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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地向那个“女鬼”的身后指了指,向白枫示意。在那女子身后的地上,一条长长的投影清楚地出现在皎洁的月光清辉中,虽然,我不能确定,女鬼是不是真的就没有影子,但这种安慰对白枫应该有用。
那个“女鬼”身影僵直地走到离我们不远的一个小土丘旁边,好像到达了目的地一样,她轻轻地坐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地坐着!
黑夜里,在满是荒坟的地方,你如果发现有一个身影一动不动地坐在坟边,就算那是一个人,这也绝对会叫人汗毛倒竖,脊背发凉,其实,当时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过了一会儿,那个“女鬼”舒了口气,声音幽幽地说:“哎,达哥,你想我吗?虽然昨天我们刚见了面,但是就一天没有见到你,我就觉得好像有一辈子了!我想你想得心里发慌。现在来到你身边,和你说说话,我就觉得安心,你呢……”
“女鬼”轻轻撩了撩垂下来的长发,露出了半张煞白的脸颊,继续梦呓般的说着:“我知道,你肯定也很想我,你不用抵赖,我知道的。你忘了我们结婚以前,你一天看不到我,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都是你跟我说的,你还不承认吗?哎!想想那时你可坏了,每一次见到人家,你都好像一匹恶狼,抱着人家就亲,就像是我嘴上抹了蜜一样,连人家花了好长时间抹的口红都吃干净了……其实我那时候对你生气发火,怪你骂你,那都是假的,其实人家喜欢你这样的,人家抹口红不就是让你来吃的吗?”
我听着听着她的话,突然明白了这个“女鬼”的身份,因为她坐在坟边,声音幽幽地说着这些缠绵的情话竟然使我产生了幻觉。我突然觉得坐在那里的不是一个毫不相识的生人,而是我曾多次见过的人。我觉得那就是白小娟,在新婚之夜死了丈夫的可怜女人!
白枫攥着我的手突然颤动了一下,猛地松开了,我知道她也明白了这个女人的身份,知道她并不是一个女鬼,而是一个可怜的小寡妇。而且,她之所以放开我手的原因并不单单是确定了女人的身份之后,心里不再恐惧,而是因为她说的那些情意绵绵的话,这些话别说是一个还未结婚的青春少女听到会感到羞赧,就是我这个粗壮的大男人听起来也有点面红耳热。但是,这些情话并不是给一个搂住他的心爱男人说的,而是说给埋在地下的冰冷骨灰,这又是多么悲凉凄惨的一件事情!
她还在不停地述说着,好像她死去的丈夫就坐在她身边一样。她说着两人的过去,说着两人的缠绵,说着两人的新婚之夜!虽然,我知道这个女人已经精神不正常了,但就是因为不正常,她所说出的话才更加感人,那是从心底里直接流淌出来的,不带任何的矫揉造作和刻意粉饰。
我不能再听下去了,不是因为那些话听起来会让人多么的脸红耳热、想入非非,而是我心中渐渐涌出的悲伤情绪令我想要哭出声来。一个柔弱女子,一个惧怕黑夜如同惧怕死亡一样的女子,在夜深人静的荒郊野外,在清冷的月光下,坐在丈夫的坟头,向他述说着自己的情愫,这如何能令人平心静气地听下去!我看到身边的白枫不停地伸手擦拭着脸颊,我不用去看也知道,她恐怕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正在我打算拉着白枫悄悄地离开这里的时候,突然听那女人说道:“……我知道你是被幽灵带走的,我也知道你多么的舍不得我,但是你不能不走,这是你出生时就被安排好的命运,这不是你的错,你必须去还债!我不怪你撇下我走了,我只想着能够跟你一起去,永远在一起。但是,她不会带我走的,我不是她的亲人,她不会的!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们有一个可爱的孩子的,可是他们又将她夺走了,永远地夺走了……哎!我什么都没有了,现在我只能躺在你身边,这样我才觉得心里好受,你抱抱我吧!”说着话,女人僵直的身子就躺在冰凉的地上,身子微微蜷缩,好像正依偎在自己男人宽阔厚实的胸膛上。
我拉起白枫慢慢地站起了身子,想要蹑手蹑脚地离开这里。但是就在我们站起身子的时候,我突然看到远处的树丛中有什么东西晃了晃,心里不禁一动,拉着白枫就往那个方向跑去。
我可以肯定那个晃了晃的东西绝对不是一只野兽,因为在我们没有站起来的时候,它也静静地隐藏在那里,直到看到了我们的身影后才突然离开了。这说明那绝对不是野兽,如果是野兽的话,它不会惧怕我们而不惧怕那个女人!
我们追进了树林,离坟地越来越远,白枫突然停了下来,担忧地说:“那个女人怎么办?我怕她会失足掉进水塘里!”
