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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大夫见曹律意思坚决,也不再推拒,道了几声谢。
这段时候,姜大管事一直在悄悄的观察曹律的神色,在曹家待了这么些年,宅子里各种事情他也听闻过不少,只是嘴上从来不和其他人瞎扯。他自然清楚曹夫人和几个姨娘、庶子的关系很不好,起初猜想八少爷想方设法的给二少爷一家难堪,可又觉得不像。
从来不插手内宅事务的八少爷,怎么可能会关心这些?
他忍不住不停的琢磨着,正巧八少爷的视线转过来,差一点点就撞上了,连忙垂下眼。
曹律又道:“至于曹衡两口子,这两天协理账目即可。过户之后,就不必再去了,是去其它铺子还是做什么,另有安排。没安排妥当前,每月按照以前的规矩发例钱。”
二少爷一定是得罪了八少爷。姜大管事如此想,作揖道:“是,小的明儿一早就去办。”
“你先去知会夫人一声,就说我的意思。”
“是。”姜大管事见八少爷没有旁的事要吩咐,欠身告退,脚还没踏出门槛呢,又被叫回去,一只盒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准确无误的落进他的怀里。
“拿去给曹衡,让他尝一尝是否好吃。”曹律的嘴角上扬,满满的恶意,“顺便带句话,下次,可没这么简单。”
都断人挣银子的路了,再不简单岂不是直接要命?姜大管事抱紧盒子,一路小跑出听松院,心里感慨:面对这么一个大爷,就算脾气神色好着呢,也惊得是一身冷汗。
他看看手里的盒子,不敢耽搁了差事,忙奔去正院。
曹律捏了捏眉心,叹道:“行医卖药,性命相关,最重要的是有一颗仁义良善之心,用自身学识做此等恶毒之事,哪配再继续做下去。外头的事没完没了,这宅院里又不安分,罢了,迟早的事。”
孔大夫安慰道:“幸好你身体无碍。”
曹律想到了些什么,乐了,“万幸万幸。”
孔大夫见他笑容别有深意,探究的看了又看,但没开口问,知晓曹律明天有重要的事情,便各忙各的去了。
学馆没课的日子是逍遥快活的,没心思读书的或是读累的,大多选择在外吃喝找乐子,不过天气越来越冷了,喜欢往外头的跑的人不多,连松和唐隶是两个例外,偏偏选的是天色不早的时候出城门,再晚一些,天暗了风冷,吹的人头疼,除了他们竟还有一些贩夫走卒出城去。
谭吉站在雅韵茶楼二层,临窗而望,街上的情形尽收眼底,笑得越发狡黠奸诈。
说到底,旁的人怕得要命的大理寺还不是被他耍的团团转。
他坐回圈椅里,慢悠悠的喝着新泡的龙井,摇头晃脑的哼着小曲子。没过多久,几个侍从吃力的抬着三口一尺高、两尺宽的箱子搁在他脚边,脚尖踢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有人跟着吗?”谭吉问。
侍从答道:“两个鬼鬼祟祟的在楼下喝茶呢,眼睛老往咱们这边瞟,还有七八个守住每个出入口。”
“驿馆还有人守着吗?”
“仔细检查过了,没有。现在仍派了人蹲守在那里,如果有异常,即刻来报。”
“呵呵。”早已预料的谭吉怪笑两声,说不尽的轻蔑,“一会儿人来了,就带上来。”
与此同时,燕王府。
听完随从禀报的燕王微微蹙起眉头,“圣上微服出宫了?”他缓缓的摸着胡须,上次宫里的大风波到现在还没彻底结束,安插在宫里的细作只余下三四人,幸好还有两个在两仪殿当差,圣上的一举一动尽掌握在他的眼中。
燕王想起昨晚卢绎和他说凤山那边有孝敬的东西呈上来,先前几天大理寺衙门看顾得紧,曹律似乎也在插手,所以趁着风声紧一直不敢联络。幸好谭吉这人机灵聪明,摆了几道幌子骗人,今天总算能把东西拿过来了。
圣上不怎么出宫瞎逛,今天八成是为了逮这群贪官污吏一个现成。
燕王忽然有了兴致,圣上万万没想到那儿不过是个幌子,不知道吃瘪的样子是否很有趣呢?
