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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依无靠,原本是寄居在此地,此时便一心服侍阿茉,将府中诸事料理得极为妥帖。对阿茉来说,彤管的难得之处在于,她知书达理,雅趣良多,闺阁中有她作伴,便无复往日那样的寂寥。
自彤管入内府当差这件事开始,夏侯颇便感到阿茉与自己疏离了好多,他强自按捺着心中的不安,也警觉自己这些时并没有常常陪伴阿茉,转而愧疚,待在府中的日子便多了许多。这一日,阿茉日上三竿,才懒懒起身,却见夏侯颇披着常服,依着栏杆正津津有味地读一卷书,姿态潇洒不群,阿茉奇道:“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君侯怎么今日不上朝了吗?”夏侯颇微微向她一笑,道:“我让子君去给我请病假了,懒怠出门,正等你起来呢。”
侍女们进来服侍,阿茉坐到妆台前,彤管跪坐在身后,用玉梳轻轻梳理阿茉的长发,那乌发一直披垂到坐席上,光可鉴人,美丽非常,夏侯颇不由自主地凑了过来,彤管便识趣地将玉梳放到妆台之上,自己膝行退了出去。
夏侯颇便拾起玉梳,继续为阿茉梳理秀发,阿茉笑道:“你又来捣乱了。”夏侯颇不答,一边梳发,一边使劲嗅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幽香,非麝非檀,沁人心脾,细察却是阿茉身上透出来的,便将鼻子贴到阿茉衣领处深深吸气,阿茉触痒不得,笑着推他,夏侯颇便问:“好清幽的香气,竟从未闻到过,好阿茉,从哪里得来的?”
阿茉略一沉吟,才答道:“是府里旧年贮藏的香身丸,经年未曾动过,我都忘却了。那日,彤管带着碧叶她们几个找旧日的衣裙,准备赏赐给府中的侍女,才翻出来的,我昨日才在荷包里放了一丸,不想就被你嗅到了。”她这样说着,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淡,夏侯颇最不愿意她出神的样子,便话题一转,说道:“那彤管倒也勤快,我本以为她出身低贱,不堪使用,却也有些长处,怪不得你定要用她代替萱萱呢。”
阿茉假意白他一眼,道:“若说到彤管的好处,其实只比萱萱多了一桩,便是不会总不小心摔倒在君侯的身上!”夏侯颇听阿茉微有醋意,并不羞惭,反而心底一松,他假意委屈道:“这种飞醋吃得好没有道理——我可是一次也没有去扶过她!”阿茉倒被他给逗乐了:“所以你是个冷心硬肠的人!”
回廊外面的抱厦里,透过窗边上种的一棵茂盛的银杏树,日光斑驳地洒在坐在那里的彤管身上。她正在细心照料风炉上烹的旧年的梅花雪水,准备着一会儿给阿茉泡茶。从她的这个位置,可以听到殿中两个身份高贵的主人的戏谑笑闹之声,彤管不禁抿嘴一笑,又转而有些怅然。她是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的,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温柔对待过她,在家里时,是那个终日沉溺在酒中的烂醉的父亲,出嫁之后,则是那个老态龙钟的丈夫,并且旁边都又一群虎视眈眈的女人,让她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
她是从心眼里感激阿茉的,若说当初夏侯少主将本应遣回母家的她收留下来,给她一处栖身之处,还只是贵人的偶尔善举,就像是随手抛给将要饿死的乞丐一块干粮一样,随即就将她忘到了脑后。而阿茉却是真的看重她、赏识她,才将她从那孤寂冷清到有些死气沉沉的小院中给解救了出来。平生第一次,她觉得自己还是于人有些用场的,不是从前那样全然是个多余的人。
而且女人天生都是喜爱美食华服的,彤管从前虽也时常叹息孤零冷落,但是到底也还可以忍受;但是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穿的衣服比之前父亲那骄傲的正妻所穿的出客礼服都要华丽,吃的食物比之前老淮阴侯最得宠的美妾所享受的美味都要精致,彤管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忍受再回到那个小院中去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府中诸人的命运全取决于阿茉的一念之间,因此她细心地揣摩阿茉的种种喜好,勇敢地忍受住了夏侯颇私下里对她肆无忌惮的窥探,并且软硬兼施地收服了府中侍女和外府侍从。她清楚的知道,在这样钟鸣鼎食的人家,一个无所依凭的弱女子若要生存下去,是不得不拿出一点儿手段来的。
