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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拍击着军舰。
大碾子刚举起炮弹,码头上的喇叭里便传出一条惊人的消息:“现在播送重要新闻,人民日报今天在头版头条位置刊登了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泽东主席的一篇马列主义大字报:《炮打司令部》……”
已戴上红袖章的司马童主持学生大会,批斗教师;乔乔领头呼口号,指挥着“游街”:分别挂着地主、资本家、历史反革命、流氓、破鞋等牌子、烂鞋、戴着高帽的男女垂头丧气;丁丁带着一伙中学生在商店摔花瓶、撕花布、换“茂财百货店”为“立新百货店”的牌子;金达莱领着一群小学生,拿着剪刀,立在街边专剪人家的辫子,那些姑娘们个个老老实实,但笑比哭丑……
红兵们高唱着战歌:“拿起笔作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要是革命你就站过来,要是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要是革命你就站过来,要是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滚,滚,滚!滚他妈的蛋!”
海军大门与陆军大门一侧,出现了一张同样的大字报,各围了一伙群众和军人。大字报的标题是:是何人在包庇杀人犯?!副标题是:姜佑生、贺子达是如何让叛徒狗崽子贺解放混入解放军的。大字报尾部的署名是:舒乔。
贺子达怒气冲冲地走出营门,挤进人群,伸手就把大字报扯下来,撕得粉碎。但立即招致看守大字报的红卫兵及围观群众的抗议,口号声迭起:
“破坏‘四大’绝没有好下场!”
“破坏‘文化大革命’绝没有好下场!”
“贺子达必须低头认罪!”
人群中的那个李参谋也跟着挥手高喊。贺子达狠狠地瞪着他。接着,群众开始用手在贺子达脸前指指戳戳,后来干脆推推搡搡,贺子达被弄得军装不整,军帽歪斜,上衣兜还被撕破了。贺子达气炸了,暗暗攥紧拳头。幸亏这时一队警卫战士冲进人群,把贺子达救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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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
姜佑生坐在卧室沙发里一动不动,只有眼睛里冒着火星。楼梯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楚风屏走进来,大热天,她用头巾裹着脸。楚风屏疲惫地摘下头巾,她被剃了个阴阳头:半边有头发,半边是光的!而且额头有是墨汁写的字:走资派。
姜佑生看见又惊又怒,但一字未说。他默默走进隔壁浴室,为妻子放满一脸池水。楚风屏也一言不发,默默地洗脸……
海水凶狠地冲撞着峭壁。
谢石榴背着手,站在大学报栏前,毫无表情地看着……
楚风屏走出浴室,姜佑生把一顶灰军帽递给她。楚风屏自己戴在头上。二人坐在沙发上,直直地、无神地盯着前方……
晚上,一家人在一桌吃饭,但气氛难堪。
司马童打破沉默:“希望爸爸、妈妈理解这场大革命。毛主席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说过,‘矫枉过正’,要矫枉,必须过正。”
丁丁:“我支持乔乔的大字报!”
金达莱:“我反对!妈妈已经说过好多次,贺解放的妈妈不是叛徒,凭什么还要扣这顶帽子?!”
丁丁:“乔乔主要是指贺解放本人是杀人犯,不要抓住只言片语就否定主题。毛主席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不能那样温良恭俭让’……”
金达莱:“毛主席还说:‘要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贺解放也是‘红五类’出身,干吗要批判他?!爸爸是老红军,干吗要贴他的大字报?!妈妈是革命干部,干吗要游她的街?!谁反对爸爸、妈妈,我就跟谁斗!斗到底!你们那个什么‘狂飙战斗队’嫌我小,不要我,我还不参加了呢!我要自己成立组织,叫‘红小兵’,今后谁要再敢侮辱妈妈,我砸烂谁的狗头!”金达莱义正词严地说完,照吃不误,仍一副馋相。
司马童:“金达莱,从明天起,你在家呆着,否则你迟早要成小反革命!”
