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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呼地蹿了出去,一会儿路上,一会儿沟里,一会儿石滩,一会儿荒原,疯狂地跳跃着,飞蹿着,怒号着……
贺子达边飞车,边拔出手枪对准一棵大树:“姜佑生,我杀了你!”砰砰砰,他把子弹全部打在树上,树皮飞迸。
谢、姜、楚远远地看着。
司机求姜:“首长,快拦住贺师长,他要车毁人亡的!”
姜佑生独自向前走去。
贺子达突然发现姜一人站在原野的氤氲之中,他掉转车头将油门踩到底,直对着姜恶虎扑食似的射过来。姜却一动不动,毫无惧色。
车越来越近。贺充满仇恨的脸。
车越来越近。姜毫不相让的眼睛。
车马上就要撞上人了……楚风屏惊叫着捂住眼睛。谢石榴无任何表情地注视着。
山坡上,李部长一人站立,脸上仍是那种沉沉的忧郁,他也默默地注视着。
贺冲着前方狂吼:“姜佑生,你还我杨仪——还我孩子——”
一股浓烟卷过,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一声长长的巨响。
吉普撞在一块石头上,歪在沟里,贺子达被甩了出去……
待浓尘降下,才渐渐显出:姜佑生仍屹立原处,只是他的军装被刮开一条大口子,布条正随风飘着。
贺子达如同所有的醉鬼一样,既可怜又龌龊地躺在泥水里,嘴里喃喃嘟囔着,睡着了……
谢石榴伤心地扭头走了。姜佑生也一言不发地走了。楚风屏走过去,在贺子达身边的石头上坐下来,默默地看着贺,静静地守着他……
山坡上,李部长无声地叹息一下,转身下了山坡。
太阳高高地悬着。蝉在鼓噪。
楚风屏吃力地把贺子达从泥沟拖至一处树荫草地上,然后脱下贺的脏衣、脏裤,去溪边搓洗,并用水擦净了贺脸上、手上的泥垢。她把从贺子达衣兜里掏出来的笔记本和钢笔,放在贺的头边。贺子达沉沉地睡着。
李部长走过来:“你回去看看老姜。这儿,我看着。”楚点点头,走了。
李折了根树枝,轰着贺脸上的苍蝇。
厨房。谢石榴翻炒着锅里的菜,姜佑生蹲在灶口烧火,二人无言地干着。楚风屏进来,帮着取柴,蹲在丈夫身边,也一言不发地看着火苗。
半晌,姜佑生问:“他怎么样?”
“睡着了。”
“没摔伤?”
“破了一点儿皮。”
谢石榴插言:“这个混蛋,从来命大。”
楚:“真的没碰着你?”
姜:“……比碰着还难受……”
三人脸色都极不好看。
姜佑生又道:“你该看着他。”
楚:“李部长在那儿呢。”
谢石榴悄悄抹了一下眼角的泪。他叹着:“伢子啊伢子,谁让你摊上了呢……楚风屏,一会儿还是你去。伢子醒了,见是李部长,再出点儿什么事,不好。”
楚点点头。她道:“佑生,把军装脱下来,我补一补。”
谢看了一眼楚、姜,走出门去。
李部长翻晒着贺子达的衣、裤。清风吹过,将贺的笔记本吹开,露出那张四人合影。
李看着,难得地笑了一笑,顺手合上笔记本。他轰着苍蝇。但轰着轰着,自己发困,慢慢停住手,打起盹来。
又一阵风,吹开笔记本,并把照片吹到了地上。李打着盹。照片飘飘摇摇地落在公路上。
远处,一溜马队奔来。
马蹄声使李一下醒来。他摇了两下树枝,一下发现翻开的笔记本。李吃惊不小,抓起笔记本,翻翻倒倒,没有照片,忙立起身,四处乱找。
马队飞驰。照片仍在向公路上飘。
李看看马队,很自然地又看看公路,他一下看见了一块白色的东西,急忙奔过去。
马队……照片……李跌跌绊绊地跑……骑马的人见李不要命地冲上公路,纷纷紧拉缰绳,奔马昂立、长嘶,但李还是被撞翻在地。
突然,又冲上一人,刚弯腰从马蹄下捡起照片,接着也被撞倒在地。这人是谢石榴。
为首军人认识李、谢,跳下马。见李头部已破,忙扶起李:“李部长,快上马,送你去医院。”
李摸摸额角上的血,看看:“问题不大,你们走吧。”
为首者看着谢石榴手中的“纸片”:“老号长,什么东西那么重要,多悬哪!”