“替本王更衣,看戏去。”
半个时辰后,几路人马汇集雅韵茶楼,燕王的随从看着圣上一行人进入谭吉隔壁的房间,叫来店小二准备了隔着天井,另一侧的屋子,正对着圣上和谭吉那边,看戏最好。
没多久,卢绎本人到了,在三五个侍从的簇拥下,和迎上来的谭吉寒暄,随后闪进屋子里密谈。
有个店小二打扮的捧着茶壶,在过道上走着,看似毫无异常,却在经过谭吉那间屋的时候,身形一歪,撞开了门。
里面的人被吓了一大跳,几个随从上来推搡,店小二被门槛绊住,仰面摔倒在地,茶壶里的水浇了他一身。那店小二顿时就不干了,撒泼打滚,要那几个人赔他看病钱,立时引来不少客人围观。
燕王指着那不停打滚哀叫的店小二,“这人演戏演得真不错,这个时候,圣上该出现了。”
话音刚落,隔壁的屋门果然打开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缓步走出来,同时十几个官兵蜂拥而来,将人群团团围住。
燕王整了整衣袍,“好了,咱们也过去看看。”
那群官兵着实无礼,推搡开挤在门口的人,呼啦啦的全都涌进屋子里去,刀光在夕阳余晖下分外刺眼。
谭吉不悦的叫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官兵不由分说直接一脚踢开箱子盖,接着愣住了。
谭吉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是谁?竟敢擅闯到这里来!”
箱子里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书籍,谭吉站在一旁,差点摇头摆尾起来,手里玩弄着一枚旧铜钱。
“我乃凤山司马谭吉,这位是门下侍郎卢绎,你们是哪个衙门的?胆敢跑到这儿来打扰我兄弟两个喝茶叙旧?”
官兵支支吾吾的不知作何回答才好。
门外,老好人燕王已经扶起地上的店小二,吩咐人带他去诊治烫伤。接着燕王才看向气氛尴尬的屋内,两方人马此时一个气焰嚣张,一个畏畏缩缩,胜负立判。
“呵。”他扬了扬嘴角,再看向那个披斗篷的人,这时轮到他吃惊了。
穿着圣上衣服的人,可容貌与圣上毫不相同!
燕王心头升起异样的感觉,但仍勉强和随从说了句话才转头离开,而屋内的官兵已经在向卢绎和谭吉连连道歉,围观的人群则渐渐散去。
晚上,大局已定的时候。
谭吉送别卢绎,回到驿馆得知钱已经安全交托出去,十分满意,翘着二郎腿喝着茶,脑海里幻想着以后大富大贵的日子——就算调不到帝都来,做一个刺史当当土皇帝,也够过瘾了。
另一边,燕王府。
几个精壮的男人费力的把几只鼓囊囊的麻布口袋从暗道里运上来,卢绎喜滋滋的陪着燕王在一旁看。
最后一个口袋堆在石板地上,卢绎撸起袖子,麻溜的解封口的麻绳,旁边有人将火把靠的近一些,好让燕王看清楚里面的东西。
“嘶”的一声响,卢绎抽下麻绳,撑开袋口。
火光跳动,却没有预想中黯淡的光彩。因为满满一袋都是石子。
第101章 借刀杀人
燕王一巴掌招呼在卢绎脸上,明晃晃的橙黄色火光下,五指印更显夺目。
一院子的人赶紧跪下讨饶,特别是送钱回来的几个人,吓得在地上直打哆嗦。
卢绎面如土色,赶忙开口道:“卑职令王爷失望了,卑职罪该万死,恳请王爷给卑职一个机会,不求能逃避责罚,只求能让王爷高兴,卑职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火光照耀下,燕王反而露出和善的微笑,火光在他微眯起的眼中跳动,竟也流露出几分暖意来。
