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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闻其详。这时候大可不必收敛好奇心了吧?”
策长殊干笑一声,“那次在金宝楼遇见你,我猜想你和曹律的关系非同一般,再者虽然市井流传因为妹妹的死,你们两个的关系非常不好,但据我观察,曹律可以说不屑于同你这样的小人物动手,但他那一帮心腹可不一定了,”他看眼安静的庞邈,快速地避开视线,起身走到船舷边,眺望浩浩汤汤的江水,“他们总有的人不会容忍你在市井里造谣,奇怪的是却没有人对你动手,为什么呢?因为你们糟糕的关系只是装出来的。
“其实如果你早一点和我解释那日为何在金宝楼,也许我就信了,不会对别人提起一字半句,可惜你来迟了,所以说今时今日的境地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那时候,圣上已经在寻找曹律的弱点,你的异常成为圣上对付曹律的方法之一。但光有猜测无用,得有事实证据,恰巧这时机会来了,你救下大皇子殿下,圣上以打赏的名义赏了你一些,你还记得有什么东西吗?”
庞邈回想起那盒礼物,“笔墨砚台,还有……一盒香丸。”他猛地一个激灵,想起来了。
有一天他摔倒在曹律的官服上,觉察到衣服上的气味不对劲,可是后来因为流鼻血,忘了这茬。难道是那盒香丸……
策长殊看他脸色变得更苍白,应道:“对,就是那盒香丸。圣上命人在香丸里特别加了些料,一般人难以闻到,这一盒香丸圣上从未赏赐给曹律。可是有一天,圣上从曹律的衣服上闻到这股香气。”
庞邈的手指微微颤抖,圣上为了对付曹律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得到证实的时候,仍然令人意外啊……”策长殊对着江面伸了个懒腰,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当时就认为你和曹律的关系并非兄长和妹夫那么简单,你们为何短短时日内能亲密至此呢?让高高在上的曹大将军偷偷摸摸的出入庞家,进出你的卧房,甚至那股气味持续了很久。圣上认为……嫁入曹家的那个人,其实是你,对么?”
庞邈不置可否,策长殊说到这份上了,再多的辩解也是徒劳。
到了这一步,他不想再在人前否认自己和曹律的关系。
策长殊无事可做,无聊到玩起衣带,始终不再看庞邈一眼。
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单纯的觉得可惜,却不会下不去手。
曹律是曹家的顶梁柱,只要曹律不在了,曹峥年老无用,曹家也差不多完蛋了。那时候,便是赵家开始真正的崛起,为了依附的赵家,他什么都可以狠得下,说到底圣上今后信任的只有赵罗两家而已。
“后来你每一次找我,都是为了打探我和曹律吗?”庞邈忽地问道。
涛涛江波映在策长殊深沉的眼眸里,他摸了摸唇上的小胡子,嘴角滑过讥讽的笑意,“是的。”
庞邈幽幽叹息:“看来我这辈子,还是交到一个不值得交的朋友。”
策长殊怔了怔,没有再开口。
四日后,天色阴沉沉的,大朵大朵的乌云堆积在天空,明明快到晌午了,但看着仍像是清晨,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江上的风浪也大,甲板上的东西横七竖八的歪倒在地,随着船只的摇晃左右滑动。
庞邈侧耳凝听着动静,身边难得没人,椅子被牢固的绑缚在柱子上,船只晃动对他并没太大的影响。
良久,他听见外面传来策长殊大声的叫喊:“快到码头了。”
庞邈缓缓的睁开眼睛,因为乌云的遮挡,光线对他来说不太刺眼,透过敞开的窗户,只见尽是一片水色,分不清天与地。江风迎面吹来,在窗口呼呼作响,案上的纸张被吹得如蝴蝶般四下飘零。
他的机会也来了。
第136章 生死一线
机会只有一次,在下船的时候。
为了下船,策长殊他们一定会暂时解开绳索。船梯倾斜陡长而狭窄,走到一半,他趁别人放松警惕,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被“风”吹下船梯,栽进水里。如此就算失败了,也可以说是身体不适造成的,反正他确实有病……
很快,船靠岸了,甲板上热闹起来,有人来解他脚上的束缚,一边不厌其烦的说着威胁的话语。
庞邈一一应了,在那人背对着时吐了吐舌头。
“好了,我们走。”那人晃动手里的锁链,“哗啦啦”作响。
庞邈虎着脸,不满的抗议道:“我又不是狗,为什么拿条链子牵着我?”