李掏出手绢,边轻轻沾着伤口,边严肃打趣:“非常重要,关系着一个纵队能不能合兵,有没有战斗力。”
马队走远,李捂着腰,疼得坐在路边的石头上,闭眼睛喘着大气。谢揭开李的衣服一看,后腰上一大片血渍。
“李部长,”楚远远地走来。
李忙放下衣服,谢扶着他走过公路,走到小河边的树下。谢石榴把照片夹好,并用石块压住笔记本。
没等楚问,李自己说:“摔了一跤,你来了正好,老号长扶我去医院转转。东西都在那儿。”他特意指指笔记本。
楚风屏:“好像挺重,要不要我一块儿扶您。”
李看着贺子达:“不用。好好照顾他。”
李把那根树枝放在楚的手里,极为郑重地:“楚风屏同志,姜师长、贺师长,最迟明天中午得离开这里赶回部队。现在正是大决战的关键时刻,这你是知道的。他们二位师长必须一块儿走,坐一辆车走!高兴不高兴不管,但必须心甘情愿!必须!”
李部长说完,捂着腰,在谢石榴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了。“老号长,你真是及时雨啊,否则,一张小纸片,弄不好火上浇油。”
谢石榴一脸严峻,不语。
楚风屏呆呆地望着李、谢。回头看贺,她深深地想着。
田大年家,床上躺着两个婴儿。
田妻逗弄着:“你们谁是大碾子?谁是小碾子呢?噢,有红星星的是。”
田妻抱起小碾子,解怀喂奶。
一处大宅门口,两个“还乡团”的兵把门。一个瘦子走进门去。
院中,瘦子冲一土匪头目似的光头说道:“大队长,搞清楚了,田大年是收养了一个小解放军。”
光头骂道:“妈的,大的咱打不过,小的还怕吗?走!”
瘦子高喊:“集合!”
床上,大碾子和小碾子对面躺着,都伸着两手,咿咿呀呀的,好像互相说着什么。
夕阳西下,清风微拂。
贺子达醒了过来,他发现楚风屏坐在一边,又发现自己光着身子,只穿着一条裤衩,慌忙坐起。楚风屏把挂在树枝上已晒干的衣服取下来,贺无言地穿着。穿好,贺子达突然晃了两步,扶住树干呕了几下。楚帮着捶了捶他的背。
贺推开楚的手,磕磕绊绊,盲无目的地朝着山坡,朝着夕阳走去。楚风屏远远地跟着。
山顶,贺子达面向夕阳,呆滞地望着远方。
楚风屏从一直背在身上的挎包里取出杨仪留下的小包袱,递过去:“我知道你很难过。这是杨姐留下的。虽然她写着我收,但我想还是应该给你。”
贺子达一把夺过包袱,打开,发现正中是那支小手枪。
楚风屏:“这枪的事,我没告诉老姜,也没对组织上说。有什么情况,还是你自己讲好。”
贺子达还在包袱里翻找,但并无遗书。他失望地:“难道她没有给我留下几个字?”
楚风屏指着包袱皮上那个画了叉的“贺”字:“只有这一个。”
贺子达看着那个字,大大地睁圆了眼睛。
“难道你是怕连累我吗?”贺子达凄楚地念叨,“你到底是不是叛变了?你到底为什么在那个鬼东西上签字?你到底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事?杨仪,你杀了自己,也杀了我们的孩子!我——的孩——子——”
贺子达渐渐声高,挥拳悲呼。他终于如大坝崩堤,张嘴痛哭起来!
