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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一个几近失重的状态,这种感觉总会在最迫切的危急时刻出现,凡是记者或报纸编辑对此都很熟悉。
当其他人伤心之际,新闻人就会变得有效率。在这个灌足节星期四上午现身在《千禧年》办公室的团队成员,尽管个个震惊不已,最后专业仍凌驾於情绪之上,使他们发愤埋首於工作。对布隆维斯特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和达格属於同一类人,即使他们角色互换,达格也会这么做,他也会自问能为布隆维斯特做些什么。一篇具有爆炸性内容的文稿,这是达格留下的遗产,他为此工作四年,投入了自己的灵魂,如今却再也无法完成。而他生前选择了为《千禧年》工作。
达格与米亚的命案不会像前首相帕尔梅遇害一样造成全国人的伤痛,其调查进展也不会有伤心的国人密切注意。但是对《千禧年》的员工而言,因为涉及个人情感,打击或许更大。而且达格在媒体界人脉广阔,这些人也会追根究底。
但如今布隆维斯特和爱莉卡有责任完成达格的书,并回答几个问题:是谁杀了他们?为什么?
“我可以重新架构未完成的内容。”布隆维斯特说:“我和玛琳得一行一行地将尚未编辑的章节读完,看看哪里需要补充。其中大部分只需依照达格的注记校订即可,不过第四和第五章大多以米亚的访谈为主,这确实是个难题。达格没有注明消息来源,但有一两个例外的情形,我想应该可以使用米亚论文的参考资料作为主要的来源。”
“那么最后一章呢?”
“我有达格的大纲,而且我们谈论过许多次,我多少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我建议撷取摘要作为后记,我也可以顺便解释他的推论逻辑。”
“很好,但我想先过目。我们不能无中生有。”
“不会有这种事。我会以个人的想法写这一章,并署名负责。我会描述他进行调查、最后写出这本书的心路历程,也会介绍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最后我会再次强调过去这几个月来,他在至少十几次谈话中说过的话。他的草稿中有不少可以引述的东西。我想我可以让这些话听起来很有价值。”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想出版这本书。”爱莉卡说。布隆维斯特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爱莉卡取下老花眼镜放在桌上,摇了摇头,起身从热水瓶里倒了两杯咖啡,又走到布隆维斯特对面坐下。
“我和克里斯特已经做好替代期刊的版面设计。我们先用了预定下一期要刊登的文章,再以自由稿件填补空缺。不过会显得有点零散,没有真正的焦点。”
他们默默坐了片刻。
“你听新闻了吗?”爱莉卡问道。
“没有,我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这是每家电台的头条新闻。第二头条则是关于中央党的一项政治措施。”
“也就是说国内根本没发生什么事。”
“警方尚未公布他们的名字,只说是一对正直的男女。也没有人提到是你发现屍体。”
“我敢打赌警方会尽全力压制消息。这样至少对我们有利。”
“为什么警方要这么做?”
“一般警察最恨媒体炒新闻。我猜大概今晚或明天一早,消息就会走漏。”
“如此年轻又如此愤世嫉俗啊!”
“我们已经不年轻了,爱莉卡。我是昨晚被讯问的时候领悟到的,那个女警员看起来还像个学生。”
爱莉卡无力地笑笑。昨晚她睡了几个小时,但也已经开始感受到身心的煎熬。而且,她马上就要成为瑞典最大报纸之一的总编辑。不行,现在不是向布隆维斯特宣布这个消息的好时机。
“稍早,柯特兹打电话来了。负责初步调查的检察官名叫埃克斯壮,他在今天下午举行了记者会。”
“李察·埃克斯壮?”
“对,你认识他?”
“政治小人。肯定会炒热新闻。这件事一定会闹大。”
“他说警方已经掌握部分线索,希望能很快破案。除此之外,倒也没多说什么。不过现场显然挤满了记者。”
布隆维斯特揉了揉眼睛。
“我脑海中一直浮现着米亚屍体的样子。唉,我才刚要认识他们呢!”
“是哪个疯子……”
“不知道,我已经想了一整天。”
“想什么?”
“米亚是侧面中枪,我看见她颈侧有子弹穿入的伤口,额头有穿出的伤口。达格是正面中枪,子弹从他的额头穿入,从后脑穿出。看起来只开了这两枪,感觉不像是单独行动的疯子所为。”
爱莉卡若有所思地看着工作夥伴。
“那么是什么?”
“若不是随机杀人,就一定有动机。我愈想愈觉得这份稿子是最好的动机。”布隆维斯特指了一下爱莉卡桌上那叠纸。她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接着两人彼此互望。
“也许不是书本身,也许他们打听了太多,结果……我也不知道……也许有人感觉受到威胁。”
“所以雇了杀手。麦可,那是美国电影的情节。这本书写的是剥削者、利用者,它点了警察、政治人物、记者的名……难道你认为是这些人中的某个谋杀了达格和米亚?”
“我不知道,爱莉卡。但我们再过三星期就要付印的书稿,可是瑞典出版界有史以来对非法交易所作的最严厉的告发。”
就在此时,玛琳敲门探头进来,说有一位包柏蓝斯基巡官来找布隆维斯特。
包柏蓝斯基分别和爱莉卡与布隆维斯特握过手后,坐到窗边桌旁的第三张椅子上。他端详布隆维斯特,发现他双眼凹陷,还有一天没刮而长出的胡茬。
“有什么进展吗?”布隆维斯特问。
“也许有。据我了解,昨晚是你发现安斯基德那对男女的屍体,打电话报警的。”
布隆维斯特微微地点点头。
“我知道昨晚执勤警员已向你问过话,但希望你能再澄清几个细节。”
“你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那么晚了还去找达格和米亚?”
