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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拯闻言一怔,缓缓起身,方才过于专注,竟不知夫人来过。他步出外书房,王朝锁好门,随身在后,往后院府邸行去。
才行至院中,身后便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王朝身形一凝,飞快回头望去,却没发现任何异状。
“怎么了?”包拯停步问道。
王朝复细细扫过周遭,回道:“无事,大概是猫吧。”
待两人离去,一个黑影轻轻巧巧地自屋檐梁上翻落而下,落地时悄然无声,显然轻功不弱。
外书房的门已上了锁,黑衣人也不动锁,只从怀中掏出根小小的银簪子,从旁边窗户的缝伸进去,轻轻一拨,窗户已开。
黑衣人从窗户跃入书房,随即合好窗户,轻轻行至书桌旁,翻检起来。窗外虽月光如水,但因门户全闭,室内颇为昏暗,那人眼神确甚好,伏身翻翻拣拣,有条有理,并不弄乱东西。
“《庆历详定编敕》、《皇祐编敕令格式》……”
“《盐税总要修正》……”
“《刑统》大义……”
难怪包拯这么晚还不去睡觉,原来除了案子,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办。黑衣人在心中暗道,复将这些册子放好。
再待想打开抽屉,忽听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一道剑光如水银流注,直刺过来!
黑衣人慌忙躲闪,身子一矮,从桌子底下滑出,反手从腰际抽出一柄软剑。
两剑相交,火星四溅!
来人一袭红衣官服,黑色官帽,剑光映在他脸上,愈发衬得眉目俊秀。
“展昭!”
黑衣人看清来人面目,心中暗叫不好,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这只猫的对手,还是得赶快溜才行。
他用力格开剑,使了招白蛇吐信,直取展昭咽喉,将之逼开,方趁空跃出屋外。
外间,刀刃如雪,王朝、马汉等诸人个个持刀而立,不知何时已候在当地。
只是一瞬迟疑,后面展昭已紧随跃出,巨阙如电,直奔门面而来……
蒙面黑巾飘然落地!
“莫姑娘!”展昭撤剑收回,星目含怒,“你夜闯开封,所欲何为?”
莫研立在当地,看周遭都是兵刃相向,真是半分办法也没有,只好苦着脸道:“我若说是误会,你信是不信?”
展昭自然是不信:“方才姑娘在书房中找什么?”
“你白日里说,有人留了封信让你去擒我师兄,所以……我想瞧瞧那信是否有线索可寻。”莫研一脸无辜道,“我就是打算瞧瞧,又不是来偷东西的,你们大可不必如此。”
“先将她押入大牢,待明日包大人提审。”展昭示意马汉,沉声道。
忽有一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不必等明日了,把她带到书房吧。”正是包拯的声音,原来他行至中途,听见这边的动静,故去而复返。
“大人!”
展昭本欲劝他先行休息,但想到包拯的脾气,还是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上前缴了莫研手中的软剑,将她带至书房。
“包大人!我是冤枉的!”
包拯才刚刚坐定,莫研就飞快道。
“那么,姑娘倒说说看,他们冤枉你什么呢?”包拯微微一笑,问道。
“冤枉我偷东西啊,可我没偷!”莫研委屈道,“我都说了,我只是想看看那封信。这开封府里头的东西,还没有几样……”她眼角溜过展昭手中的巨阙,“是我看得上的。”
“莫姑娘,展某并未说你偷东西。”展昭道。
“你虽然没说出口,可你的眼神就是那个意思。”
映着烛火,她的眼睛亮得出奇,理直气壮地看着他。展昭一时语塞,虽然此言颇有些强词夺理,但自己当时倒确实是这么想的。
“姑娘想看信,可以对本府直言,为何要夜探开封呢?”
