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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这是你的。”何茹玲拉过方离的手,把链子放在她手心。这么多年,第一次接触到与自己身世有关的东西,方离只觉得口干唇燥。银链子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链子很细,环环相接,很精细。链坠是只桃形果子,她将链坠翻过来,背后镂刻着一排很小的拼音:yan。
“这些东西都是属于你的。”许茹玲把衣服推到方离面前,起身从办公桌上拿来一个登记本,翻到其中一页,递到方离面前:“你签收一下吧。”
方离微颤着手写下自己的名字。许茹玲收回登记本,笑了笑,说:“现在,你跟这里可是彻底没有关系,如果你愿意,可以忘记一切。不过也欢迎你有空回来坐坐。”她把茶几上的袋子交到方离手里,“去吧,再去看看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方离抱着袋子站起身,一时间鼻子发酸:“谢谢你,许院长。”何茹玲脸上还挂着习惯性的微笑,说:“不用谢,这是我的工作。去吧,方离。”
方离冲她微微一躬身,快步离开办公室,她真怕自己会流泪。难以相信,以往的日子隔了十年再回首,居然消却大半的辛酸,而酿出一丝微酸微甜的涩味。连无数次拎着她衣领,将她扔进黑房子的何茹玲也让她生出亲切之感。
离开办公楼后,方离稍微平静起伏的心情,走近拆迁中的老宿舍楼。现在它是彻底地面具全非了,裸露的横梁、残破的砖墙、遍地的碎瓦砾,找不着半点记忆中那旧楼的光景。她在尘土飞扬的工地前站了片刻,心想:原来旧楼可以拆迁,记忆也会变味。
她再也不是孤儿院里的方离了,长久纠结心中的童年少年阴影终于淡却,也许有一天会了无痕迹。方离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银链细细审视着。与她身世息息相关的项链,手工相当的精美,链坠上的这个拼音究竟代表什么?轻轻摩挲着拼音,那种细致的触感,仿佛在诉说什么?这究竟代表小名,还是姓?似乎在哪里见过相似的拼音。
一个阴影挡在出神的方离面前,跟着响起声音低沉的说话声:“在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方离一惊,将项链紧握在手心,抬头看清楚来人是徐海城,她才松懈下来,说:“大徐,你怎么也在这里呀?”随即想起十五岁那张合照上他的眼神,不由的双颊微红。
徐海城没有留意到她的异样神色,注视着尘土飞扬的旧楼说:“我很想念这里,以前我最喜欢从楼梯往下跑,咚咚咚,感觉整幢楼都要垮了。”
方离呵呵一笑,说:“记得,我听阿姨们骂过你多次,说你早晚一个人会把这栋楼给拆了。”
徐海城伤感地笑了笑,说:“我倒希望今天我是来拆楼了。”
“看拆楼也不错呀。”
“我也不是来看拆楼的。”
方离愕然,问:“那你来干吗?”
徐海城闭嘴不答。方离的心缓缓地沉下,收敛笑容,说:“大徐,我一直好奇,为什么你在孤儿院里过的这么自在?”
“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早晚会离开的,孤儿院对我为说,是人生经过的众多地方的其中一个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他转眸凝视着方离,“而你一直没有走出来,虽然你离开孤儿院十年,从来没有回来过,心却一直停在这里,总觉得整个世界是个大孤儿院,人们都会欺侮你的,所以你要保护自己,要躲起来,要远离人群,也不要任何亲密关系……”
方离忍不住打断他:“别说了。”
眼前的楼最后一点残基也轰然倒塌,尘灰大作,直扑两人的脸面。猝不及防之下,两人被灰尘扑了正,狼狈地后退几步,互相看着对方灰头灰脸的样子,却不知道为何都没有笑。
掸去灰尘,徐海城说:“我今天来,是看你的好朋友阿美的。”
方离正掸着灰尘,不由的手中一滞。
徐海城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对她表现出的异常一点也不意外,冷漠地说:“你要不要去看看它?”他并不等方离回答,转身就往后院方向走去。方离犹豫了一会儿,默默地跟上。
天越发地黑了,感觉就像是走在黑夜里。这会儿又起了风,刮在方离的脸上凉飕飕的,她的心里也是凉飕飕的。绕过宿舍楼,经过暗绿色的喷水池,便是后院。美人蕉比十年前更为茂盛,从一丛变成很大一丛,在暗沉沉的天色里,叶子绿的发油。
“你瞧,你的阿美都长这么大了。”徐海城并不回头,似乎知道方离会跟来。“还记得吗?你曾把我隆重地介绍给它。”
方离咬着嘴唇点点头。她当然记得,七岁的方离拉着徐海城跑到美人蕉面前,高兴地说:阿美,这是我的朋友大徐。大徐,这是我的好朋友,阿美。往昔的纯真岁月让她情不自禁地眼角湿润。
“方离你觉不觉得它长得太茂盛了?”
