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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将她抱了抱,安慰这个哑女,心中更是难受,脑子里却转过数个念头。于谦为何获罪,那告示上却是说于谦媚骨事敌,勾结瓦剌。
这等原因,简怀箴是万万不会相信的,多半另有缘故。只不过她和白清清远居江南,自然不甚清楚。
要救于谦,不能鲁莽行事,须得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方能布置对策方略。只不过于谦一个月后,便要被处斩,时间并不多,动作要迅速。
简怀箴手指轻轻擦过脸边的鬓发,黝黑深邃的眸子中,透出一丝晶晶莹莹的光芒。隐居在江南,却不曾磨灭她骨子里的坚毅果决,少女时候的坚定一下来似乎全回来了。
看来,事到如今,要出动“烛影摇红“和“忏情门”了。
这两个组织,是当初简怀箴为了对付纪德妃、朱高煦和大宝法王一干人而设立。原本是暗杀刺探为主。后来,纪德妃一干人的势力被消灭,这两个组织也转成两个门派。这两个门派中,昔日有简怀箴培养的无数的探子和死士。
退隐后,这两个门派由自己的心腹上官鸣凤和南宫九重统领。上官鸣凤本名应欣儿,南宫九重唤作古蓝烟,她们昔日都是简怀箴的侍女,她们的功夫,也都是简怀箴交的。这些年来,“烛影摇红”和“忏情门”发展壮大,跻身进入江湖四大门派。上官鸣凤和南宫九重,也都是独当一面,威震天下的一代宗师了。
简怀箴细细思量,听上官鸣凤和南宫九重这月的书信说,夺门复辟后,太监曹吉祥越发位高权重,深受英宗宠幸,“烛影摇红”和“忏情门”杀的那些贪官,十个有九个是这曹公公的爪牙。简怀箴隐隐觉得,这个太监已经是大明王朝的一颗毒瘤。而于谦获罪,会多半和曹吉祥有所牵扯、
曹吉祥任司礼太监,宫中宦官的一切事务全由他统领,东厂的特务机构也是司礼太监的权利范围,更替皇帝掌管内外一切章奏和文件,代传皇帝谕旨等等事故。
民间传说曹吉祥和将军石亨与于谦不睦,二人皆是皇帝的宠臣。他们二人都是位高权重之臣,又肆无忌惮,若不是此二人弄权,以于谦的官声与威望,哪里能轻易获罪?
简怀箴微微蹙眉,回房写了两封书函。她慢慢踱着步子走到廊檐之下,从青木鸽子笼中取出两只鸽子。把两封书函分别放到鸽子身上,然后双手高高扬起来。
白鸽飞了起来,冲向空中,翅膀扑扑做声。简怀箴望着那两只飞远了的鸽子,弯如新月的眉毛不由得轻轻皱起。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平静的日子,便伴随着那官府贴上的告示,被粉碎得四分五裂。
两封书函,一封是给“烛影摇红“的宫主上官鸣凤,一封是给她的师父龙语萍。要想既救于谦,又救方寥,便只能靠她们了。
白清清熬了粥,简怀箴端到了方寥面前,粥很清淡,少了味道。方寥慢慢的喝了一口,心中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碗粥喝到口里,慢慢有一种奇怪的滋味。其实这粥也许也没什么特别,只不过因为身边有那个人,有简怀箴。
曾经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那爱恨原本如此浓烈,现在却清淡如水,偏偏尝在舌头尖,又似乎有了异样的滋味。
夜色,如同黑色的帷幕,慢慢吞没了天地间最后一丝光华。天空中几颗明亮的星子,犹如水钻一般,莹润晶亮。
简怀箴抬头望天,心中蓦然呈现出一个人的影子。那是个头发枯黄,脸色惨白的女孩子,只有一双眼睛,美丽的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她是她的妹妹,叫萦萦。可是她,已经失去她很久了。只能梦魂萦萦,偶尔缅怀往事的时候,想起这个女子。
简怀箴决定为方寥施针。烛影幢幢,墙壁上勾勒出人的影子。
简怀箴再一次取出紫云纹雕花盒子,取出那九只金针。
简怀箴茫然想她已经老了,昔日乌亮如瀑布的发丝中,已经有了白头发。
年纪一大,心也越来越小,只希望所有人都是平平安安,包括白清清和于谦,包括方寥和那人——江少衡,还有很多很多活着的人。
简怀箴定住了神,眼睛里闪过一抹光彩,寻着方寥七筋八脉周身穴道,这上弦金针差不得分毫,简怀箴也分不得神。简怀箴的额头上隐约渗透出汗水——
方寥脸冷冷的看着他,眼睛里还是流露出一抹疼惜,这种柔情,是少年的他绝对不会露出来的。那时候的他,冷冰冰的好像是石头刻成的。爱情曾经让他痛苦,可到底还是战胜了恐惧。
他痴痴的看着简怀箴素净的容颜,多少年了,这是什么滋味呢?
