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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替她感到难过?”
“不会。发生在她身上那一大堆烂事都得怪她自己,但我的确很同情她,也觉得和她休戚与共。”
“可是你既不爱她也不爱爱莉卡吗?”
他耸耸肩。费格劳拉看着一辆阿米哥23帆船噗噗地超越一艘汽船往码头驶去,因为来得较晚,航行灯已亮起。
“如果非常非常喜欢某人就是爱,那么我应该算是爱着几个人。”布隆维斯特说。
“而现在是爱着我?”
布隆维斯特点点头。费格劳拉皱起眉头看着他。
“你觉得困扰吗?”
“你是说对于你带女人来这里?不会,但让我觉得困扰的是我实在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我没法和一个随心所欲乱搞女人的男人发展关系……”
“我不会为自己的生活方式道歉。”
“我想就某方面来说,正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我才会爱上你。和你上床很简单,因为你不会废话又让我感到安全。但这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我屈服于一种疯狂的冲动。这种事不常发生,也不在计划之中。结果现在走到这步,我只是变成你邀请上这儿来的另一个女人罢了。”
两人沉默以对片刻。
“你可以不必来。”
“不,我非来不可。麦可啊……”
“我知道。”
“我很不快乐。我不想爱上你。结束的时候会让我痛得受不了。”
“听我说。自从我父亲去世、母亲搬回诺兰后,我便拥有这间小屋,至今二十五年了。当时我们分了家,妹妹取得我们的公寓,小屋归我。除了早期一些交情不深的人之外,在你之前有五个女人来过这里:爱莉卡、莉丝、八十年代和我在一起的前妻、九十年代末我曾认真交往过的一个女人,还有我两年前认识的一个人,我们现在偶尔还会见面。我和她的情况有点特殊……”
“我想也是。”
“我留下这栋小屋是为了能够远离尘嚣,享受些许宁静,所以多半是自己来。我会看书、写作,也会坐在码头上看船,放松自己。这不是一个秘密的爱巢。”
他起身去拿方才放在阴凉处的酒。
“我不会作任何承诺。我之所以离婚是因为爱莉卡和我离不开彼此,”接着他用英语说道:“去了哪里?做了什么?T恤哪来的?”
他说完为两人斟了酒。
“但我已经好久没有遇见像你这么有趣的人。我们的关系好像从一开始就全速冲刺。从你在我家门外等我的那一刻起,我大概就爱上你了。在那之后偶尔几次在自己家里睡觉,总会半夜因为想要你而醒来。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想要一段稳定的关系,但我真的很怕失去你。”他看着她。“所以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好好想想吧。”费格劳拉说:“我也是深深被你吸引。”
“事情开始变得严重了。”布隆维斯特说。
她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忧伤。他们没有聊很久,天色转黑后便收拾桌子进屋,关上了门。
开庭前的星期五,布隆维斯特站在斯鲁森的Pressbyrn报摊前,阅读早报头版。《瑞典摩根邮报》的总经理兼董事长博舍终于屈服,递出辞呈。布隆维斯特买了报纸,走到霍恩斯路的爪哇咖啡馆吃稍晚了点的早餐。博舍以家庭因素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辞职。外界指称他命令爱莉卡掩盖一则有关他涉入零售企业维塔瓦拉的新闻,迫使爱莉卡也一并辞职,对此他不愿表示意见。不过边栏有一则报道说瑞典企业联盟的主席决定成立道德委员会,调查瑞典公司与东南亚那些已知剥削童工的企业间的往来情形。
布隆维斯特开怀大笑,然后折起早报打开爱立信手机,打给TV4电视台“She”节目的女主持人,她正在吃午餐三明治。
“你好,亲爱的。”布隆维斯特说:“我想你应该还有兴趣跟我吃晚餐吧。”
“嗨,麦可。”她笑着说:“抱歉,可惜你不是我要的类型。”
“没关系,那今晚出来和我谈谈工作如何?”
“你手边在做什么?”
“两年前,爱莉卡和你谈了有关温纳斯壮事件的交易,我也想和你谈一笔类似的交易,结果会一样精彩。”
“我洗耳恭听。”
“还没谈定条件之前,不能告诉你。我们正在准备一篇报道,将来会出书和杂志特刊,一定会造成轰动。只要你不在我们发表前泄漏任何消息,我可以破例让你看所有的数据。这次的出刊特别麻烦,因为必须选在特定的日子。”
“新闻有多大?”
“比温纳斯壮还大。”布隆维斯特说:“有兴趣吗?”
“你是说真的?在哪碰面?”
“萨米尔之锅如何?爱莉卡也会来。”
“她是怎么回事?被《瑞典摩根邮报》扫地出门后又回到《千禧年》了?”