那人声音比他更大,“还不是怕你耍滑头?呵呵,你要是敢不老实,我立刻拿绳子勒死你。”
庞邈昂着头,不屈不饶,“你们一会儿就要取我小命了,临死前给点尊严行不行?”
“呵呵。”那人继续把锁链摇的响个不停,满是讥嘲的笑道:“都要死了还讲什么尊严呀?你可别逼得老子现在就动手杀你。”
庞邈咽下口唾沫,坚持道:“正是因为将死,才希望能死的体面点。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要是把你像条狗似的扔到荒野里,然后乱刀砍死了你愿意?”
那人耸肩,反驳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
“你们还愣在这儿做什么?”策长殊不悦的走过来,扫一眼晃荡着的锁链。
庞邈抢先道:“人都是有尊严的,是条汉子就别拿这下等的把式来折辱我。”他胡乱的抬脚踢了踢,锁链发出一顿乱糟糟的响声。
策长殊挥挥手,“解开,这样确实不像话。”
那人撇撇嘴,收起锁链。
庞邈偷笑,看来几天前的一番谈话还是有那么一点成效。
策长殊招手,“快走吧,我会送你到行宫附近。”他歪着脑袋对庞邈笑,眉目间一如既往的令人觉得舒服安心,“如此够仗义么?如果你们真有缘,也许在你尸首腐烂之前,能让曹大将军发现你。”
“你不准备在我的坟茔上弄点装饰么……”庞邈苦着脸问,却是玩笑般的口气,“比如说削块木板,刻上我的名字……呃,好吧,我知道这是痴心妄想了。那不刻字,给上面挂点什么?我脖子上挂了块玉佩,是我娘给我的平安玉,有点装饰不显得寒酸。”
同行的人像看疯子一般瞅他,“你的要求可真不是一般多。”
庞邈茫然,“才一个,哪儿多?”
那人翻个白眼,快走几步,十分不想理会这个疯子。
眼睛看不见之后有个额外的好处,听力灵敏了不少,庞邈心里乐得开花,要的就是受不了他唧唧歪歪,跑得远远的。
“玉佩就别想了,”策长殊说,目光转向寥寥几道人影的码头,“我可以叫人采一大束漂亮的野花,放在你坟前。”
“我又不是娘们,要花作甚?”庞邈嘟囔道。
策长殊道:“那就没别的给你装点坟墓了。”
庞邈哭丧着脸,精神萎靡,“算了算了,有这青山绿水作伴,已是最大的慰藉。”
走在前面的人回头瞪眼庞邈,对策长殊抱怨道:“没见过这么啰嗦的人,烦死了,现在就干掉他吧。”
“说好送我到行宫附近的。”庞邈缩起脖子。
策长殊示意那人闭嘴,“你少说两句话,就没人急着杀你了。”他搀扶住庞邈的胳膊,让他站到船梯上去,“路陡,走慢一些,你眼睛还是看不见么?”
“我真的很想在死前看一眼江南大好风光。”庞邈可惜而无奈的叹道。
策长殊蓦然出手,一把将庞邈拉扯进自己怀中,另一只手粗蛮的扒他眼皮,“是么?让我看看,你这滑头的话,我可不敢轻信。”
庞邈难受的直冒眼泪,还有一大半是硬哭出来的。
“要,要瞎了!”他吼道,“要怪就怪你们为什么要打我脑袋,影响到眼睛了好不好!”
