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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颇答:“正是公主这话,可笑我的那帮同僚,却都在拿这件事嘲笑我呢。”阿茉轻轻端起眼前的茶杯,品了一口,说道:“太子身边的亲信中,你是爵位最高的,他们难免嫉妒。既然如此,你何不自己去射猎,猎得猛兽,就可以向他们夸耀一番了。”
夏侯颇心思一转,便试探道:“公主这个主意妙啊,臣等腿伤痊愈,就出城射猎去。”阿茉温婉一笑,说道:“孤长居于深宫大宅,也有些静极思动。汝阴侯若是出城射猎,不妨走得远一些,到时莫要忘记约孤同行。”
夏侯颇从未见阿茉骑马射猎过,心中已猜得几分,便道:“臣求之不得,只是不知公主属意何地呢?”阿茉淡淡笑道:“听说平阳一带山高林密,虎豹熊罴众多。”夏侯颇心知肚明,虽有些酸意,到底不忍拂了阿茉的心意,更不肯放弃这个与阿茉相处的机会,回府便着意养伤,恨不能即刻就好,同时安排府中的家将仆役准备出猎的各项用品,事无巨细,一一过问安排。
即使这样,他派人给阿茉送信时,也已是深秋时节。事先他向太子告了假,说要回一趟自己的封地,安排岁末的贡物以及处理田庄的琐事,太子恩准。太子身边的东方朔还笑他求田问舍、胸无大志,他只嬉笑着听着,并不动气。
他的车队出城三十里,才在路边看到早已等在那里的一辆马车。马车只驾着一匹灰马,青布帐幔,芦席覆顶,毫不起眼的朴素。驾车的是卫青,也是青衣小帽,一身普通人家的仆役打扮。夏侯颇连忙上前参见,阿茉命子夫撩起车帘,与夏侯颇客套。车里只有主仆两人,阿茉一身素衣,外罩墨绿深衣,装饰全无,头上罩着面纱,看不出神色,但是这样素净的装扮在夏侯颇眼中,比起平时的华贵典雅,别又有一番风韵。
夏侯颇请她乘坐自己早已备好的车驾,阿茉婉言推辞了,只说赶路要紧,于是一行人就快马加鞭向平阳进发了。阿茉虽是娇生惯养、锦衣玉食长大的,然而此次出行却极为简朴,吃住都在自己的马车上,服侍之人也只唤卫青和子夫来使用。夏侯颇知道她是怕消息走漏,为人所知,便也约束自己的属下,禁止他们去窥察车中之人。他的随从家将只知道车中有女眷,并且很得自家主公的重视,每日亲自存问起居,余者便一无所知了。
一路顺利,只在临汾河畔,因为阿茉马车普通,车轮低矮,陷到了河滩烂泥之中,夏侯颇指挥家将推车,半日却推不出来,反而越陷越深。阿茉在车上晃来晃去,心中不安,那子夫更是紧紧抓着阿茉的手,瑟瑟发抖。
最后,左边的一个车轮咔嚓一声裂开,马车彻底不能乘坐了。夏侯颇便在车外对阿茉低声说道:“公主,幸而臣另备有一辆马车,专为公主乘坐的,公主还是换车吧,否则就误了路程,今晚就到不了平阳了。”
阿茉只得答应,但是马车周围全是泥潭,阿茉是万难自己走过去的。卫青便要去寻找芦席铺在泥潭之上,夏侯颇反对,说道:“这周围荒无人烟,那里去寻芦席等物,不如我将公主抱过车去,事急从权嘛。”卫青怒道:“你这个人存心不良,今日若不是你将我引入这片泥潭,马车也不会陷入泥中……”
话未说完,已被阿茉打断:“卫青不可无礼!”她思忖片刻,别无他法,只得依从夏侯颇的主意。夏侯颇也不要随从扶持,令他们全都退得远远的,自己将阿茉抱在怀中,一步一步,小心地往岸上走去。
阿茉蒙着面纱,低垂着头,神色莫辨,但是短促的呼吸之声隐约可闻。温香软玉在怀,夏侯颇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脚下虚浮,在泥中一滑,差点摔倒。阿茉连忙抓紧夏侯颇胸前的衣服,夏侯颇轻声安慰:“公主莫怕,小生就是摔了自己,也断不肯摔了公主的。”阿茉负气甩开他的衣服,虽是隔着面纱,夏侯颇也想象得到她脸颊的飞红,呵呵一笑,不顾旁边抱着子夫赶上来的卫青的眼刀,不慌不忙的上了岸。