卢绎不敢大意,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燕王摸了摸他的头顶,声音亲和的说道:“本王吃斋念佛有善心,哪会责罚你。只不过,本王眼里容不下沙子,你知晓该怎么做。”
卢绎像条狗似的给燕王摸头,献媚般的不停点头,就差伸出舌头来狗模狗样的喘上几声,“王爷放心,卑职晓得怎么收拾凤山那一帮子人。”
“嗯。”燕王满意点点头,接过随从递来的巾子,慢条斯理的擦手,“这些石子儿也别扔了,你留着,给人堆坟头。”说完,他抚了下衣摆,在随从簇拥下离去。
冬日的夜晚里,卢绎觉得里衣上全是汗,紧紧的贴着身子,束缚得极为难受,但他仍不敢动。一直等那群人消失在婆娑树影中,才由随从搀扶着,踉踉跄跄站起身子,也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汗珠,指挥精壮汉子们把麻袋拖回到暗道里去。
负责收钱回来的王二胆战心惊的猫着腰立在一旁,颤声说道:“一路上没出任何状况,谭司马派过来的人也毫无异常,客套了几句话之后,就把钱交给小的了。小的原本还不放心,遣了人偷偷跟着,看着那人回了驿馆。卢侍郎,小的受您重托,万万不敢马虎啊。”
卢绎回身一脚踹在王二的肚子上,疼的他“嗷嗷”叫两声后猛然想起这里是燕王府后院,忙捂着嘴巴忍痛,眼泪花儿模糊的视线。
“哼,姓谭的摆我一道,不要命了。”卢绎咬牙切齿,整件事这小心那小心,结果钻进圈套的竟然是他自己,真是越想越暴躁,“这事儿办砸了,连司马带刺史,都别想有好日子!”
那边,汉子们已经将麻袋都运进去了,卢绎快步跟上。
此刻在两仪殿旁,巍峨殿宇的阴影里,月色和火光也照亮不到的地方,几个内侍一左一右的架着两个尖嘴猴腮的人,贴着墙根往更阴暗之处走去。那两个被架住的人嘴里塞着破布,挣扎了半天,犹如狮虎口中的猎物,徒劳无功。
云公公站在墙角边看着,檐下的灯笼着凉了他半边身子,面色冷淡。
等到那低低的呜咽声再也听不到,他转身回到正殿,圣上正好换了身绣着银色龙纹的石青色衣衫,从里屋迈出来,接着好几个侍卫扛着麻袋跟着出来了。
殿中除了他们,曹大将军也在,一身紫服衬得他煌煌贵气不可言喻。
“圣上,那两个细作已经处置了。”云公公缓声禀告。
“甚好。”颛孙咏德笑了,指着地上的麻袋,“你带着这几个侍卫到一边儿去清点下数目,看看离发放出去的赈灾银还差多少。”
“是。”云公公招呼侍卫们到旁边数钱。
颛孙咏德则和曹律到窗边坐着说话,“这次多亏你,才能识破那些奸徒的把戏,把赈灾银拿回来。”今天他难得出宫,不为别的,正是曹律建议他亲自拿回赈灾银,放到两仪殿中来,看谁还敢打钱的主意,“那谭吉自以为聪明,故布两道迷阵,以为我们至多兵分两路,监视那出城去的贼匪和他本人,却没料到真正的戏在驿馆那儿唱。”
他喝了口茶,想到刚才听侍卫汇报的雅韵茶楼的情形,不由地心情更好。
“燕王那个老狐狸想看我吃瘪,谁想自己才是出丑的那个,不知道他看到雅韵茶楼里的不是我,辛苦拿来的银钱变成了石子,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一定精彩极了,可惜我们没办法看到。”
曹律没怎么说话,往圣上空了的茶杯里加水。
谭吉以为所有人马都在监视单锋和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