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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与驸马该当去拜见叔王。”
长公主没有理由阻拦,只好说道:“也好,想来梁王见到阿茉,也必然高兴。”原来梁王一向与这个姐姐亲厚,每次进京都不入自己的府邸,而是下榻在长公主府,此时就在长门园的南苑驻歇。
阿茉与曹时到达南苑,并未见到梁王,守门的内侍告诉阿茉,梁王心绪不佳,一早就去后山上骑马散心了。阿茉心中有数,梁王昨日到京,昨晚在太后宫中向皇帝提出,想要长久留京侍奉母后,被皇帝一口拒绝,心中定然郁愤。
阿茉仰头朝曹时嫣然一笑道:“秋高气爽,正是放马扬鞭的时节,叔王何等的豪气!我俩也效颦一番,如何?”曹时笑着应允,侍从们就赶紧牵来两匹马,曹时命侍卫们远远跟随,自己护着阿茉纵马向后山一带驰去。
到了山脚下,远远地就看到梁王的乌骓马栓在一棵松树下,几个侍卫散坐在周围,见到他俩,都起身行礼,阿茉便也下马,将缰绳甩给侍卫们,就要沿山路上山。曹时此时却停了步子,他轻握了握阿茉的纤手,暖暖说道:“你一人上去见叔王吧,我在旁边反而不便。”阿茉略一沉吟,也就明了他的意思,便顺了他的心意
梁王刘武坐在半山亭中,看到阿茉与曹时并肩骑来,到了山下,却只有阿茉一人衣裾飘飘地行来,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阿茉渐行渐近,却见梁王脚蹬亭石,盯着自己若有所思,便站住抚颊笑道:“莫非我脸上长出花儿来,让叔王如此目不转睛?”梁王便淡淡一笑,掸了掸衣袖,问道:“今日皇姐府上高朋满座,你们小夫妻不在那里锦上添花,却来与我这背晦的老朽有何可谈?”
阿茉软软笑道:“若叔王是老朽,世上便再无人敢称英杰了。”
梁王不语,转回头去远眺,半晌才说道:“山那边就是咸阳古道,当年项羽微贱时,在道旁看到始皇帝出巡,威仪赫赫,项羽便出豪言:‘彼可取而代也。’何等意气风发,何等快意!后来果然将五诸侯灭秦,成就霸业——这样的人方堪称英杰,似我这般仰人鼻息,连想要朝夕侍奉母亲的愿望都达成不了,有何面目称为英杰?”
阿茉一路走来,脚已酸了,便捡一块平滑的青石,舒适地坐下,听了梁王的慨叹,她想了想笑道:“此一时,彼一时。项羽生逢乱世,乘势而起,不过是个心直口快的一勇之夫。叔王提起他微贱时的豪言,倒让我想起高祖微时也同样瞻仰过始皇帝出巡,叔王知道高祖说了什么话吗?”
此事梁王未曾耳闻,不由得好奇地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阿茉,阿茉不疾不徐地说道:“高祖说:‘大丈夫当如是也。’此言与项羽一比,高下立见,所以后来楚汉相争,我高祖方能转败为胜,逼得项羽自刎乌江。叔王承高祖余烈,英武过人,七国之乱中,独任艰巨,协助父皇剿灭了叛乱,自然是堪称英杰的。何必为小小的心愿未遂,就郁郁寡欢,学那莽夫快意于口舌呢?”
梁王本是性情爽朗的人,便呵呵笑道:“阿茉好口才,说得本王心胸为之一畅——你今日可是专为你父皇来做说客的?”