金达莱:“我反革命?舒乔才是反革命呢!她说贺解放是杀人犯、是狗崽子、是反革命,可她都跟人家亲过嘴,她不反革命是什么?她还是流氓、破鞋呢!”
舒乔蓦然立起,扑过去,“啪”地扇了金达莱一个耳光。金达莱愣住了。乔乔愣住了。姜佑生、楚风屏愣住了。全家人都愣住了。
沉寂良久,金达莱捂住脸缓缓地说:“听妈妈说,爸爸把我从朝鲜抱回来的时候才一岁,他要你们三个人爱护我,保护我。你们三个人说,谁惹我谁就是美国鬼子,就全家揍他!可现在,你们三个却一起欺负我,还打我……我要回朝鲜!”说完,金达莱冲出餐厅。
“金金!”楚风屏叫着,跟着冲出去。金达莱冲出楼,冲出小院,一直冲出海军大门,在街上跑着。楚风屏喊着,在后面紧追……
餐桌前,姜佑生老样子,挺直腰板地坐着,一动不动。但他的眼里充满忧伤。
金达莱藏在一片椰林里。楚风屏找着,喊着:“金金,我的好孩子……”她累得绊倒在地上。金达莱看见,奔过来扶起楚风屏,抱住楚大哭:“妈妈——”
“好了好了。”楚风屏疼爱地哄着金达莱,“你哪是什么这个兵那个兵呀,你还是做妈妈的心肝小宝贝吧。还职业革命家似的,要成立自己的组织呢!”
金达莱:“妈妈,我不革命了。这个破革命一点儿也不好。”
楚风屏“嘘”了一声,四周看看:“孩子,你是得管管你的嘴,千万别乱说。”
金达莱停止哭泣,伸手捡起摔落在地上的帽子,给楚风屏小心地戴上:“妈妈,教育局的造反派今天又打你了?”楚风屏点点头。金达莱站起来,举起紧握的右拳,郑重庄严地:“我发誓!我还是要成立自己的组织,专门保护楚——风——屏!”
贺家小院。谢石榴又在怒冲冲、恶狠狠地磨着他的大刀片儿。
贺子达穿着被撕破口子的衣服走进院,警卫对他说:“老号长已经在那儿磨了两班岗整整四个多小时了。”
贺子达走过去,站在边上看,一言不发。片刻,他把手放在谢石榴的肩上。谢停下手。贺弯腰取过大刀,用拇指试了试锋刃,走到院中一侧,劈斩了几个动作,最后一刀将碗口粗的晾衣杆拦腰砍断。
贺子达:“好刀!”
谢石榴悲哀地:“刀好,可不知道该怎么用了!”
晚,贺子达补着自己的军装,笨拙得出奇。谢石榴坐在贺对面抽着旱烟。过了一会儿,不忍卒睹的谢石榴走过去,从贺子达手里取过军装,补着,显然要娴熟得多。
贺子达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娘的,憋了一肚子气,说点儿开心的!……老号长,我说你怎么就死活不愿找个女人成家呢?”
谢石榴瞥了贺子达一眼:“你看我需要女人吗?我除了生不出孩子,女人会什么我会什么。”
贺子达:“说起来真怪,军队嘛,打仗只能把男人打得更像个男人,偏偏把你打得男人、女人的长处都叫你占全了。”
谢石榴稍稍思忖,微笑:“你这个概括不那么好听,意思还有些味道。”
贺子达:“你说说,打仗好比打铁,最后捶出一块我这样的算好货,还是你这样的算好货?提醒你一句,我可是军级现役司令官,你只是享受营级红军待遇的优抚对象。”
谢石榴:“没比过。”
贺子达:“我比过,你比我强!我就佩服你要说像男人比我还像,要说像女人比楚风屏还像。反正说不清楚,比来比去,你比我强。”
谢石榴穿针走线,平淡地说:“我是比你强,冲我从来什么都不比,就比你强。”
贺子达:“老号长,你真的这辈子就拿自己当观音菩萨,又是男身又是女身,真的就不要个女人了?”