方离搞不明白他的意思,并不接话。
徐海城自顾自地说:“我要挖开,看看它为什么长得这么茂盛?”
血色一下子从方离脸上褪尽,连唇都变成凄白色,脑海里闪过一幕旧日的情景。
十年前某个初秋的夜晚,方离在宿舍里坐着,手里举着一本书,像往常一样。宿舍里出奇的安静。要知道这是个拥挤的宿舍,上下床共住着八个人,平时连睡觉都是呓语、磨牙声此起彼伏。可那天晚上,室友们忽然都变得不说话,只是不时地交换着眼色,然后看着方离。
那是一种等待好戏开锣的沉默。
大家都在等江美辉回来,她跟徐海城去看电影了。大家都知道徐海城与方离很要好,也知道方离与江美辉水火不容,她们很想知道三人之间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那晚的时光过得很慢,方离一直在看书,就像往常一样,面色平静。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黑色小字全在眼前飘来飘去,一个字也没有进入眼里。她的心中翻腾不息的愤怒、伤心、失望、沮丧……还有一种被背叛的受伤感觉。
从七岁那年,徐海城保护她的那刻起,她就把他当成至交好友,在孤儿院里的十来年,他是惟一被她郑重地放在心里的人。当惟一的朋友变成惟一的背叛,那种伤害是天崩地裂的,尽管以方离表面若无其事,内心却是有把刀在剐。
然后,江美辉回来了,春风满面地哼着歌,大声地宣布:“电影很好看。”
宿舍里的其他人吃吃笑个不停,除了方离,她依然看着书,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江美辉走了过来,拿掉她的书,盯着她说:“电影真的很好看。”大家又是一阵嘻笑。方离瞟她一眼,不动声色地从她手里拿回书继续看。
江美辉就坐在她的床沿,兴奋地描述着电影的情节,男女主人公是如何的俊美,他们的爱情是如何的动人。大家一阵阵地起哄。方离的手越握越紧,指甲都陷进肉里。江美辉一直说到熄灯才停止。
黑暗里,方离把手心伸到嘴边舔了舔,一股甜甜的腥味。宿舍里很快地响起频率不同的鼻鼾声,她却睡意了无,眼睛睁着大大地瞪着上床,如果目光是箭,上铺的江美辉一定被射穿了。
忽然上铺轻微晃动,方离连忙闭上双眼,江美辉悄无声息地爬下来,贴近她耳边说:“今天我真的好开心,大徐他人真好。”她嘿嘿地笑着,方离闭紧双眼假装熟睡。大徐,那是她给他取的称呼,什么时候被公开了?拳头再度握紧,指甲触及先前的伤,一阵刺痛。
“我知道你没睡着,明天晚上后院美人蕉,我们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一个不怀好意的邀约。
“方离,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诉你。”
徐海城的话惊醒了回忆中的方离,她凝视他高大的背影,说:“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从来没有约过江美辉看电影。”徐海城转过身凝视着她,“那张电影票,是我放进你书本里,但来的人是江美辉。”十年前,情窦初开的他太过害羞,不敢亲手将电影票交给方离,于是夹在她的书本里。他满心期盼地候在电影院门口,来的人却是江美辉。
一刹那,方离的脸色变幻多端,各种各样的表情都闪过,惊愕、懊悔、难过悲哀……转为定格为深深的黯然。她说:“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
