亭举目四望,搬空了的书架让人能一眼观尽屋内,居然没有半个人影,“人呢?”
他在庭院里转悠一圈,又去晒书的大空地问人,得知庞校书在藏书楼便找过来了,可还是不见人。他往屋内小跑,直到快到另一面墙前才停下步子,左右张望,难道是在和他玩躲猫猫?
苍亭不解的挠了挠脸颊,接着他看到地上多出一道人影,兴奋的喊着“庞校书”抬起来看,却是笑得和蔼可亲的秋少监。
“殿下在找庞校书吗?”秋少监恭敬的问道。
苍亭点点头。
秋少监道:“庞校书临时有些家事,刚和微臣告假回去了。”
“哦……”苍亭失望的垂下头,就在这时他看到左手边的书架边角上几滴血珠缓缓滑落。他心头一惊,扑上前去看,七八岁的孩子早已知晓流血是受伤了,甚至会死。
秋少监看大皇子露出惊恐之色,尴尬的举起自己抱着帕子的手,“微臣搬书搬的太兴奋了,一不留神手掌在边沿上划出一道口子,殿下不必害怕。”他拿出新的帕子来,当着大皇子的面擦去血迹。
苍亭看了几眼秋少监手上的手,点点头,离开了。
连续不断的车轮滚动声,混杂着车夫扬鞭赶车的吆喝,以及颠簸中的不适感,庞邈闷哼一声,从昏睡中渐渐的清醒,他知道自己睁开了眼睛,可是眼前依然是深沉的黑色。
他一怔,想抬起手来摸摸眼睛,却发觉自己的手脚被紧紧的绑缚着,他翻滚着扭动几下,换来的却是脑袋又开始抽痛,如同有人拿了鞭子往他脑袋上一阵阵的抽打,他咬牙忍着,回想起自己之前身在皇城官署之内,然后……
头更疼了,庞邈蜷缩起身子,额头上很快冒出一层细汗。
该出去的人都出去了,皇城里面还有谁……
他越是想去分析,头越是疼痛难忍,想喊出几声来发泄,可连嘴上也被堵了起来。
徒劳无功,庞邈干脆放松下来,渐渐适应和忍耐头痛,听着杂乱的车轮和马蹄声,看来这一路上不止这一架马车。
空气越发的闷热,不知奔跑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来,帘子被人掀开的时候,吹来一阵凉爽的风,带着山野绿林才有的草木芬芳之气息,庞邈这才确定自己被带出帝都,接着有人过来解开嘴上的布条,他忙问道:“你们是谁?有何目的?”
那人没说话,拉起庞邈坐着,拿起一张大饼递到他嘴边。
庞邈躲了一下,可是这稍稍的动作,脑袋里更疼了一下,他倒吸一口冷气,晕眩的感觉快让他坐立不稳。
照着脑袋打人,真是太无耻了。
“吃吧。”马车外有人说话了,庞邈侧耳去听,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除了得把你这么绑着以外,我们不会对你怎样,好吃好喝的不会亏待。请你务必老老实实的待在马车里,如果你试图半路逃脱,或是有什么其他举动的话,便休怪我们无情。”
庞邈张口刚要问,香喷喷的大饼堵住他的嘴,双手被反剪绑着,他想把饼丢出去都不行。
“一个字也别问,我们什么都不会回答你。”
庞邈无奈,由着身边那人喂自己吃饼喝水,寻思着等掌握了更多情况再伺机逃跑。
他们这么威胁恐吓,他就不会跑了?笑话。
头疼让庞邈没什么胃口吃东西,马车很快又动起来,一路绝尘而去。
第129章 求医脱困
庞邈感觉自己脑袋里的东西快要全部颠出来了,疼痛超乎他的想象。
这伙人遵守了一开始的承诺,好吃好喝从不吝啬,晚上也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睡觉。眼睛和手脚受到限制,他仅仅依靠听觉、嗅觉和冷暖感知,通过车轮滚动的节奏,大概的推算出行进的路长,弄清楚现在所处的位置,这也多亏了他多年以来熟读地志一类的书籍。
渐渐地,他发现这伙人按着南巡队伍的路线走。
带着他走这条路,唯一的可能是燕王所为,但他不明白燕王是如何得知他和曹律的关系。