“她没有被扫地出门,而是和博舍意见不合,所以请辞。”
“这个男人好像真的很差劲。”
“这点你说对了。”布隆维斯特说。
克林顿用耳机听着威尔第的作品。如今生活中几乎只剩音乐能让他远离洗肾机以及下背部与日俱增的痛楚。他没有哼出曲调,只是闭上眼睛,右手随着音乐挥动,仿佛独立于这个分崩离析的躯体之外,拥有自己的生命。
世事便是如此。诞生、生存、变老、死亡。他已经尽完自己的责任,接下来只剩崩解了。
他对人生感到异常满意。
他是为了友人古尔博而表演。
今天是七月九日星期六。只剩四天就开庭,“小组”可以开始将这堆乱七八糟的事全抛到脑后。上午他接到了消息。古尔博比他所认识的任何人都坚强。把一颗九毫米的全金属壳子弹射进自己的太阳穴,应该必死无疑,但古尔博的身躯却撑了三个月才放弃。除了运气之外,很可能也和医生们为了让古尔博活命而奋斗不懈有关。而且最后夺走他性命的是癌症,不是子弹。
古尔博死得很痛苦,这让克林顿感到哀伤。虽然无法与外界沟通,他偶尔仍处于半清醒状态,医护人员轻抚他的脸颊时他会露出微笑,痛苦时也会唧唧哼哼。有时候他会试图说出单字或甚至句子,但谁也听不懂。
他没有家人,也没有一个朋友来探病。他最后接触到的生命是一个名叫莎拉·纪塔玛的厄立特里亚籍夜班护士,她一直在病榻前照顾他,并在他合眼时握着他的手。
克林顿知道自己很快就要随昔日战友而去,毫无疑问。活着等到换肾的机会,一天比一天渺茫。每次做检查,肝脏与肠道功能似乎愈来愈弱。
他希望能活到圣诞节过后。
不过他满足了。在所剩无几的日子里还能忽然重返工作岗位,进行如此惊人的任务,让他几乎有种不真实的、轻飘飘的满足感。
这是他意想不到的恩赐。
威尔第的最后几个音符消失之际,刚好有人打开房门。这是火炮路上“小组”总部里供他休息的小房间。
克林顿睁眼一看,是瓦登榭。
他已经认定瓦登榭会是个累赘。他完全不适合担任瑞典最重要的国防先锋部队的指挥官。克林顿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和罗廷耶怎会如此失算,竟将瓦登榭视为合适的继任者。
瓦登榭是个需要顺风推助的战士,若遇上危机就显得意志薄弱、犹豫不决。一个胆小又没有骨气的累赘,将来很可能全身瘫痪、无力行动,任由“小组”灭亡。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有些人有天分,有些则是一到紧要关头就畏畏缩缩。
“你找我?”
“坐吧。”克林顿说。
瓦登榭坐了下来。
“我人生走到这一步已经不能再浪费时间,所以我就直话直说。等这一切事情告一段落,我要你辞去‘小组’的主管职务。”
“是吗?”
克林顿口气转为缓和。
“瓦登榭,你是个好人,只可惜你完全不适合接古尔博的位子,我们不该给你这个责任。我生病之后,我和罗廷耶无法好好处理接任人选的事,是我们的错。”
“你们一直都不喜欢我。”
“你错了。我和罗廷耶担任‘小组’负责人的时候,你是个很优秀的管理者,没有你的话我们会很无助,而且我也很欣赏你的爱国心。你的缺点就是没有决断力。”
瓦登榭苦笑着说:“经过这些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想不想待在‘小组’。”
“现在古尔博和罗廷耶都不在了,我不得不自己作出重大决定。”克林顿说:“过去几个月来,你一直阻挠我所作的每个决定。”
“我依然认为你作的决定太荒谬,将来会酿成大祸。”
“有可能,但你的优柔寡断却会让我们必败无疑。现在我们至少有个机会,而且似乎行得通。《千禧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他们或许已稍微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却缺乏证据,也找不到证据或我们。至少我们知道的和他们一样多。”
瓦登榭放眼望向窗外的一片屋顶。
“目前还有一件事非做不可,就是除掉札拉千科的女儿。”克林顿说:“如果有人开始挖她的过去又让她开口说话,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过再几天就要开庭,到时候一切也就结束了。这回我们得把她埋得够深,让她再也无法回来纠缠我们。”
瓦登榭摇了摇头。
“你的态度我不明白。”克林顿说道。
“看得出来。你已经六十八岁,来日不多,你的决定并不理智,可是纽斯壮和乔纳斯却好像着了你的魔,把你当成天父一般唯命是从。”
“只要和‘小组’有关的事,我就是天父的地位。我们是有计划的,我们决定采取的行动已经给了‘小组’机会。当我说‘小组’将永远不会再面临如此大的曝光风险时,我是非常有把握的。等这一切过去,我们将着手彻底检验我们的活动。”
“我明白了。”
“纽斯壮会担任新组长。他实在太老了,但却是唯一的选择,他也答应至少会再待六年。乔纳斯太年轻也太缺乏经验,这是你的管理政策直接导致的结果,否则他现在应该早已经验老到。”
“克林顿,你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你谋杀了一个人呀。毕约克为小组奉献了三十五年,你竟然下令让他死。你难道不明白……”
“你很清楚这是必要的。他背叛了我们,当警方渐渐逼近,他一定承受不了压力。”
瓦登榭站了起来。
“我还没说完。”
“那只好晚一点再继续。你可以躺在这里幻想自己是万能之神,我却还有工作要做。”
“既然你这么义愤填膺,怎么不去向包柏蓝斯基坦承你的罪行呢?”
“相信我,我确实考虑过。但不管你怎么想,我正在尽自己的一切力量保护‘小组’。”
他打开门,刚好碰上正要进门的纽斯壮和乔纳斯。
“嗨,克林顿。”纽斯壮说道:“我们得谈谈。”
“瓦登榭正要走。”
纽斯壮等到门关上后,说道:“克林顿,我非常担心。”
“怎么了?”
“乔纳斯和我想了很久,却始终想不明白。今天早上莎兰德的律师向检察官递交了她的自传。”
“什么?”
埃克斯壮拿起保温壶倒咖啡时,法斯特不住地打量着律师安妮卡。当天早上埃克斯壮到办公室以后拿到的文件,让他们两人都吓了一跳。他和法斯特读完莎兰德四十页的自传故事后,针对这份特殊文件展开详细的讨论,最后他认为非得请安妮卡来做个非正式谈话不可。
他们坐在埃克斯壮办公室内的小会议桌旁。
“谢谢你答应前来。”埃克斯壮说:“今天早上送来的这份……呃……说明,我看过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