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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天森被带出大楼正门时,柯特兹用他的尼康相机一连拍了二十二张照片。当然,他不是专业摄影师,照片质量有待加强。但最好的几张第二天就被他以天价卖给某家晚报。
当天的突击行动,只有费格劳拉遭遇到意想不到的事故。当她在中午十二点走进火炮路那栋大楼正门,爬楼梯来到顶楼这间登记在贝洛纳公司名下的公寓时,身后有马尔姆的小队和三名国安局同事支援。
行动计划得很仓促。所有人员一聚集到公寓门口,她便作势进攻。马尔姆小队两名魁梧的警察抬起四十公斤重的铁头锤,目标精准地撞了两下便将门撞开。配备有防弹背心与突击步枪的武装小队破门而入后,短短十秒便掌控了公寓。
根据从当天清晨开始的监视结果,上午共有五名被确认为“小组”成员的人进入公寓,这五人都已被逮捕上铐。
费格劳拉身穿着防弹背心,巡视这间从六十年代起便是“小组”总部的公寓,将房门一一撞开。每间房里全是一堆又一堆的纸张,这恐怕需要找考古学家来整理。
她进入公寓几秒后,打开里面一个小房间的门,发现是过夜用的地方,而且正好和乔纳斯四目交接。他在他们当天上午的任务分派中是个问号,因为前一晚被指派监视他的警员把他跟丢了。他的车停在国王岛,人也整夜没回家,没想到今天早上能找到他加以逮捕。
他们为了安全,派人晚上驻守这个地方。当然了。乔纳斯值完夜班后在这里过夜。
乔纳斯身上只穿着内裤,看起来还昏昏欲睡。他伸手要拿床头柜上的配枪,但费格劳拉已弯身把枪扫到地上。
“乔纳斯……你因为涉嫌协助杀害毕约克和札拉千科,而且共谋杀害布隆维斯特和爱莉卡,我现在要逮捕你。把裤子穿上吧。”
乔纳斯朝费格劳拉挥出一拳,她本能地挡了下来。
“你开什么玩笑?”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使劲地扭他的手腕,逼得他后退倒地。她让他整个人翻身趴着,一脚膝盖跪压在他的下背部,然后亲自为他上手铐。这是她进国安局以来第一次在出任务时使用手铐。
她将乔纳斯交给一名支援警察,又继续查看公寓,直到打开最里面的最后一扇门。根据平面图,这是一个面向中庭的小隔间。她在门口停下来,看着一个前所未见的消瘦人形,此人毫无疑问已经病得快死了。
“克林顿,我现在要以协助杀人、杀人未遂和许许多多其他罪名逮捕你,”她说:“你继续躺在床上,我们已经叫救护车来带你到国王岛。”
克里斯特就等在火炮路公寓大楼外面。他和柯特兹不同,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尼康数码相机。他用了一个小小的远摄镜头,拍出的照片质量绝佳。
照片中可以看到“小组”成员一一被带出前门,走向警车。最后救护车抵达载走克林顿。快门按下时,他的眼睛正好对着镜头,神情紧张而慌乱。
这张照片后来赢得了年度最佳新闻照片奖。
第二十七章
七月十五日星期五
艾弗森法官在十二点三十分敲下木槌,宣布重新开庭。他发现安妮卡律师的桌前多了一个人,是坐着轮椅的潘格兰。
“你好啊,潘格兰。”艾弗森法官招呼道:“好久没在法庭上见到你了。”
“你好,艾弗森法官。有些案子实在太复杂,这些年轻律师难免需要一点协助。”
“我还以为你退休了。”
“我生病了。不过安妮卡女士聘请我担任本案的助理。”
“明白。”
安妮卡清清喉咙。
“我要特别指出,潘格兰律师直到生病之前都是莎兰德的监护人。”
“对于这点我不想发表意见。”艾弗森法官说。
他点头示意安妮卡开始诘问,她便站起身来。她向来不喜欢瑞典这种不正式的庭讯传统,大伙围坐在桌旁简直像在参加餐宴派对。站着发言让她感觉好一些。
“我想我们应该从今天早上的结论开始。泰勒波利安医师,你为什么如此坚持地认为莎兰德所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呢?”
“因为她的说辞非常明显就不是真的。”泰勒波利安回答。
他气定神闲。安妮卡转向法官。
“艾弗森法官,泰勒波利安医师宣称莎兰德说谎而且幻想。现在辩方将证明她的自传所言句句属实。我方将会提出大量的影像与书面证据,以及证人的证词。本案审讯至此,检察官已经提出了他起诉的要旨,我们仔细聆听过了,现在也知道莎兰德究竟被指控了哪些罪名。”
安妮卡忽然觉得口干舌燥,手也开始发抖,于是深吸一口气,顺便啜了一口矿泉水。接着两手稳稳抓住椅背,以免泄漏自己内心的紧张。
“从检察官的陈述可以断定他有许许多多想法,证据却少得可怜。他相信莎兰德在史塔勒荷曼射杀蓝汀。他指称莎兰德去哥塞柏加是为了杀她父亲。他假定我的当事人罹患妄想型精神分裂症,精神完全不正常。而他是根据单一的消息来源,也就是泰勒波利安医师,作出这个假定。”
她暂停下来喘了口气,强迫自己放慢说话速度。
“照此情形看来,检察官起诉的重点就在泰勒波利安医师的证词。如果他说得对,那么我的当事人最好能接受他与检察官所提出的专业精神治疗。”
停顿。
“但假如泰勒波利安医师是错的,这个起诉案件就得从不同的观点来看。再者,假如他说谎,那么我的当事人现在在这个法庭上就等于被剥夺了公民权利,而且已经被剥夺了许多年。”
她转头面向埃克斯壮。
“今天下午我们将会证明你的证人是个假证人,而身为检察官的你则是受到欺瞒而接受了这些假证词,”
泰勒波利安脸上闪过一抹微笑。他伸出双手,向安妮卡微微点头,仿佛在为她的表现鼓掌。安妮卡接着转向法官。
“审判长,我会证明泰勒波利安医师所谓的精神鉴定调查,根本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我会证明他针对莎兰德说的话都是谎言。我会证明在过去我的当事人的权利受到严重剥夺。我还会证明她和本法庭所有人一样正常且聪明。”
“抱歉,可是……”埃克斯壮开口道。
“等一等。”她竖起指头制止。“我让你尽情地说了两天都没有打断,现在该轮到我了。”
她又转向艾弗森法官。
“如果没有充分的证据,我不会在法庭上作出如此严重的指控。”
“那当然,继续吧。”法官说道:“不过我不想听到任何拉拉杂杂的阴谋论。别忘了你也可能因为在法庭上所作的陈述而被告诽谤。”
“谢谢法庭,我会记住的。”
她这回转向泰勒波利安。他似乎仍感到有趣。
“辩方一再地要求,希望能看看莎兰德十几岁在圣史蒂芬接受你的治疗时的病历,为什么我们无法取得这些资料?”