谢石榴抬起头,有些恶狠狠地说:“我那个十四岁的女人已经死了!知道吗?她是因为我死的!还没弄懂自己为什么是女人,为什么要出嫁,为什么要和一个男人睡在一个被窝里,她就死了!为我谢石榴死了!贺伢子,今后你要开心不要拿女人开心!我已经有过女人了,至今那个女人还在我身上!你说我是男是女都可以,但这,一点儿也不他妈的好笑!你不准再说了!再说就等于在骂我是‘二乙子’,在骂我的女人!我要砍下你的脑壳!”谢石榴越说越怒,声调可怖。贺子达呆住了。
良久,贺子达张开嘴:“老号长,这么多年了,我真不知道不该碰你这块心事,我贺子达真是瞎了眼……可过去……提这事,你也没,这样。”
谢石榴长嘘一声,冷静下来:“从来没这样鬼冒火过,心里乱得很,糊涂得很,人老了……伢子,我倒劝你,不要为石娥的事,再歉疚什么。你想女人,就随便找一个吧……”说完,谢石榴把补好的军装放在椅背上,疲惫地走出贺子达的房间。
贺子达愤愤地嘟囔:“都是被眼下这些莫名其妙的事闹的!”
夜深,贺子达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谢石榴显得衰老的走路姿势总在他眼前晃,那声苍凉的叹息声也一直在屋里回荡:“我老了——”
贺子达蓦然想起什么,“霍”地坐起。
清晨。谢石榴如往常爬上小山,对着山脚的陆军营区和岸边的海军营区吹响了起床号。但今天毫无应和。谢又吹一遍,仍无应和。贺子达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谢石榴身后,他为难地告诉谢石榴:“部队已经取消吹号了……”
这时山下传来喇叭里带着电流声和磁带声的走了调的号声。
谢石榴惊问:“这是……”
贺子达:“俱乐部放的广播。”
谢石榴揪住贺子达:“你为什么要取消吹号?!”
贺子达:“不是我,我是副司令……有人说这是形式主义。”
海军营区也传来带着劈劈啪啪噪音的广播号声。号声完毕,是“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乐曲。
谢石榴老泪纵横……
“我老了……我真是一丁点儿用也没有了……”谢石榴说着,踉踉跄跄地往山下走。贺子达搀扶着谢。谢没有拒绝。
贺子达回到家,看着桌上的电话,显得犹豫不定。
姜家,姜佑生在卧室打电话:“军务处吗?我是姜佑生,今天上午你们与工程连贺解放谈话,请他离开连队,回家去吧……”
楚风屏在浴室洗漱,听见后惊叫:“老姜……”她端着漱口杯走进卧室。姜佑生继续:“告诉连队,中午加一次餐,送送行。”
电话传出很大的声音:“姜司令,如果他不干怎么办?贺解放的脾气可是有名的!”
姜佑生冷酷地指示着:“为防止发生意外,你们要有所戒备。实在不行,只好强制他离开基地营区。”
姜佑生放下电话。楚风屏抓住姜的胳膊:“你要干什么?你要让人捆走小碾子?!”姜佑生不语。
楚风屏:“我去求乔乔,撤销那张大字报。”
姜佑生:“风屏,这事已经有人向上反映了,再不主动了结,小碾子恐怕会被重新送进公安局。”
楚风屏急了:“小碾子那么爱海军,脾气那么大,猛然这样,会出事的!”姜佑生不语。
楚风屏:“老姜,缓一缓,做做工作,再说好吗?”
姜佑生:“现在上午不知下午要发生什么,这个小时不知下一个小时要发生什么,当断则……”
楚风屏:“你真的不愿冒点儿风险?”
姜佑生不语。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