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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形船又一次加速,还能动的队员们重新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握着塑料浆,一桨又一桨向前划。动作是那么机械,但每一次入水都是那么稳,没有人喊号子,节拍却依旧整齐。而他们的希望在哪里?就在无边黑暗的最深处。
王佑和孟浩然的身体太弱,没法子动,张健原本也想握桨,但吕竞男说这样会让伤口裂开,反而使情况更糟,没让他拿。岳阳的手骨似乎被卓木强给撞脱臼了,但竟然没感觉出来,幸好亚拉法师给他接了骨,可暂时还是拿不起桨,只能像一个侦察兵那样趴在船头,用眼睛给众人指路。
黎定明的尸体就躺在他的背包上,好像睡着了一般,没有人去惊动,让他继续静静的躺在哪里。只是,每个人都将桨握得更紧,要将黎定明的那份力一齐使上。
心绪随着在黑暗中无声前进的蛇形船游走,卓木强耳边仿佛又想起了阿爸的话:“有光即有影,有明则有暗。人之所以成人,那是因为他们除了生存和繁衍以外,几乎抛弃了作为动物的所有原始本能行为,让自身行为建立在文明的基础之上。然而,人心是复杂多面的,由人群构成的社会更是纷繁庞大,不可能人人都生就一颗充满善意的心。神的正面意义就在于此,他让人类相信美好的事物,相信心灵的纯洁,并在信仰者心灵受到伤害时,给予安慰与补偿……但是,在这世上,黑暗毕竟才是永恒,光明只是短暂的一瞬……”
拉萨。
大昭寺门前广场,两根象征历史的石柱昭然向天,古朴雄浑,揭示着历史的沧桑变迁,用斑驳的文字刻下曾经的盟誓。寺内的座座金顶在阳光下分外耀眼,引得无数游人拍照留念。
此时,广场不引人注目的一角,一位胸前挂着数码相机的休闲装男子正有模有样的拍摄着。他头戴着一顶遮阳帽、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大蛤蟆镜,立领的休闲服又几乎将鼻下的嘴唇和下颚完全遮住,但这样的装束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目,毕竟现在年轻人穿成什么样的都有,更何况在这个中外游客常年来往的地方。这个毫不起眼的男子在小广场转悠了两圈,才向寺门走去,路过唐蕃会盟碑时,“嗤”地发出一声冷笑,充满嘲讽之意。在他身后,一名高大的外籍游客始终保持一定距离跟随着。
从正门进入后往左,是一处巨大的露天广场,男子在广场上长久的驻足,似乎在思索,又似乎还在冷笑。那名高大的外籍游客看了看广场散布的游人,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朝那名挂相机的男子靠近,语气却是非常的谦卑:“先生,我们还是换一个地方吧!这里人太多了。”
恭敬中带几分卑微和虔诚,出声着赫然是马索。
挂相机的男子冷笑着说道:“怕什么?放心好了,若他真地连你都怀疑,那他就无人可信了。”
马索点头哈腰道:“是,是。另外那些人已经有眉目了,他们打算三天后在车臣开一次聚首会,似乎是准备商议联手行动,这是地址。”说完,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回音。
挂相机的男子显然并不耐烦这样一条巨大的哈巴狗跟在自己身后,接过地址后直接道:“柯夫会继续帮助你们的,你可以回去覆命了。”
马索迟疑道:“可是……那个……我回去该怎么跟老板说?”
挂相机的男子道:“你就说,稍晚一些时候,柯夫会亲自打电话给他,别的什么都不用说。”
马索应声,正准备离开,却发现那挂相机的男子还盯着地板看,不禁问道:“先生,这地,有什么特别吗?”
相机男子把眼睛往鼻梁下一拉,露出一双眼睛,马索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每次看到那双眼睛,他都感到心颤,那可是连老板都惧怕的眼神啊!眼睛的上眼睑很平整,好像梯形,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过去奇Qīsuu。сom书,都会感觉那双眼睛正在俯视自己,目光中带着冷漠、悲哀、怜悯。而不论是谁,一看见这种目光,都会立刻感到一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哼!”男子重新扶好墨镜,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地,这片地会被血染红。就在一千年前,朗达玛向寺里的僧侣发布命令,要不转职位天葬师、屠宰师,要不就只能接受活人天葬和屠宰,并说,你们不是一直从事着这样的工作吗?当时,寺庙里的僧侣只有这两种选择,挥动屠刀、剔刀,剜下别的僧侣的肉,或者成为刀下?牲畜的粪便上躺着喇嘛的腐尸,腐臭的尸气充斥着整座寺庙,此后的数十年,不敢有人从这周围经过,可如今摇身一变,却成了最神圣、最圣洁的地方,不是很讽刺的事吗?最美丽的鲜花开在最腐败的土地上,最多蛆虫蠕动的地方就是生物诞生的所在,你明不明白?”
马索道:“先生妙语,果然高深,小的不明白。”
挂相机男子面色一变,冷冷道:“你回去吧!记住,好奇心会害死猫。”
马索离开后,男子仰头望天,透过太阳眼镜,双眼露出深深的悲哀,喃喃道:“车臣啊……看来我还得亲自走一次。”
第四章 浪口余生
黑暗中整齐的破水声,好像死神轻轻打着拍子,每一刻都提醒着这些还活着的人,这是一个随时都会让人失去生命的禁地,这是凡人止步之境,这里是冥河!