她正在怔怔地想着心事,忽听阿茉唤她,连忙进去,见阿茉方才梳了一半的发髻全部都披散了下来,脸颊上微微透出些粉色,见她进来,阿茉道:“你却跑到哪里去了?好好的,头发才梳了一半,便被人给全弄乱了——快来给我梳好,我要去园中观荷。”夏侯颇没事人一般已经远远地坐到金丝竹榻上,一边乘凉,一边继续看书。
彤管心中了然,口中却只是承情认错,飞快地为阿茉梳好发髻,穿上流云鹭鸟饰纹的外衫,足上踏上描金嵌玉的珠履,恭送两位漂亮得如同神仙眷侣的主人手牵着手走出殿去。
彤管留在殿中整理阿茉的衣物,她一件件叠起那些裙衫,不时地用手轻抚丝帛上精致得令人心惊的刺绣,不觉有些恍惚,想起自己幼小时母亲还在世,似乎也有过这样的时光,母亲叠着衣服,自己偎依在旁边用小手轻抚衣上的纹饰,小小的心灵里又羡又盼,恨不得一夕就长大成人,也可以穿上那样美丽的衣裳……
碧叶的语声传入湘帘,惊醒了彤管,她连忙回过身来,将叠好的衣衫放进箱柜之中。再回转身来,正看到碧叶焦急的脸:“陛下来了。”彤管笑道:“陛下又不是经年足迹不至,你何用惊慌成这样?”“哎呀,彤姐姐你不知道,陛下是听说君侯卧病不能上朝,特意过来视疾的!”
彤管此时心神已经清明,心下忖度:这可真是不巧,君侯恰恰陪公主赏花去了,并非真的卧病在床,此事说小则小,皇帝呵呵一笑也就罢了;说大则大,弄不好就是欺君之罪。她又想,有公主在后面,总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这样一想,心里便安定下来,沉声吩咐碧叶:“你即刻去园里禀报公主,这里的人先随我迎驾。”
皇帝今日是去太学巡视皇室子弟的课业,恰好曹襄也在,便临时起意,带着曹襄一起来看望平阳公主。曹襄自袭爵之后,因为年纪幼小,加上太后和皇帝的宠爱,只挂了一个侍中的虚衔,并未担任实职,只每日在太学学习儒家经典。他因为母亲改嫁汝阴侯,而自己与继父相处不洽,便常年住在太后的长信宫的偏殿里,偶尔出宫也是回自己的府邸,母亲这里只是来请安时略作盘桓,所以在皇帝舅舅面前也是毫不拘束。
曹襄随驾一入府门,便飞跑去找阿茉,皇帝却倒背着双手,不慌不忙地打量着白华殿里迎候的众侍女。他头一次见到彤管,并不忙叫她起身,反而仔细端详了她半晌,才笑道:“怪不得人人都说皇姊的府里净出美女呢,这不又是一个标致人儿!”彤管咬咬嘴唇不敢应声,旁边的内侍谄笑着接道:“可不是,公主会调理人儿呀!前边一位卫夫人,后边……”
话未说完,人来禀报,公主携着驸马过来见驾了,皇帝才开恩让彤管起来。彤管不敢抬头,就这样低垂着颈子一直退到殿外,才松了一口气,无人处,抬起衣袖拭拭额头的冷汗,这才发觉身上的薄衫已经汗透了。
只见远远走来一队侍女,环伺着鲜衣丽容的主人一家。曹襄挽着阿茉走在前面,口中兀自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后面跟着满脸无可奈何的夏侯颇,皇帝突然有些羡慕曹襄。
皇帝并没有立在原地等候自己的皇姊,至尊的身份使他可以不必等待任何人。他随心所欲地踱进寝殿中,只一个眼色就令还想跟进来的内侍噤若寒蝉地退了回去。这寝殿中的布置很是疏朗别致,却没有像宫中各贵姬的寝宫那样熏香,而是只有一缕淡淡的花香,若有若无地在鼻尖缭绕。
皇帝慢慢步入内殿,见衣架上斜挂着一件寝衣,水红霞飞色,艳冶与纯净竟那样融洽地交织在一件衫子上,皇帝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将寝衣取下来,手指却在离衣架半寸的地方停住了。他终于没有碰那沾染了阿茉太多气息的衫子。寝台边的毡毯上并排放着两双软底便鞋,看得皇帝心中生了一根刺。这根刺在看到夏侯颇扶着阿茉进入殿中时,便扎得更深了些。
“汝阴侯在家做的大好事!”还未等夏侯颇跪下见礼,皇帝已经先发制人。夏侯颇微一愣怔,倒也并不惊慌,只沉着施礼毕,方才徐徐回禀:“臣因偶感风寒,抱恙在家中修养,不知陛下何出此言?”