我停下了脚步,郑重地说:“看来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如果要出事早就出事了。而且,如果真能死在自己丈夫的坟前,对她而言也不一定是件坏事!死亡比起痛苦的煎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白枫喟然叹了口气,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我们又开始向前追去。月光下虽然看不清那个东西的影子,却能听到前面不停发出的声响。我们不敢放松,一路狂追。
前面稀疏的树木渐渐地变得稠密起来,地势也开始有了变化,像是陡然爬起了高坡。我向上看了一眼,树影斑驳中,能看到面前是高高耸立的山岗,月光也被它遮住了,山岗越往上越往一起收拢,尖尖的形成了一座尖塔的形状,我们已经进入压龙山了。
【三】
也许压龙山有供行人攀登的崎岖山道,在那里上山应该会容易许多,但是我们是第一次上山,要想在被树木杂草几乎遮住本来面目的黑夜里找到它十分困难。更何况我们不是在山间漫步,而是在追寻一个东西的踪迹(我不敢确定那是一个人),就是能找到也完全没有用处。
林中不是很黑,清冷的月光透过高高低低的树木洒下来,投下斑驳的光影,显得更加光怪陆离。
我不敢跑得太快,害怕白枫落在后面,而且荒山野草中也隐藏着很多荆棘,我必须加倍小心。幸好,那个东西好像跑得并不快,我能够听到它在前面踩踏野草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我们就这样跟着它一路向上攀爬,扒拉着直没至膝的杂草开辟道路。林子里不时会传来猫头鹰的“咕咕”鸣叫和狐狸发出的像极了厉鬼夜泣的诡异声响,还有一些辨不出是什么动物的奇怪声音。
这件事过去以后,我每当想到这天晚上的经历,都会为自己的冒失感到后怕,因为压龙山是一座气势磅礴的大荒山,如果吸引我们追过去的是一只凶残多智的野狼,它正在将我们引到一个早已埋伏好的圈套里,我和白枫一定会不留半点痕迹的凭空消失,成为它们的一顿美餐。等到明天一早蔡元发现我们失踪并上山寻找时,恐怕我们早已到了这群野兽的肚子里。就算不是野狼,我们只要在林中碰上诸如黑熊这样的大型野兽,我们活命的机会也微乎其微。
可是当时,我没有想到这一点,白枫可能也没有想到,这不是因为我生性鲁莽,而是当我见到那个坐在丈夫坟前窃窃倾诉的女子时,我的神经受到了很大的触动,一发现周围有动静,立即想到那可能就是凶手,我只有一个想法,无论追到天涯海角,我都要将它擒住。
我们一路追着,前面也一直发出“沙沙”的响声,那响声既像是一种轻蔑的挑逗,又像是一种讽刺,它在阴森森地向我发出挑战:来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我们必须追上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凶手”跑掉!
我一向为自己的体力感到自豪,我可以一口气跑上泰山的玉皇顶,再从山顶上毫不停歇地跑下来,却不会感到如何疲倦。但这次,在追了两个小时以后,我已经有些气喘了,仅仅依靠两个鼻孔的呼吸已经难以满足我肺部对氧气的需求,只能张开嘴呼呼地喘息。
这里的山势不但陡峭而且杂草丛生,突出的尖石会冷不丁冒出来,故意绊我一跤,给本来就艰难的行进过程造成一些阻碍。
白枫也在大口喘气,而且呼吸的声音也越来越急迫,但她却丝毫没有落在我后面,就在离我两三米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跟着。
当我们追了约有三个小时以后,前面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刚开始我认为它或许跑得也有些疲累,只是略略歇息了一下,稍微做些缓解,但是在我们又往前追出了几十米后,我也突然停了下来。
白枫喘着气催促道:“怎么了……快追啊!”
我使劲吸进一口气,又大口地吐出来:“你听,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白枫侧耳听了一会儿,疑惑地说:“它是不是藏在了旁边的草丛里,我们追过了?”
我摇了摇头,道:“不大可能,为什么它早不藏晚不藏,偏偏到了这里藏起来了?”我向上指了指,续道,“你看,我们追到头了!”
离我们头顶不远的地方就已经是山顶了。站在这里可以感觉到呼呼的山风冷嗖嗖地吹进我衣服内冒着汗的肌肤上,浑身发冷。
“你的意思是说,这就是它的目的地,它到家了?”白枫沉吟道。
我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一边向上面走一边说:“也许,这就是它一路不紧不慢带路的原因,这里是不是它的家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它是想让我们来到这里!”
【四】
压龙山海拔有一千多米。站在山顶上,呼呼的冷风将我的衣服吹得鼓胀起来。白枫的头发更是从帽子里甩出来,随着风向的变化舞作一团。
白枫已经将我披在她身上的外套的拉链拉到了领口,还是被冷风吹得微微打着寒战。
我很想过去搂住她,给她一些温暖。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只能不停地变换着自己站立的位置,替她遮挡吹过来的呼呼冷风。
白枫一边四处打量一边问:“这光秃秃的山顶有什么古怪吗?”
她说得没错,虽然压龙山接近地面的地方占地极广,但自从上到百余米高以后,就形成了一座高高耸立的山峰,如果用汉字的某个字形来表示的话,那么用“凸”这个字最为合适,下面是粗长的一条“卧龙”,上到分界点之后,就变成了越来越尖削的“金字塔”。山顶并不如何宽阔,方圆也就五六百米的样子,除了高高低低突起的尖石以外,并没有其他奇特的东西。
我大感疑惑,开口问道:“难道是我猜错了?它并不是要将咱们带到这里来?”
“就算是故意引咱们上来,那它到底想干什么?是好意还是歹意?而且,它是人吗?”
“也许只是一只山魈跟我们开的一个玩笑!”我突然想起了蔡元跟我说过的话,于是半带调侃地说。
白枫白了我一眼,撅着小嘴说:“那这山魈也太幽默了吧!大半夜的跑了这么远,就是为了让咱们来吹吹山风?”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吟吟地看着我,不知道她嘴里的这个山魈是在说带我们来的那个还是站在她面前的这个!
我耸耸肩,笑道:“咱们就当晚饭后散散步吧!不是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嘛!”我转过身,迈步向下走。
白枫却突然“咦”了一声,声音满是惊异:“也许,山魈真的想带我们来看一些别的东西!”
在我们登上山顶的时候,挂在天空的月亮正好被一块淡淡的云层遮住了,我只能恍恍惚惚地瞧见白枫脸部的大概轮廓。但就在耽误的这一会儿工夫,清云已逝,明亮的月光又重新洒在了她的脸上,此时,她红扑扑的脸上带着惊异地望着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