楚风屏望着贺子达。谢石榴、姜佑生不知何时也站在身后,也默默望着贺子达。
“我——的孩——子——”
天地间响彻一个男人粗壮的而又软弱的号啕之声。夕照显得酷烈凄惨。
楚风屏含泪望着。李部长的声音突然响在她的耳畔:“楚风屏同志,姜师长、贺师长,最迟明天中午得离开这里赶回部队。现在正是大决战的关键时刻,这你是知道的。他们二位师长必须一块儿走,坐一辆车走!高兴不高兴不管,但必须心甘情愿!必须!”
楚风屏的脸上马上显出急剧的变化,她一会儿咬住自己的嘴唇又松开,又咬住,又松开,最后楚风屏万分艰难地下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心!她走到贺子达的身边,轻声而肯定地说道:“贺师长,杨姐的孩子生下来了。”
贺子达突然止住悲声,瞪大泪眼。
远处,姜佑生愣住了。楚风屏一字一板地说道:“在杨姐自尽的前一天晚上,她生下来一个儿子。”
贺子达急切地问:“他现在在哪儿?”
“我和佑生把他托付在一个叫田大年的老乡家里。”
姜佑生顿然无比震惊!楚风屏回头看着丈夫,用坚定的目光表示着自己的决心。姜佑生几次张嘴,都在妻子的目光下一句声音也发不出来。
谢石榴轻轻嘘了一口气,似觉万幸。楚风屏冷静得近乎麻木,转过头直直盯住贺子达,但像是自语地说道:“他长得非常结实,已经有一个名字,叫‘解放’,乳名‘小碾子’,因为那家老乡也有个大十天的儿子,叫‘大碾子’。等到全国解放那天,我会把小碾子找回来,送给你的。”
贺紧紧抓住楚的手:“楚风屏……我谢谢你,我谢谢你,我也替杨仪谢谢你!”
天际余晖将山顶镀成一片赤铜之色。谢、贺、姜、楚席地而坐。楚风屏神情黯然地望着落日景象。
谢石榴面目严峻而语重心长地对贺、姜二人说道:“当年彭老总的三军团牺牲了多少好战友,有战死的也有冤死的,但革命没有停脚,终于胜利在望。解放战争已经接近最后关头,大仗一个接着一个。总部把你们二人从那么紧张的前线召来,无疑是想把问题当面说清,希望你们保持团结。伢子、崽子,你们两个年纪不大可都是老红军,不要说你们都当了师长,就是个战士,也应当有起码的觉悟,知道战场上水火无情,决容不得挟嫌报复。如果你们实在相互容不得,现在就打报告,请求组织把你们各自调离自己的师,不要把你们两个人编在一个纵队。省得你们战场上使气,白白丢了战士的性命!”
姜佑生沉沉,说道:“老号长,我姜佑生不打那样的报告,从十五年前你带着我当兵,只有组织指挥过我,我可从没指挥过组织。”
贺子达缄口不语。
谢石榴:“伢子,你说说。”
贺子达气哼哼地:“吴大姐未归,问题还不能算完。将来如果确实证明杨仪该死,算我瞎了眼,娶了个美女蛇。如若证明弄错了,哼!”
谢生气道:“你要干什么?!”
贺子达:“放心,老号长,战场上,我不认战友,还认友军。”
谢石榴怒喝:“混账话!你打算把统一战线那套搬到自己部队里来吗?”
贺子达:“我知道该怎么办!那个师是我一手摔打出来的,我决不离开!”说完立起身,提着包袱向山下走。
谢石榴:“好你个贺伢子,你敢跟老子顶嘴?”
谢拄着拐一瘸一瘸地追着贺。贺停下等了一会儿,搀着谢石榴一起下山。
姜佑生走到妻子身边坐下,一同望着剩下最后一缕红线的天际。楚风屏目视前方,语道:“佑生,你不怨我吗?没和你商量就把小碾子送了人。”
姜佑生不语。
楚继续道:“也许那样贺子达心里会好受些。你们还要在一起出生入死……”
“我知道你的心思,可小碾子毕竟是我们俩的第一个孩子啊!”
楚风屏猛然靠在丈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