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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伏谢沃洛德·谢苗诺维奇。”
她打算走了,可多罗甘却打手势不让她起身。
“现在,阿娜斯塔霞·帕芙洛芙娜,我要向您公开一个小秘密,您同意吗?”
“同意。”娜斯佳点头道。她打开烟盒,又取了一支。
她不想离开这里。和她平常的习惯不同,在这个宽敞的、收拾得不是十分雅致但却非常舒适的客厅里,她觉得很惬意,虽然她以往一直只在两个地方——一是她自己的家里,一是她那间坐落在彼得罗夫卡的办公室里——才会感到惬意和宁静。这次,就连唠唠叨叨、粗喉咙大嗓门的屋主人,也没有使她产生紧张感。可要知道,平常人们说话声音一大,她就感到疲劳,而且,也无法容忍人们总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无论如何,她喜欢呆在这里。
“您不想知道,我是从哪儿知道您喜欢咖啡,并且经常喝咖啡的吗?”
“您是猜出来的。您不是亲口这么说的么,您是不是撒谎了?”她笑着说。
“一个从不撒谎的人,不是制片人,而是导演。导演应当开诚布公,因为他是创作者,他应当把自己的思想感情传达给观众。如果他不诚实的话,人们就不会相信他,而一个制片人则不同,他可以每时每刻都撒谎,不然他就弄不到拍电影的钱,随后也什么都捞不到手。喏,阿娜斯塔霞·帕芙洛芙娜,一年半以前,就是阿丽娜·瓦兹尼斯被杀时,我在‘天狼’见过您。您当时坐在安全部局长的办公室里喝咖啡。您在那里面坐了很长时间。我好几次往办公室里瞅,每次都见您手里端着的杯子在冒热气,我判断您杯里的咖啡不是刚沏的那碗了,要不早就凉了,而是新沏的。而您面前的烟灰缸里总是放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所以,正如您看到的,我并没有招摇撞骗。”
“而您喜欢的侦探形象呢,也是撒谎?”
“您生气了,女主人,”快活的制片人嘿嘿笑了,“货真价实,彻底坦诚。请您告诉我,你和‘天狼’安全部的局长还有联系吗?”
“和斯塔索夫吗?是呀,当然有。怎么啦?”
“他的夫人您认得吗?”
“认得。”
“伏谢沃洛德·谢苗诺维奇,我不明白您这么追问目的何在?”娜斯佳激动地说。
她立刻就对这位制片人失去了好感。斯塔索夫的夫人塔姬雅娜是个侦查员,要想通过“后门”找她的门路,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我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我想拍一部非常好的侦探片。我想让塔姬雅娜·托米林娜执笔写脚本。”
娜斯佳疑惑地耸了耸肩。
“您去求她吧。我看不出这会有什么不好办的。”
“您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您又在说谎,您这个迷人的大侦探。塔姬雅娜·哥利戈利耶芙娜,第一,工作很忙,不光是没时间写剧本,只怕是连和我说几句话的时间也没有。您知不知道她是怎么打发我的?很优雅,但也很得体。她连见一面都不同意,在电话里就把我给打发了。第二,据我所知,她已经怀孕了,眼看就该休产假了。求您啦,阿娜斯塔霞·帕芙洛芙娜,请您替我写份申请书。哪怕能让她听我说几句话也成,只要让我说话,我就能劝说她在休产假时,利用临产前那段时间,把剧本写好。再来点儿咖啡?”
娜斯佳的确还想喝,而且,她还想在这里坐好久好久。
“您这是在巴结我吧?”她笑着说。
“怎么会呢?我需要用什么使您打起精神来。喏,请您啦,阿娜斯塔霞·帕芙洛芙娜,您不会拒绝我吧。我读过托米林娜写的所有小说,从中选出五本,把它们改编为电视剧绰绰有余,其他的当然也可以,但这五本——没说的!很带劲儿,结构严谨,性格鲜明,体裁多样。改编三部曲当然也可以,或是心理侦探片,或真正的动作片。怎么样,再给您煮点咖啡?”