策长殊凝望着通红的眼睛因为对光线的不适应而不停的眨出泪花,沉默了一会儿,松开手,“快走吧。”
庞邈眯着眼睛,望向前面的人,顺便看了几眼码头,五六个青壮男人,停着一辆马车,远处不见一个路人,看来是事先清过场。然后他一边留意身后的策长殊,一边慢吞吞的走在船梯上。风很大,江浪拍打着岸边,发出轰鸣声,飞扬起的衣袂像是招展的旗帜,若是年老体弱的人,指不定真会被掀翻下去。
浑浊的江水在船梯下滚动,泛开白花花的水沫,有些像送葬的白花。
庞邈闭了闭眼,小腿肚子开始微微打颤,如同在走独木桥,身体渐渐摇晃。
“小心!”身后的策长殊大喝一声。
庞邈深呼一口气,脚下一个不稳,身子向船梯外歪斜,风扑过来推波助澜,他坠向江面,无可阻拦。
那个给他解开绳索的人,光顾着念叨威胁的话,他趁机搅乱了人家的心思,现在套在手上的绳索是一个活扣,等坠入水中,他只要稍稍一抽绳头,便能重获自由,然后用绳子勒死追来的人。
庞邈等着水淹没头顶的那一刻,不想等了许久,风依旧在耳边呼啸。
“你又想做什么?”策长殊语气不善。
庞邈觉得自己的运气背到神佛难救的份上,江水就在背后,却没可能摔进去了。
“谢谢你没让我做一个淹死鬼,听说淹死的死相很难看,算最凄惨的死无葬身之地。”他装作感激涕零。
策长殊趴在船梯上,提溜着庞邈的腰带,和赶过来的人一起把人重新拉上船梯。
“你是又想重演上回逃跑的把戏吧?”另一人冷哼。
“哪儿的话呀,瞧你说的。”庞邈打哈哈,“都试过一回了,你们有防备,我再这么做不是有病么?再说了,绳子绑的这么紧,掉下去也只有做淹死鬼的份儿,尸骨不知道被冲到哪儿去,说不准喂鱼吃了。我老观念重,人要有全尸埋在土里安葬才能瞑目……”
“别和他废话了。”策长殊打断他的话,对手下人吩咐道:“你扛着他下去,被让他再乱动了。”
他紧蹙着眉头,看着手下人照着命令办事,心想自己似乎真的被庞邈前些天的话影响到了,做事做到这份上,还需要将什么情面情义?狠狠心,事儿就过去了。如果临到末了,出了岔子,让曹大将军知道这事是圣上做的而非燕王,怒发冲冠的后果不堪设想。
满朝文武,论带兵打战,能比得过曹大将军的人还没出生呢。
脚踏在码头坚实的地上,心跟着也踏实了。策长殊望向孤零零立于风中的庞邈,心里再无怜悯和可惜。
一行人搭马车来到越州附近的山林里,此地草木葱郁、景色优美,在大战来临前格外的宁静,策长殊觉得这儿是个埋尸的好地方,不枉相识一场。
庞邈被推下马车,踉跄几步,倚靠着一棵树,无畏的面对逼近的策长殊。
“有什么遗言么?”
庞邈笑道:“你们要栽赃给燕王,怎么告诉曹律?说了不就被戳穿了么,省省吧。”
策长殊噎住,只得手上有动作——抽出手下人的佩刀,刀尖对准庞邈的心口。
庞邈在这时候睁开眼睛,趁着策长殊一愣的空隙,身形一晃,绕到他身侧的同时,已经抽开手上的绳套,在眨眼之间,套上了策长殊的脖子,死死的勒住。
周围一片抽刀声,他拽紧手里的绳子,对在场的人喝道:“把刀扔了,否则你们等着给策长殊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