徐海城脸上的神情也是几经变换,眼神默然。终于他一咬牙,似是下定了决心,转身拿起墙边的锄头,抡高然后挥下,锄头深深地陷进黑色的土里。方离距离他丈许,呆呆地看着锄头挥高、落下,每一次都带起碎泥若干,有一小撮落到她的鼻子上,她浑然不觉。
天色暗黑,风从两人中间穿过。波浪般起伏的美人蕉,叶子散发着邪恶的油绿色,宛若十年前那个无月有风的夜晚。
那天的风比今天更大,方离趁室友们熟睡后,悄悄地离开了寝室,老宿舍楼的某扇窗子没有关好,时不时地吱呀一声,晃悠悠地叫人心寒。楼外院子的树摇晃着,喷水池的水闪烁着碧绿幽光,她悄步走向后院,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大的响声,其实风这么大,即使发出响声也会很快飘走。
走近后院,就可以看到美人蕉层层叠叠,像波浪一般地起伏着。但是整个后院空无一人,方离怔在原地,心想莫非又被江美辉糊弄了,等一下回宿舍肯定进不了门了。正准备转身离开时,风声里飘来一些不太寻常的声音。她一愣,好奇地走近美人蕉,拨开蕉叶,一张令她厌恶的脸露了出来……
“噌。”一声响亮的金石交击声传来,惊醒沉思中的方离,她身子微晃,忍不住后退一步。
徐海城随手把锄头扔在地上,蹲下身子,小心地用手刨开泥土。方离静静地站着,看着他刨泥土的动作,看着他的身子忽然僵硬。他蹲着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半分钟,才缓缓站起来,转过身,看着方离的眼睛里充满痛苦,轻轻地喊了一声:“方离……”他让到一边,露出身后的泥坑。
在美人蕉下,在黑糊糊的泥坑里,一只枯掌露出泥土外,朝着天空绝望地张开白森森的五指。
第十三章 剥脸
一声春雷响彻天地,跟着暴雨如豆落了下来,辟头盖脸地砸在方离与徐海城的身上,两人似乎不知道疼痛,只是呆呆地站着,彼此的视线被雨幕隔离,看不到表情。顷刻,两人从头到脚湿透了,眉毛和头发都开始往下淌水。
暴雨将地上的裸土砸出一个个小坑,很快地新挖的泥坑里积起一滩浑浊的水,那只朝向天空的枯掌经过雨水的洗涤,森白得刺眼。
黑土白骨,分外醒目。徐海城抹去脸上的雨水,掏出手机打电话,在嘈杂的雨声听不到他说什么,但方离想,一定是通知同事过来。打完电话,他深深地看了方离一眼,一屁股坐在坑边。
方离向他走近一步,想要说些什么,最后一甩头,抱着袋子头也不回地往孤儿院大门声去。快到门口时,洪伯打着伞跑出来,对她说:“傻孩子,怎么不先避一下雨?”
他的话让方离泫然欲泣,轻轻地推开他的手说:“谢谢你洪伯,但是不用……”她大步往孤儿院外走去,洪伯怔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心想,始终是一个孤僻而奇怪的孩子。
沿着街道,方离漫无目标地走着。路边的行人纷纷看着她,奇怪这个人怎么失魂落魄?起初方离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走着走着,渐渐地脑海里浮起一张温柔的笑容,这让她冰冷的心闪过一丝悸动。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往湖畔别墅的方向走去。
在方离平凡的二十多年人生,徐海城是第一个被郑重她放进心里的人,第二个便是关淑娴。十来年前,孤儿院新楼落成典礼上,来了好多宾客,孤儿们也换上崭新的衣衫,井然有序地站在广场里。即使最调皮的孤儿也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