“请吧。”
多罗甘如一颗出膛子弹射向厨房,在那里还不住口地和娜斯佳说话。
“伏谢沃洛德·谢苗诺维奇,可您为什么不求求斯塔索夫呢?您不是跟他很熟吗?”
“嘿!您和往常一样,总是一枪命中。别人已经试过通过斯塔索夫这条路了,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斯塔索夫对他妻子没有一丁点儿影响力。我曾试着走直线,亲口和塔姬雅娜。哥利戈利耶芙娜说一说。结果正如您所知道的,被一口回绝了。可现在形势很严峻。现在想根据托米林娜的小说拍电影的人,不止我一个,这个事实说明,电影界的哥儿们把她的侦探小说都瓜分净了,马上就要开始靠它去磨牙了。他们战战兢兢地爬到她身边,但塔姬雅娜却以工作忙为借口,把他们一口回绝了。理由本身是值得尊重的,所以,他们都退却了。而知道斯塔索夫夫人再过三个月就该分娩了,近期便将离开工作岗位,坐在家里的,我是惟一一个。假如我不能立刻得到她同意的话,那么,明天其他人就该向她扑上去了。”
“我还是弄不明白,这事有那么难吗?假如丹尼娅自己无法写,那就让随便什么人写个剧本不就得了。”
“啊哈!让别人写!谁愿读呢。”
“为什么这样?”
“因为托米林娜笔下的人物都是贯穿性的,只有她才能精确记住,下一部作品写的是什么。而一个无关的剧作家却会被搞晕了头的,第一部电影我来拍,可以后怎么发展——天知道。为了拍好第一部电影,他如此设置安排了他们的命运,以致以后的影片统统无法再拍了,因为,前一部影片的剧作家把我需要的所有人物都给杀死了,或送到国外常住去了,或是让他们相互之间吵了架了。您可以相信这种事我经历过。”
多罗甘不说话了,大约是在关注煮咖啡的过程吧,娜斯佳为活动一下久坐软椅酸麻的后背,站起身来,她一转身看见安乐椅上方悬挂着一幅瑞典著名女演员的油画肖像。画布下角那潇洒的英文签名说明这是赠给这位制片人的一份礼物,原来这位女演员曾与之有过一段轻松愉快的合作。“也是,”娜斯佳笑着想道,“他拍过的演员还这么有名呐,或许他在自己那个圈子里还是很有名气的呐。可我,您瞧,又落后于生活了,居然从未听说过他。”她沿着墙壁踱起步来,扫视着书架上的书籍。雷娜·克莱尔的《电影艺术沉思录》、让·萨杜里两卷本的《电影艺术史》及国外剧作家的书籍——看见这类书,她心里就变得温暖惬意。在娜斯佳度过童年的那幢房子里,书架上也曾放着这一类的书,也是出版于60年代的同一类书。刹那间她又想变作一个小女孩,回到从前住过的那幢房子里,好让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好让她的心里不致那么空虚郁闷;好让一切都跟从前一样;好让一年当中不要有长达三个月的冬季;好让她不要经历她所经历过的那种恐惧和绝望;好让她能和列什卡跟从前一样,一连数小时、数昼夜地聊呀聊;好让她不那么怕动身到父亲那儿做客……
可是,多罗甘走出厨房了,她不得不回到现实中来了。
“我依然不明白,”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下子便介入到情境中去,说,“为什么剧作家不能写一个好剧本呢。让她把所有小说读一遍,不是就弄不混书中人物了吗?”
“嘿,你可是个理想主义者,”伏谢沃洛德·谢苗诺维奇摇头说道,“我不是对你说过,我不想拍五部电影吗,说过吗?”
“说过。”她边倒咖啡边说道。
“难道我说过,我有能拍五部电影的资金吗?我说过这种话么?”