脚一着地,阿茉便甩脱了夏侯颇,在子夫的搀扶下,上了早已等在那里的马车。夏侯颇意犹未尽,不无遗憾地跺了跺靴子上的泥,上马护送马车继续前行。
阿茉在马车里,将面纱取下,四周打量一下,也不由得感叹夏侯颇的良苦用心:这辆马车外观上除了比普通的马车更为高大以外,并无华丽的装饰,内部却别有洞天。竟是寝榻、桌椅、书架、茶炊,色色俱全,并且所有的用具小巧实用,而又不乏精美,就连茶炊中的饮品、书架上的书卷,都是阿茉素来喜爱之物。在一旁整理的子夫赞道:“夏侯大人真是细心呢,连枕芯里絮的都是公主喜欢的辛夷花花瓣呢。”
阿茉皱眉道:“我不用那枕头,一会儿你让卫青将咱们原来的寝具都取过来。”但是辛夷花的缕缕香气却总在鼻尖上萦绕不去,好不令人厌烦。
作者有话要说:
☆、只疑相逢在梦中
景帝后元二年,秋冬之交。
紫荆山,玄真观中。青漪倚在榻上,两眼失神地看着窗外。这山中的春天来得迟,秋天去得也迟。别处已经是草木寥落枯萎,这道观中却还是黄叶舞秋风,菊正盛,柿正红……只是人的心已成三秋蒲柳。
曹时在一旁坐着,平缓地读着道德经,青漪的耳中却在极力捕捉院里襄儿爬树摘果子的嬉笑声。自从襄儿来到平阳,随着曹时居住,曹时每半个月上山来向母亲问安时,都会带着襄儿同来。青漪虽然只当从来没有这么个人儿,但是也不禁止曹时带他来,并且随便襄儿在观中四处玩耍。有时她就隔着窗子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儿在院中与侍女们游戏,孩童笨拙的动作和童稚的话语,从前她是不屑一听、不屑一看的,如今隔着窗她自己就会微笑起来。她喜欢听到孩子的声音,虽然她自己不愿意承认。
入秋以来,她虽没有什么明显的病症,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地衰弱了下去。她自己心中明白大限将至,对生命倒没有什么留恋,只是越来越深切地感觉到,自己在这世上是如此的孤寂,只剩下眼前的曹时和院中的襄儿这两个亲人了。
这样想着,不由得一阵心酸。她转过头去,忍住泪意,半晌,才回过头来,打断了曹时的诵经,不同寻常地温和说道:“天色也不早了,观里的师傅对我说,这两日会有大风雨,你也该早些回去,莫要淋在了半路上。”曹时听母亲的语气里有与往日的冷淡孤清迥异的关切,倒有些莫名的惊喜,他走过去将母亲轻轻搀扶坐起,用大迎枕在身后倚住,一边娓娓说道:“不忙,母亲好容易今日精神好些,不如我与襄儿留下,陪母亲一起用过晚膳再走吧。”
青漪略一思量,也就应了。一时观里摆上素斋来,襄儿虽是第一次与祖母同桌吃饭,却因天性开朗,一点儿也不拘束,见席上都是些青菜面筋之类的食物,便吵着要吃鱼丸汤,曹时轻轻斥他不可挑食,他才略有些颓丧地垂了头,委屈地往口中填了一箸米饭。
青漪摸了摸襄儿披垂在脑后的碎发,安慰他道:“今日这里没有准备,等襄儿再来看望祖母的时候,祖母让他们给你煮鱼丸汤来吃,可好?”襄儿便向她露出了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吵了,乖乖地大口吃饭。
青漪有些伤感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一对父子,襄儿天真未凿,曹时清淡如菊,若是自己不曾那样执着,这是何等可亲可爱的家人,自己也许就可以像平常的老妇那样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了。如今已到风烛残年,即使想要回头,恐怕也时日无多了,这样一想,便将素日里的苦恨愁怨尽皆灰了。
一时饭毕,外面下起雨来,越来越急,敲打着瓦楞叮叮作响。襄儿缠着青漪玩五子棋做耍,曹时坐在窗前,心里想着:不知京城可也是这样秋雨连绵?那个人可是也在倚着窗儿,观赏雨景吗?