“这可不是细节,而是一大段故事。”布隆维斯特疲惫地笑了笑。
“我本来在妹妹家参加派对,她住在史托切一个新兴区。达格打我的手机,说他星期四--也就是今天--没有时间来办公室,这是我们原先约好的,他得拿一些照片给我们的美术指导。他告诉我的原因是他们俩决定去米亚父母亲家过周末,而且想一早就出发。他问我能不能早上拿到我家给我。我说反正我住得近,从我妹妹家回家时可以顺路去拿照片。”
“所以你就开车到安斯基德去拿照片?”
“是的。”
“你能不能想出达格和米亚被杀的任何原因?”
布隆维斯特和爱莉卡互瞄了一眼,都没有出声。
“怎么了?”包柏蓝斯基追问道。
“今天我们讨论过这件事,但意见有点不同。其实也不是意见不同,只是不能确定。最好还是不要胡乱臆测。”
“说说看。”
布隆维斯特向他说明达格的书的主题,并提到他和爱莉卡在讨论命案会不会和书有关。包柏蓝斯基沉默了一会儿,思索着这项信息。
“这么说达格打算揭发警察。”
他一点也不喜欢话题起了如此的转变,心里一面想像着有一条“警察的尾巴”在媒体上扫来扫去,引发各种阴谋论的景象。
“不,”布隆维斯特说道:“他打算揭发罪犯,其中有一些刚好是警察。另外也有一两个人和我是同行,也就是记者。”
“你想现在公布这项信息?”
布隆维斯特转头看着爱莉卡。
“没有。”她回答道:“我们一整天都在忙下一期的内容。我们应该会出版达格的书,不过首先要确实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由于出了此事,书必须大规模改写。我们绝不会破坏警方对我们两位友人命案的调查工作,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的话。”
“我得瞧瞧达格的办公桌,不过这里是杂志社的编辑室,若进行全面搜索恐怕有点敏感。”
“达格的资料都在他的笔记本电脑里面。”爱莉卡说。
“我已经整理过他的桌子。”布隆维斯特说道:“有些文件直接指明了想要隐匿身份的消息来源,所以我先拿走了。其他部分你尽管查看,而且我也贴了纸条在桌上,不许员工碰触或移动任何东西。问题是书出版之前,务必保密。我们必须避免内容在警方内部传阅,尤其是我们还要揭发一两名警察。”
该死!包柏蓝斯基暗咒。今天早上怎么不直接过来?但对他们也只是点点头,转换话题。
“好吧。我们想讯问一个和命案有关的人,这个人你应该认识。我想听听你对一个名叫莉丝·莎兰德的女人有何看法。”
布隆维斯特有一度彷佛整个人化身为问号。包柏蓝斯基还注意到爱莉卡以锐利的目光瞥了同事一眼。
“这我就不明白了。”
“你认识莉丝·莎兰德吗?”
“是的,我确实认识她。”
“怎么认识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包柏蓝斯基显然被惹恼了,但也只回答说:“我想问问她有关命案的事。你怎么认识她的?”
“可是……这没道理,莎兰德和达格或米亚都毫无关系。”
“这一点我们会在适当时机作出判断。”包柏蓝斯基耐心地说:“但还是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认识莎兰德的?”
布隆维斯特摸摸下巴的短须,又揉揉眼睛,脑中一片混乱。最后他直视着包柏蓝斯基。
“两年前,我雇用她为我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计划作一些调查。”
“什么样的计划?”
“很抱歉,这点只能请你相信我:这和达格或米亚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早已经结束。任务圆满完成。”
包柏蓝斯基不喜欢听到有人说某某事不方便讨论,即便事关命案也一样,但他决定暂时不去计较。
“你最后一次见到莎兰德是什么时候?”
布隆维斯特稍微停顿之后才开口。
“事情是这样的。两年前的秋天,我在和她交往,这段关系大约在同一年的圣诞节前后结束。后来她就从斯德哥尔摩消失,隔了一年多,我直到上星期才又见到她。”
爱莉卡听了扬起双眉。包柏蓝斯基猜想她也是第一次听说。
“你在哪里见到她?”
布隆维斯特深吸一口气后,快速而简要地说出伦达路发生的事。包柏蓝斯基愈听愈诧异,不确定布隆维斯特的说词有几分真实性。
“这么说你并没有跟她说话?”
“没有,她后来消失在上伦达路。我等了很久,但她一直没回来。我写了字条给她,请她跟我联络。”
“你很确定她和安斯基德那对男女毫无关系吗?”
“我可以肯定。”
“你可以形容一下攻击她的那个人吗?”
“无法详细形容。他发动攻击,莎兰德出手自卫然后逃走。我大概是在四十、四十五码外看见的,当时是深夜,灯光又很暗。”
“你喝酒了吗?”
“我是有点酒意,但并未烂醉。那个人发色有点淡,绑了根马尾,穿着一件暗色的短夹克,肚子很大。我走上伦达路的阶梯时,只看到他的背影,但他打我的时候转过身来了。我依稀记得他的脸颊瘦瘦的,一对蓝色眼睛间的距离很近。”
“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爱莉卡说道。
布隆维斯特耸了耸肩。
“那当中隔了一个周末,你到哥德堡参加那个无聊的辩论节目去了。接着星期一你又不在,星期二我们只匆匆见了一面,这事情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但安斯基德出事后……你竟未向警方提起,这很奇怪。”包柏蓝斯基说。
“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