“这个……展大人再三地说你们衙门的事,不让我插手其中。我想,你们大概也未必肯给我看信。再说……”她笑嘻嘻道,“包大人日理万机,劳心劳力,为这点小事打扰您我也不忍心,所以干脆就自己来了。”
包拯方才已看过桌上东西,竟还是自己方才离开时的情形,并未缺少物件。他阅人无数,看这姑娘虽然天真浪漫,但眸正神清,不似奸佞之辈,想来所言非虚。
“姑娘,那封信在这里,你看吧。”包拯从旁取了信,示意王朝拿给她。
莫研接了信,并不急着拆开,将信封对着烛光端详了片刻,又凑到鼻尖闻了闻。接下来,取出信笺,同信封一般端详半晌,方展开来细看:欲擒凶犯锦丰天字二号“姑娘可有何发现?”包拯问道。
莫研皱眉摇摇头,道:“从这信上看,我也猜不出这人究竟是谁。”
一旁的王朝马汉心中不禁好笑,这信无提名无落款,也无地址,根本没有由来可寻,她自然是不会知道。
包拯并不以为杵,仍问道:“那有何线索么?”
“这纸是浙东的竹纸,无加粉、加腊,也不印花,市面上随处可见,普通得紧,并无特别之处。”她凝眉道,“墨是松烟墨,并不加龙麝助香,也是寻常,可见这写信之人并非什么风雅之士。”
闻言,包拯点点头。
“上面的字是小篆,墨迹透纸而出,按提间力道有余而轻灵不足,居然还学人金错刀,写出这样的字……”她看着直摇头,“……我若是他,羞也羞死了。此人必然是个粗通文墨的习武之人。”
“何以见得是习武之人?”王朝忍不住问道。
“非但是习武之人,而且还是个使剑的。”莫研微微笑道,“这字虽然丑,但笔势劲挺流畅,运腕颇为干脆。只是护尾却时有时无,东汉蔡邕《九势》称:‘护尾,点画势尽力收之。’,此人不会护尾,多半是被习剑所误,可见他所习的剑招必是一去无回,没有余地。”
“姑娘所言确有几分道理。”
包拯与展昭相视微笑,目光中满是赞许之意。其实,此信他早已与公孙策展昭二人细细探究过,得出的推论与她所说相差无几。不期然,公孙策日间说的话浮上心头——“我倒真想请大人将她召入衙内,定是个得力助手。”
“姑娘有这般本事,有没有想过为朝廷效力?”他问道。
旁边的王朝等人听他如此问话,便知他意,都是一怔,心中皆道:纵然这姑娘聪明伶俐,但终是年纪尚幼的女儿家,又是江湖中人,如何能让她入公门做事。
独展昭一人,嘴角隐隐含笑,心下却是赞同。他对江湖中人本无偏见,何况这姑娘论才智见识,并不在自己之下。
莫研很干脆地摇头:“我师父说这官府里头没什么好事,我不入公门。”
话音刚落,展昭眉宇微颦,心中暗道:这姑娘倒真是口无遮拦,如此一句话就把这满屋子人都得罪光了。
包拯却不恼,只微微笑道:“姑娘既然这么说,那本府想帮你也帮不上了。”
“此话怎讲?”
“展护卫所言不错,朝廷之事,确容不得外人插手。姑娘想要调查此案,必得入公门才能方便行事。”
莫研不满道:“不入公门,我一样可以查清楚。”
“姑娘所言差矣,死的是朝廷三品大员,这官场上的事错综复杂,既不足以为你们外人道,也非你们局外人能明白的。”
听他说得有理,她一时间也犹豫起来,咬着嘴唇想了半晌:五师兄之事才是当前要务,等师兄的事了结之后再离开公门,岂非两全其美。
如此一想,她便抬头笑道:“好!我答应你便是。”
包拯颔首:“如此便先委屈姑娘,在开封府当个捕快吧!”