皇帝笑道:“既然是抱病,为何还有闲情逸致去赏花游园呀?”阿茉已经落座,此时便皱皱眉头,说道:“是我见君侯笼闭室中多日,拉他去园中散心的,陛下莫要为此事责怪我家君侯吧。”阿茉这样公然护短,反令皇帝无法继续诘责夏侯颇,只得呵呵一笑,说道:“姐姐与汝阴侯可真是伉俪情深,令人生羡!”
皇帝不再纠缠于夏侯颇称病不朝之事,转而问起那新来的侍女彤管,阿茉笑道:“如今我身边只这一个得用的人了,陛下还要打主意吗?”皇帝但笑不语,阿茉便命彤管将新沏的茶端上来。彤管倾身为皇帝斟茶时,皇帝虽调笑她了两句,却已将讨她进宫的心思给打消了。
一时饮茶毕,阿茉命彤管带曹襄去豹园看初生的小豹子,曹襄欢喜地去了,这里阿茉便屏退了侍从,问皇帝道:“陛下心绪不佳,今日并非无故到访的吧?”皇帝正自心不在焉地转着手中的五彩珐琅釉茶盅,闻听此话便抬起头来诚恳说道:“果然最知道朕的就是皇姊——朕心中烦乱,却无人诉说——淮南王反了。”
阿茉大吃一惊,急忙问道:“京中没有风声啊,陛下的这个消息精准吗?”皇帝叹道:“朕原也盼着是误报,但是淮南王的长子刘不疑已经上书检举其父的种种谋反举动,证据确凿,不得不信啊!”阿茉默然,刘不疑是庶出,一向不得淮南王的喜爱,身为长子都没有被立为世子,也很少进京,阿茉对此人几乎没有印象。阿茉想: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会令一个儿子来检举父亲的罪行,并不惜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呢?
想着往日与刘陵的情分,阿茉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他是肯定脱不了干系的了。她低头轻轻问道:“陛下如此笃定,想必是已做了万全的布置,只是陛下要如何处置淮南王一族呢?”皇帝皱着眉说道:“朕正是为此事烦恼,谋反之罪按国法应族诛,只是朕登基以来,还未刑伤过皇室中人,当年先皇经历七国之乱,每一提及,便痛心疾首,朕委实不愿同室操戈。”
阿茉心中一动,想要为淮南王父子求情的话就在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来,因为她突然想到:以刘陵的孤傲性气,事已至此,如何肯忍辱苟活?为他求情留下一命,会是他心中所愿吗?
皇帝已经与夏侯颇谈论起派兵、问罪、征讨、善后等诸多事务,这些都是夏侯颇所长,他回答得有条不紊。皇帝一边用心听他的见解,一边暗自品度着眼前的这个人:的确是个才干优长的青年俊杰,只是可惜了……
待到夕阳将碎金慷慨地洒到西窗里时,院中传来曹襄嬉笑玩耍的声音,皇帝才想起宫中还要进行一次例行的祭祀,便匆匆告辞。阿茉夫妇恭送圣驾之时,皇帝突然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对了,朕想起一事,一直要问问汝阴侯:那日淮南王离京时,丞相率百官相送,丞相曾经屏退百官,与淮南王耳语良久,据说当时只有汝阴侯在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