“因为地方法院下令将它列为机密。作这样的判决是出于对莎兰德的关心,如果有更高层的法院撤销这项判决,我当然可以交出来。”
“谢谢。莎兰德在圣史蒂芬那两年当中,有多少夜晚是被绑在床上的?”
“我没法马上回想起来。”
“她自己说了,她在圣史蒂芬总共待了七百八十六个日夜,被绑了三百八十个晚上。”
“我不可能答得出确切的日数,不过她说得太离谱夸张。这些数字从哪来的?”
“她在自传里写的。”
“你相信今天的她能确实记得她当时被束缚的每一晚吗?这太荒唐了。”
“是吗?那么你记得是几晚呢?”
“莎兰德是个具有极端攻击性且有暴力倾向的病人,偶尔会被安置在无刺激室是毋庸置疑的。也许我应该解释一下无刺激室的作用……”
“不用了,谢谢。根据理论,病人在这种房间里不会接收到任何可能引发兴奋的感觉。十三岁的莎兰德被绑在这种房间里几天几夜呢?”
“应该是……我想她住院期间应该有过三十次。”
“三十次。这和她所说的三百八十次差距颇大。”
“的确。”
“甚至还不到十分之一。”
“是的……”
“她的病历能不能提供较正确的信息呢?”
“也许可以。”
“好极了。”安妮卡说着从公文包拿出一大叠纸张。“那么我请求呈上一份莎兰德在圣史蒂芬的病历资料。我数过注明使用束缚带的次数,发现是三百八十一次,比我的当事人说的还多一次。”
泰勒波利安瞪大了眼睛。
“等等……这是机密资料,你从哪里拿到的?”
“《千禧年》杂志社的一名记者给我的。如果数据随便放在某间杂志社的桌上,恐怕就不是什么机密了。也许我应该补充一下,《千禧年》已经在今天刊出这份资料的摘录。因此我认为今天在这个法庭上的人也应该看看。”
“这是违法的……”
“不,没有违法。莎兰德已经许可杂志社刊登这些摘要。我的当事人没有什么可隐藏的。”
“你的当事人被宣告失能,没有权利自行作这样的决定。”
“她被宣告失能的事稍后再说。但首先我们得看看她在圣史蒂芬发生了什么事。”
艾弗森法官皱着眉头接过安妮卡递交上来的文件。
“我没有多准备一份给检察官。但话说回来,他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收到这份侵犯隐私的文件了。”
“那是怎么回事?”法官问道。
“埃克斯壮检察官在今年六月四日星期六下午五点,在他的办公室召开了一场会议,当时就从泰勒波利安那里取得这些机密记录的复印本。”
“是真的吗?”艾弗森法官问。
埃克斯壮不假思索地就想否认,但一转念便想到安妮卡可能握有证据。
“我请求在签署保密协议后阅读一部分数据。”埃克斯壮说:“我得确认莎兰德确实有过她所宣称的经历。”
“谢谢。”安妮卡说:“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证实了泰勒波利安医师不止说谎,还违法散布他自己供称被列为机密的资料。”
“记下了。”法官说。
艾弗森法官顿时提高警觉。安妮卡极不寻常地对一名证人发动凌厉攻势,而且已经推翻他很重要的部分证词。她还宣称她所说的一切都有证据资料。艾弗森法官调整了一下眼镜。
“泰勒波利安医师,根据你自己写的这些病历……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莎兰德被束缚了几天?”
“我不记得次数有那么多,但如果病历上这么写,应该就是吧。”
“总共三百八十一个日夜。你不觉得太多了吗?”
“多得很不寻常……的确是。”
“如果你十三岁时,有人把你绑在铁架床上超过一年,你会作何感想?像不像是酷刑?”
“你要了解,病人对自己和他人都可能造成危险……”
“好,我们来说说对她自己造成危险。莎兰德曾经伤害过自己吗?”
“有这样的疑虑……”
“我把问题重复一遍:莎兰德曾经伤害过自己吗?有还是没有?”
“身为精神科医生,我们必须学会诠释事情的全貌。关于莎兰德,举例来说,你可以看到她身上有许多刺青和环洞,这也是一种自戕的行为模式,一种伤害自己身体的方法。我们可以把它解读为自我憎恨的表现。”
安妮卡转向莎兰德。
“你的刺青是一种自我憎恨的表现吗?”
“不是。”莎兰德回答。
安妮卡又转回来面向泰勒波利安。“这么说,我戴耳环还在身体某个私密处刺青,你也觉得我会对自己造成危害?”
潘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