就算简怀箴头发全白了,脸上都布满了皱纹,方寥的心目中,她仍然是昔日尚书府门前中,第一次初见时候那清丽动人的女子。
方寥盯着她,心中阵阵疼痛,有生之年,还能相遇,实在算得上是一种难得的福分。只是若是当初他能放弃仇恨,也许两个人——
他知道自己想多了。
他闭上眼睛,不要继续去看她。金针刺穴,带来了微微的痛苦,这小小痛苦,对方寥当然微不足道。
他这一生,也不知道受过多少伤,却从来没有在乎过,如今他冷硬的身躯上,早就布满了伤痕。
唯独心灵上的伤口,一生一世都疼痛如昔,永不能忘。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张沾水的帕子,盖在他的额头,为他擦去汗水。方寥睁开眼睛,发现简怀箴宁定的双目中微微带着关切。
她还是关心我的——
方寥怔怔的想,他茫然伸出手,握住了简怀箴的手掌。
简怀箴看着他,眼前忽然飘过另外一个俊雅的身影,那个人温润如玉,摇着扇子时候,目光那般的宁定温和,一想到那个人,简怀箴胸口还是一阵的搅痛。
叹有缘,却恨这般缘分。当初撕心裂肺的疼痛,过去了许多年后,磨得平了,但是到最后,还是有一抹忿忿然求而不得的遗憾,怎么也不能释怀。
简怀箴很久没有去想江少衡了,那温润如玉的江少衡,那如朗月清风般的江少衡,那眉间带着心事,却仍然笑得一派释然的江少衡。
心中有一点点的痛,并不重,只不过如一根针细细的扎了一下。
方寥握住她的手时候,她却忍不住想到江少衡。
简怀箴慢慢的抽出了手,方寥眼睛里突然冒出了细微的火焰,接着又慢慢的平静了,一如简怀箴初遇到他时候,那般冷然无波,浑然没有身为人的情绪。
只不过那冷漠的眸子落在简怀箴身上时候,简怀箴反而感觉到了一抹的暖意。
一只雪白的鸽子扑扑打着窗台,是“烛影摇红”传来的消息。于谦被捕,一个月后处斩的消息,全尽数写在白色的绢绸之上,密密麻麻的。
原来,于谦出事的消息传出后,上官鸣凤心知简怀箴和白清清姐妹情深,早就刺探好消息,准备传回来给她。
于谦从被捕到被判斩首,这个中情由,委实复杂。上官鸣凤只怕消息探得不真不全,也不敢冒然传给简怀箴。等事情来龙去脉,上官鸣凤尽数掌握了,方才飞鸽传书,传来消息。
一直以来明朝西部,常受游牧的蒙古族的滋扰,连绵兵祸不断。元时蒙古族侵占中原,当时这西部之地,被称为斡亦剌。
后来以明代元,中原尽逐蒙古,然而明朝西部的蒙古部落,却仍然强盛,被称之为瓦剌。
游牧民族不事种植业,只以放羊牧马为生,连煮肉的铁锅,自己都做不出来。
因此从前常会骚扰边界,进行抢掠,如风一般掠来,杀人掠货之后,再行退走,称之为打草谷,百姓苦不堪言。
直到蒙古统一中国,当时的斡亦剌地区,也受部分汉化,开始有部分的农业发展。当时此地有四大部落,这些蒙古部落大半定居在阿尔泰山麓至色楞格河下游的广阔草原的西北部。
之后明朝和瓦剌多次用兵,双方折损兵士无数,这些蒙古人一直野心不死,想要重新夺回中原之地,恢复当初蒙古族的荣耀。
直到本朝初年,脱脱不花统一蒙古,实为傀儡,大权尽在丞相脱欢之后。脱欢野心勃勃,有攻占大明疆土的野心,一直对大明用兵。当朝的皇帝英宗,也分外为之忧心。
这个时候,他宠爱的太监王振,用那三寸不烂之舌,对英宗百般鼓动,想英宗御驾亲征,与那瓦剌决一死战。英宗只想着自己若能功成,就自然成了史书中所记载的那千古明君,不由得飘飘然然,就应承了王振。