阿茉笑道:“叔王岂是说客所能说动的?终究还是念着与太后的母子之情,与父皇的兄弟之谊,便受些委屈也宁耐了。”
叔侄俩这样谈谈笑笑了半个时辰的光景,曹时在山下屡屡翘首盼望,梁王远远看到,便调侃道:“阿茉还是回去吧,否则曹时难免急得嘴上起泡——唔,他还真是把你放在心尖儿上呢。不似那个姓夏侯的怪物,做了我皇家的女婿,竟敢公然冷落公主,你父皇何时发作他?我这做叔叔的,已经是旁气难忍了。”
阿茉一边扶梁王下山,一边笑道:“叔王何须忍,又何曾忍?叔王整治那夏侯颇的事迹早已传遍京师了。”
梁王愈加开怀,一直走到山下,眼见得曹时欣喜地来迎,转过一个山路就可以对面时,梁王突然换了庄容,说道:“罢了,想不到本王的见识还不如一介不出闺阁的女流。”他转而诡异地一笑,说道:“阿茉令本王长了见识,本王自然要答谢阿茉——我送你一样礼物,这礼物本是我受人之托,要送给皇后的,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阿茉心中千回百转,也猜不透梁王下山时赠礼的用意。直到当天晚上回府后,将要掌灯的时候,阿茉见到了梁王派人送来的礼物,方才大吃一惊:这礼物是个年轻女子,并且长相酷似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绿兮衣兮
景帝中元四年,冬。
梁王不得已按朝廷制度返回封地,窦太后郁郁不乐,思念幼子终日不得开怀。景帝内心忧愧,自入冬以来便经常在宫中举行宴会,陈设百般戏乐,以愉悦太后。
上行下效,京城中的王公贵戚之家便都以豢养家伎歌舞为时尚。阿茉府中原有的家伎班子也大为扩大,从吴越等地采买了几十个少男少女,命府中的供奉用心教习,时常进宫去献演。卫娘的幼女子夫此时已成了家伎班中的顶梁柱,歌舞俱佳。
旧年时,卫娘的另一个女儿卫少儿新寡,膝下没有子女,受不得婆家的欺凌,便投奔母亲来,也入了公主府。只是卫少儿秉性风骚,入府没有几天,便招蜂引蝶,传出不少风流韵事,不似子夫天真未凿,阿茉不是很喜欢,虽然收留入府,并不让她担任什么差使,后来收到梁王送来的“礼物”,阿茉便将卫少儿拨去服侍这个特殊的女子——绿衣。
说起绿衣,阿茉便有些心头发闷,这女子刚入府时,凡是见到她的人都很吃了一惊:实在是与皇后太像了!若说阿茉这个亲生女儿与皇后只是五分相像,那这女子便是九分。相貌还不是最让阿茉忧虑的,最使她担心的,是此人为梁王所赠,而且梁王明言受人所托,要赠与皇后,他说话时的神态,令阿茉有些心惊胆战,因为她知道叔王一向对母后和太子是有隐隐敌意的,此话断不是好话,此女子也定是大有来头。
曹时似乎对此事不甚上心,他只叮嘱阿茉将绿衣深藏府中,莫要被人看到就成了。阿茉心中却别有打算,等那绿衣安顿下来,阿茉便慢慢观察她的性情,套问她的来历,却发觉这绿衣性情最是单纯不过,遭遇却很是坎坷。她原本姓金,五岁时父母双亡,是从小的乳母将她拉扯长大,并把她带到凉州生活,远离中原,后来乳母去世,她漂泊无依,辗转卖身入梁王府,五岁之前的事情早已遗忘,只模糊记得绿衣这个名字是自小就叫的。
虽然身世飘零,阿茉发现这绿衣倒并不多愁善感,相反很是随遇而安,不几日就与服侍她的卫少儿成了莫逆之交,两个年轻女子整日聚在一起叽叽喳喳,没有一丝忧愁。倒是卫娘每见一次绿衣,都难免心惊肉跳,她无人处就叮嘱阿茉:“公主万万不可让旁人见到这个绿衣。”
阿茉此时心中早定了注意,轻笑道:“她本是旁人有心送来的,藏哪里藏得住,总要想一个能让她出去见人的法子。”她心里想的是,让母后见一见她,也许会知道些端倪。
偶然的机会,阿茉发觉这绿衣很是贪嘴,便时常送些味美的糕点给她,饮食起居也很是优待她。那绿衣原本是毫无心机,生性散漫的,并且一直贫寒度日,温饱尚且不能满足,入了公主府,真是一跤跌进蜜罐里,不几日的工夫就圆润了起来,月余已是丰腴得很了。