再后来,颠簸的很不舒服,他的头疼日益严重,这伙人怕他半路死了,可又不敢带去看大夫,只得派了个人去医馆说清楚症状,拿了药回来喂他吃。
没有大夫亲自把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庞邈连吃了三天的药,没有丝毫缓解的迹象,到后来已经分辨不出周围的环境。
他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咬紧嘴里的布团,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努力的想要摆脱仿佛压在头上的巨石,可是无论他如何忍耐或挣扎,那巨石皆纹丝不动,忽地,脑海里出现了他最在意之人的身影。
曹律和母亲。
虚幻的面容带着他熟悉的笑容,目光里的柔情与暖意仿佛有无穷的力量,可以化解他此时的痛苦。
话本上说,人在死之前,会看到在世上最留恋的东西。
庞邈暗暗的哼一声,他才没这么容易死。
也许是亲人与爱人的幻象,他连日来的疼痛真的有所缓解,脑子里猛地清明了些。
马车再一次的停下,有人进来喂他吃饭和药。
庞邈拼着一丝气力向后挪了挪,“反正头疼着我也撑不过这两天了,省点口粮省银子,届时麻烦诸位给我一口薄棺材好下葬。”
“胡闹什么?这不给你吃药了么?”那人怒喝道。
“就一面粉团子,你们还是省省吧……”说完,他脑袋一歪,装作晕死过去。
那人急了,“喂,你快醒醒。”
庞邈就是不睁眼。
那人按着他的肩膀,一阵猛晃,“别装了,否则一会儿不给你饭吃,叫你不仅头疼,还饿得疼。”
庞邈被他晃得想吐,差点破功,索性蜷缩的像死去的毛虫,死活不搭理人。
那人不仅急,还慌了。原本人质连日来因疼痛而虚弱不堪的模样,已经叫他有些提心吊胆,现在倒好,直接昏死过去,连呼吸也时有时无了,估摸着离阴曹地府没几步的距离。
他急忙跳下马车,去找同伴商量。
庞邈听见讨论争吵声,但不好奇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安安心心的缩在角落里装死。
声音蓦地没了,四周静悄悄的。
庞邈依然移动不动,尽管看不见,但身体上的感知让他知道有个人轻手轻脚的掀开了帘子,正不动声色的看过来。
过了似乎很久,响起一声无奈的叹息,“收拾收拾,请个大夫过来看看。老五,你进城里找最近的医馆。”
几个绑匪四散来,回到车上的换成了马夫,喝道:“你老实一些,不许动!”庞邈继续装死,他没得到回答但开始动手解绳索,然后坐在庞邈身后,用一把精巧的匕首顶在他的腰上,“你要敢有一下下的不老实,我送你见阎王。”
数日的捆缚让庞邈手脚僵直,想动也动不了。更何况看绑匪的这幅架势,他要是有半点动作,不仅自己死了,还得搭上大夫一条无辜的命。再说了,他还没自大到觉得自己能跑得过几个绑匪,还不如瞅准了时机向他人求救呢。
等了一会儿,外面响起那老五气喘吁吁的说话声,车夫拿下堵嘴的布团,又是恶狠狠的威胁两句。
庞邈的耳朵快要生茧子了。
大夫上车给庞邈把脉又检查了头上的伤势,庞邈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虚弱的歪在车厢壁上低声哼哼唧唧,车夫心虚的解释道:“我兄弟最近瞎眼了,还没适应过来,不凑巧撞到树干上才受的伤。”
大夫简单的“嗯”一声,然后不大乐观的说:“你们拖延有些日子了吧?现在除了吃药,最重要的是静养,千万不可舟车劳顿,否则危及性命,回天无术。”
庞邈的肩头剧烈的抖了一下,吓到大夫和车夫,只见他哭的撕心裂肺一般,好似马上就要踏进鬼门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