这个时候,却有个人死谏英宗,陈述利弊,告之总总弊端,而这个人却正是于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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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江湖令
简怀箴看完了前因后果,心中涌动着阵阵的怒意。
一个自以为是刚愎自用的皇帝,一个善于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的阉贼,将这朝廷这天下闹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她虽没有怒而派桌,眼角眉梢却忽的浮起一丝凌厉之气。
方寥已经知道简怀箴怒了,在旁边沙哑的说:“这绢上写的是什么?”
简怀箴将绢递给方寥,方寥看了,眼中似笑非笑,露出一些讽刺:“这皇帝——”他冷然说:“他嫉恨于谦当年拥立景帝,想处置他以死刑,英宗身边却只有那个善于谗言的曹吉祥。我看这场仗必败,英宗也必杀于谦,除非——”
方寥突然笑了:“除非于谦反了大明朝廷,继续愚忠,只是死路一条。”
简怀箴心中微沉,方寥最后一句,不过是无稽之谈,然而于谦当真死去,白清清岂不是注定抱憾?何况,她乃是大明朝堂堂长公主,又岂能允许皇帝滥杀无辜。
她心中有个声音坚定的说:“不能,决计不能。”、
白清清伸出手掌,抹去了额头上的汗水,全不知道那暗处有一双眼睛冷冰冰打量。那暗处打量白清清的人穿着道士服,无涯嘴角微微一笑,伴随他的动作,头冠轻轻的颤抖。他摸出一把雪亮的飞镖,在手中把玩。
若是别人知道他是唐门弃徒,定然会十分惊讶。当年他尚不叫无涯,而是唐门里的一个叛徒,因为畏惧唐门,所以才投靠了曹公公。他清秀的脸上流露出扭曲的表情。
这女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被曹公公追杀。看她人很柔弱,也不会武功,举止间更不似官宦人家的妇人,曹公公却大张旗鼓要杀了她。只不过这和他也没关系。
寒光一闪,雪亮的刀光从他的手指间飞了出去,直掠向了白清清的喉咙,他有信心自己的飞刀能顺利插入白清清的喉咙,白清清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然而这个时候,一道雪白的绸绢却横空飞了过来,将那飞刀卷走。
白清清恍然未觉,她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从鬼门关走上一遭。雪白的绸绢飞去缠无涯的咽喉,无涯身体往后一掠,眼中怒气一片,心中却清明了。这一路上,曹公公连派了八路杀手,前去刺杀白清清,只不过却都无功而返,这个女人好像真的不简单。
白绸不断飞舞,遮得那人身影飘飘忽忽的,不甚清楚,五枚铁蒺藜从无涯的手中飞了出去,打着旋儿飞舞,将那白绢搅得粉碎,片片飞舞,好像白色的蝴蝶。
这时候一道白色的人影却飘飘落下,足不沾尘。出现在无涯面前的,分明是一名俊秀的少年,他一条手臂横在胸前,手掌中仍然捏着半截白绸。
白云驹有些惋惜的看着掌中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