“捕快?”莫研歪头想了想,“小是小了点,不过管用就行。”
包拯遂起身,朝王朝道:“明日到制事取个牌给她,此时也晚了,大家也都早些歇着吧。”
看他点了莫研当捕快,王朝马汉虽心中颇有疑虑,但仍依言退出书房。
“莫姑娘,你的剑。”
既然莫研已是捕快,那自然不能再扣着她的剑。展昭看莫研也跟着施施然地往外走,浑然忘了自己的剑还在他手中,只好赶上去递给她。
莫研接了剑,随手往后腰间一插,那剑嗖地一声从她腰间穿进去……展昭定睛望去,这才看清原来此剑的剑鞘便是她身上的绞银丝腰带,软剑轻巧,正好盘在她腰间,倒也方便。
“这捕快,月俸有多少银子?”她抬头问他。
“月俸三两。”
她皱眉:“才三两银子……”
前面包拯刚步下台阶,听见他们说话,转头道:“对了,姑娘夜闯开封,此罪若饶,难以服众,就先扣三个月的月俸吧!”
“……”
莫研瞠目结舌,连银子响还没听到呢,怎么就没了!
第四章
清晨,开封府衙的后街已颇为热闹,从卖早食的小铺里升腾出团团的雾气,一家一家的,豆汁、馒头、包子、汤面等等,林林总总,热气中夹杂着香气扑面而来,直引得人食指大动。
王朝又叫了碗豆汁,然后望向坐在他对面的人——莫研正在吃她的第三个包子,一脸的乖巧模样。却不知马汉絮絮叨叨说得那些衙门里头的规矩,她究竟听进去多少。
“莫姑娘,你初入公门,一时半会也记不清那么多规矩,好在来日方长,你自己多加留心谨慎才是。”马汉热心地讲了这半日,自己连一个包子都未吃,“待会我领着你去见梁捕头,你先和他从巡街开始把。”
“我不……街……”
这话含含糊糊的,莫研费劲地咽下口中的包子,又饮了一大口豆汁,方清脆道:“我不巡街!我是为了我师兄的案子才当的捕快。我去巡街,那我师兄怎么办?”
“你……当捕快都得从巡街开始。”马汉急道。
莫研奇道:“都去巡街了,谁来查案?”
王朝拍拍马汉的肩膀,示意他莫要着急,才缓声道:“莫姑娘,你初入公门,不懂规矩。这新来的捕快都要巡三个月的大街才有资格开始查案。”
“三个月!那我师兄早就过堂了!”莫研不由有些着急,“你们这规矩实在不好,应该改改了。巡街和查案又没有什么关系,难道巡街巡多了,就愈发能查案了?实在是没道理啊!”
不远处还有几个正在用早食的捕快,听见她的话,都往这边望来,王朝马汉顿时大为尴尬,一时也不知该拿她如何才好。
“这个……就稍后再说吧。”王朝硬着头皮接着道,“待会你和我先去领牌,领了牌你便算是走马上任了。这个衣裳嘛……虽然还有几套现成的,只怕尺寸都大,还得请裁缝量了重新再做。”
“不做也没事!这个衣裳,又是黑又是灰,我瞅着实在不好看。”她皱皱眉。
马汉是个粗直的汉子,日里打交道的不是同行就是犯人,说话间自然不懂含蓄。此时看她诸多挑剔,他不满道,“你又不是什么天仙下凡,还挑什么衣裳。”
这话语气颇冲,莫研却也不恼,笑吟吟道:“正因为不是天仙下凡,所以才更得留意衣着装扮。难道长得不好看,还愈发把自己往丑里打扮不成。”
王朝马汉相视无奈,心中皆道:这姑娘怎得事事都有理!
两人正在为难,抬头见展昭朝这里步来,忙起身让道:“展兄!过来坐。”
展昭依言过来,看王朝马汉皆是一脸郁郁,莫研则满不在乎地在吃包子,两相对比,不由让人觉得有几分滑稽。
王朝见展昭眼圈隐隐发青,遂叹道:“昨夜里直闹到三更多,展兄回去也没落下觉吧?”
展昭笑道:“我历来睡得浅,早就习惯了。你待会可是要带莫姑娘去领牌?”
“正是!”王朝颔首,无奈地扫了莫研一眼,后者已开始吃第五个包子了,“我原说让她跟着梁捕头巡街,梁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