他这样出着神,连母亲跟他讲话都未曾听到,青漪轻咳了一声,他才警醒过来,连忙问母亲有何吩咐。青漪说道:“今日天雨路滑,我的意思呢,就让襄儿留在观里过夜,明日你派人来接他回城。观中不可留宿成年男子,你带从人尽早回城去吧。”
曹时答应了一声,辞别母亲,又叮嘱了襄儿几句,便率领从人冒雨下山。到了山下,密雨斜侵入衣,寒冷难耐,随从过来请问是入城还是去湖畔精舍。曹时的目光掠过远处阴沉沉的天空和波涛起伏的湖面,闷闷说道:“去湖畔吧。”方才在观中时短暂的温馨消失殆尽,胸中只觉酸楚沉闷,无可释怀。临行时医官的话语又涌上了心头:“太夫人的病已是针石枉医,恐怕只在今冬明春了。”还有那个密探私下向他透露的:“陛下龙体欠安,太医束手无策。”
他觉得岸边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芦苇,似乎满满地填入了他的胸腔,连呼吸都是窒碍的。京城、陛下、阿茉……离他竟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中间隔着皇后和太子这两道不可逾越的高墙。他摘去斗笠,任雨水在脸上纵横,从人纷纷劝说他赶紧赶路,莫要着了风寒,引发旧疾。他却不想回那个冰冷孤寂的去处,倒是在这个他们曾经无数次谈起的湖边,他还可有些回忆,有些眷恋。
他昏昏沉沉地在随从的强行搀扶之下,回到了湖畔精舍。任旁人为他脱去斗笠、蓑衣、靴子,擦干头发,换上干松的中衣,又端上温热的酒来。曹时自斟自饮了一杯,觉得那一丝从舌根顺着咽喉直到胸口的辛辣带给自己一种莫名的快感,便一杯接一杯地痛饮起来。
他这样的放纵自己饮酒是绝少发生的事情,今日却因为绝望而沉醉,侍从们又担心又惶恐,却都不敢深劝。等曹时将一坛陈酿饮尽、玉山倾倒时,侍从才进来收拾残酒,将曹时搀扶上寝台,盖上锦被,闭门退了出去。
曹时在似梦似醒中想到:人人都说酒能解忧,为何自己却愁上加愁呢?他的耳边只听得外面的风声雨声,如幽客悲泣,凄楚撩人。他轻轻用被蒙住头面,不忍再听那声响,只盼着快些入了梦乡,也许可以会一会那个魂牵梦萦的人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锦被滑落了下去,曹时感觉一只温热细腻的手抚上他的额头,带着非常非常熟悉的感觉,他觉得喉头发紧,却不肯睁开双眼,唯恐睁眼一看,梦境破碎。那手在他的脸颊处摩挲,轻轻感受着那胡茬的细微的触感,又拂过他的眉、眼、鼻、唇,一点点细细品读,好似捧着一件珍宝一般的爱不释手。
曹时不由自主的抬起手臂,抓住了那只手,他没有像从前很多次那样抓一个空,惊醒过来,而是真的就将那只温柔的手握到了自己的掌心。那纤薄的手掌、那细长的手指,那整齐圆润的指甲,还有那拇指上带着的一个小小的碧玉扳指,都是他无数次臆想过、摩挲过的样子。
他在心中感念太一神听到了他朝夕的祈祷,赐他这样一个美梦。他好想亲眼看看她的样貌,可又恐她会如云烟般消散。就在他犹疑难决时,一个温热柔软的唇轻轻覆在了他的唇上,气息美好得令他停止了呼吸,丧失了一切的感官。耳边只听到一声呢喃:“阿寿,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曹时睁开眼睛,阿茉就那样明媚生动地在他的眼前,一如初见时。曹时紧紧拥住她,生怕眨眼之间,她就会消失,他轻轻唤着:“阿茉,阿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