说来奇怪,本朝以瘦为美,女子都追求清隽窈窕,这绿衣丰腴起来,倒也并不难看,反而与她慵懒娇憨的气质很是适合,只是相貌上与初进府时差别很大,连卫娘都感叹,似是变了一个人。
阿茉听了卫娘的感叹,心里想:看来是时候领进宫去给母后看看了。
恰好家伎班的供奉来回禀,为了庆祝新春而预先排演了一组兆丰年的歌舞,阿茉便叫进来预演给自己看。子夫扮成雪之精灵,一身雪白羽衣,随着乐音翩翩起舞,轻灵飘忽,动人心魄。曹时也在旁边观赏,赞道:“子夫的舞技可与长公主府的董偃媲美了。”
还未等阿茉答言,早已在旁边按捺不住的卫少儿便接口道:“君侯,奴婢的舞技可不逊于妹妹,不知君侯可允许奴婢献上一支歌舞,为君侯助兴?”原来,自从卫少儿进府,就对曹时垂涎三尺,百般挑逗,可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曹时并不兜揽,她只得退而在府里下人中寻找意中人,可终究对曹时不曾死心。
今日听说曹时也来观看歌舞,她便比平时装扮得多上三分妖娆,那一声声“君侯”也是叫得能拧得出水来。阿茉平素看惯了卫少儿的痴态,此时也只抿嘴一笑,并不训斥她,只笑对曹时调侃道:“子夫的舞技虽可与董君媲美,只是歌喉却大大不如。此刻听少儿的燕语莺声,千回百转的,倒与那董君有得一比。”旁边卫娘早涨红了脸,只是在主子面前,不敢插言去训斥女儿。
曹时笑笑说道:“原来少儿的舞技亦是不凡?卫娘家真有不少人才呢!只是呀……”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子夫跳的盘中舞,是一个力士扛着铜盘——若是换上少儿,岂不是得四个力士才能扛得住吗?”
众侍女全都以衣袖掩口偷笑,卫娘早羞惭惶恐过甚,退出了殿外,倒是那卫少儿讨个没趣,并不着意,闲闲地退到绿衣的身后去了。绿衣只顾着一边吃点心,一边看歌舞,总没有留意方才主人所说的话。原来自从卫少儿去服侍绿衣以来,两人出身虽不同,境遇却相仿,性情虽有别,心无城府却相似,连同对美食的爱好也是一样,所以近来两人都心宽体胖,成了一对姐妹花。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阿茉灵机一动,叫过供奉吩咐道:“这组歌舞孤很满意,你们要加紧排练,冬至前孤要带你们进宫先演给皇后看。对了,把卫少儿和绿衣加进去伴舞吧。”少儿听说可以进宫去见见世面,很是欢欣鼓舞,绿衣却有些踌躇,架不住少儿大力撺掇,便也跃跃欲试了
曹时疑惑地看了阿茉一眼,随即明了了她的打算,他没有阻止,只是轻微地皱了皱眉,低头沉思不语。阿茉却没有留心,她打量着绿衣和卫少儿,笑着说道:“她们两人穿上一样的衣服,跳起一样的舞姿,不知情的人都会以为是姐妹俩呢。”她心里想:瞒过旁人的目光,而母后心细如发,总会发觉绿衣的不同的,这样便可以不露声色地提醒母后。到底其中有什么奥秘呢?她实在是想要知道。
又过了几日,歌舞排演妥当,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阿茉带着家伎们进宫给皇后请安。王皇后自己就擅长歌舞,虽然因为身份尊贵,多年不曾演练了,但是对于观赏歌舞依旧有浓厚的兴趣。
所以阿茉一说起家伎班新排演了歌舞,王皇后便欢喜地命到中庭献演,她亲自在暖阁中端坐观赏。
歌舞很精彩,子夫一出场,皇后就赞叹:“这女孩子美得真似雪仙子附体呢,举手投足都是灵气十足。”阿茉陪坐旁边,只是莞尔,她心里有些紧张,不知母后见到绿衣时,会有何反应。
绿衣她们俩是在“拾稻穗”一节中扮百鸟仙子的,当她们身披七彩羽衣,杂在众多的舞者中,踏歌而出时,王皇后端在手中的茶杯突然一抖,茶水洒在了衣襟上,她却毫无察觉。虽在意料之中,阿茉还是不无惊惧地从侧面审视着自己的母亲:皇后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