“没说过。”
“您瞧,五部电影——这是一个大工程。说得夸张点儿,是个系统工程。换句话说,是一种美丽而又无法实现的幻想。要想把这种幻想付诸实现,必须找到拍摄第一部影片的资金,拍好它,卖好它,从中获得利润,好向投资者证明,试产品是成功的……您知道什么叫试产品吗?”
“尝试制造的最初成品。对吗?”
“对。就这样,试产品成功了,设计很有生命力,那就可以着手烤第二张馅饼了。我不可能跟人订购五部脚本,您明白吗?我只能订购一部。但如果只写一部剧本,那她便会只读一本书。假设我要求在动笔之前,先把托米林娜写的所有小说都读一遍的话,他或许会把我打发得远远的;或许索要达到天文数字的稿费,因为读书需要时间,还需要付出精力牢记细节;或许要求参与整部系统工程。但无论是第一种、第二种还是第三种,我都不能接受。”
“有关第一种和第二种,我同意。只是第三种不明白。您为什么不让同一个剧作家搞这整个系列呢?”
“我可以这么做,可以。但事先许诺,这我做不到。电影制作这是一种生产,而不是一个养老院。参与影片制作的人,应当是能以最好方式制作这部影片的人,而不是与制片人关系亲密的人。其实,这一点我已经告诉过您了。我可能根本就不喜欢这位剧作家和人作方式,他可能不遵守期限,可能与导演和我没有共同语言。是呀,最后,可能连原作者也不喜欢剧作家对其作品所作的改编。比方说托米林娜太太把她一部作品的电视剧改编权卖给了我们,而我们拍了部电影,电影拍得很成功,可塔姬雅娜·哥利戈利耶芙娜却说,我们把她的构思给搞糟了,她不愿让我们把她其余的孩子也给糟蹋了。这下可完了,阿娜斯塔霞·帕芙洛芙娜。改编其他四本书的权力我们已经永远得不到了。从托米林娜那里把五本书的权力一下子买断,这我做不到,我没有这么多钱。换一个剧作家,同样我也做不到,因为我和他就五本影片的改编问题签有协议,一旦破坏协议,我得交纳违约金,而我连交纳违约金的钱都没有,这样一来我还能剩下什么呢?幻想破灭。剩下四本好书和四部拍不成的好片子。所以,我需要托米林娜,需要她本人。我求求您啦!如果您不反对,我这就给您跪下好吗?”
“我试试看吧,”虽然半分钟以前,她还不打算给他任何许诺,但娜斯佳仍出乎意料地说道,“可您自己也得帮帮我。”
“您只管说吧,亲爱的!您是我所崇拜的!说吧,我能给你帮什么忙?”
“您给乌兰诺夫打电话,要他邀请塔姬雅娜上节目。”
“天呐,我怎么就役想到呢,您在这儿碰到了难题呀!”制片人摊开双手说道,“您不是正在调查电视节目制片人凶杀案吗,您和乌兰诺夫接触频繁,您难道以为他会拒绝您?”
“他当然不会拒绝。他能跑到哪儿去。但我不愿意从我这方面采取行动。对他来说,塔姬雅娜·托米林娜应当仅仅只是流行侦探小说作家,而根本不是我的女友,更不能是内务部门官员。我的话您明白吗,伏谢沃洛德·谢苗诺维奇。”
多罗甘把杯子往里推了推,双手交叉叠放在胸前。可这种纪念碑一般的姿势他保持了还不到十秒钟,就又开始指手画脚的了。
“我可不可以告诉乌兰诺夫我们准备根据托米林娜的五本书改编五部影片的计划?我得挑起他的兴趣,告诉他,为什么托米林娜对节目有好处。假使告诉他她既是个侦查员,又是著名作家的话,兴许会更好……”
“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做,”娜斯佳打断他道,“侦查员,这个词儿干脆提都不提。顺便告诉你,丹尼姬有另外一个姓,托米林娜只是她的笔名而已。”
“您说什么?”多罗甘惊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