急促的拍水声传递着一种信号,死神的脚步,正步步紧逼,寻穴而来。
如果在涌水到来之前,还不能找到可以拴船的石柱,那么等待他们的,就不只是五米浪高那样的漂流了。
“哗啦……哗啦……”船桨入水传来巨大的阻力,像压在众人胸口的一块石头。忍着身体的剧痛,每一次挥桨都牵扯着不住的颤动,但没有人停下。哪怕只多一点点力量,船也能快一点点,而只要快一点点,就多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
“还没有发现吗?”卓木强低低问道。
“没有。”岳阳的眼睛又涨又涩,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张立专为他配了一盏仰角四十五度的探照灯,以方便找到头顶绝壁上用来拴船的柱子或是凹槽。只是,通道内都是被涌水冲刷得无比光滑的石壁,就像在自来水管内部,要想找到那可以拴船的地方,谈何容易?不知道何时就会开闸放水,他们正在和死神赛跑。
死神的脚步很快就临近了,水面开始出现细细的波纹,负责看着前方河道的诸严最先发现这一情况,手一颤,差点将船桨掉入水中。
“来了。”他轻轻说道,只有身边的张立和岳阳能听到,但很快,这两个字便传到每一位船员耳中。张立和岳阳将这简短的一句话像递纸条般,一个一个传下去。
听到岳阳的声音,卓木强深吸一口气,握桨的手更加用力;吕竞男微微一笑,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唐敏的眼中透出惊恐,但看了吕竞男后就变成欣喜;肖恩第一次变了脸色,胡杨队长眼角微微颤动,巴桑磨着上下齿,斜眼瞟着亚拉法师;亚拉法师一动不动,还是那副行将就木的面容,保持着自己的淡定。
又划了一段路程,细碎的波纹逐渐扩散开来,众人耳中开始出现“嗡嗡嗡”的蚊吟声,那是死神战斗的号角。每用力挥一次桨,就离死神更近一步,但是他们没有退路,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勇闯到底。
张立有些耐不住了,抢问岳阳道:“还没有看到有可以停靠的地方吗?我们已经在这条通道里走了这么久,会不会过了?”
卓木强叮咛道:“不要干扰岳阳。”
岳阳心头又何尝不紧张?一双眼睛鼓得都快突了出来,可是放眼四望,只有平滑如镜的黝黑色岩壁,别说石柱,连一丝裂缝褶皱都没有。
蚊吟之声越来越响,人人心中如擂木震鼓,严勇虽面无惧意,但手上青筋绽起,握浆如触电;诸严眼露悲色,手抖脚颤;张健嘴里不住念叨:“世界再神面前败坏,地上满了强暴。神观看世界,见是败坏了……神就对诺亚说,凡有血气的人,他的尽头已经来到我面前。因为地上满了他们的强暴,我要把他们和地一并毁灭……看哪!我要使洪水泛滥在地上,毁灭天下。凡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
赵祥犹豫着,看了看身边的人,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害怕,于是专心致志去控制狂跳不已的心。王佑和孟浩然吃了药、打了针,此刻都还在休息,反而没有感觉。
诸严终于双手发颤地问道:“我们……是不是……都要死在这里了?”
卓木强扭过头去,微笑道:“放心,我们会找到停船的地方的。虽然现在声音响,那潮头其实离得还远着呢!”接着,他的声音一大,喊道:“接着划,来唷!马泉江水高千尺唷——”
高亢的嗓音在黑暗中有如惊雷,众人心头都是一震,从各自的思索中被惊醒。距离卓木强近处的张立和严勇小声应和道:“嘿唷!嘿唷!”
卓木强又道:“飞鸟不渡熊绕道唷——”
诸严、张立、岳阳、严勇、胡杨队长都加入了应答的行列。
“嘿咗!嘿咗!”
声音大了些。
“雾锁江颜浪滔天唷——”
“嘿唷!嘿唷!”吕竞男和唐敏也加入其中,为雄浑的应答音增添几分清脆激昂。
“险滩礁石胜阎罗哦——”
“嘿唷!嘿唷!”张健、巴桑、赵祥也吼了起来,声音越聚越大。
“藏巴的男儿有热血唷——”
“嘿唷!嘿唷!”肖恩、亚拉法师、塔西法师也加入了进来。虽然他们不大明白,可那吼声中似乎真蕴含着一股力量,就像一剂火引,要将体内的血点燃。骨子里迸发出澎湃的热量,一定要借大声呼喊才能宣泄。
“浑身都是力和胆唷——”
“嘿唷!嘿唷!”热血沸腾起来,一群衣衫褴褛、血污满面、浑身伤痛的人,面对那无尽的黑暗,发出了震天的吼声,声音掩盖了船桨激水,掩盖了岩壁蜂鸣。
“敢上刀山敢下海哟——”
“嘿唷!嘿唷!”
“敢穿恶浪迎激流哦——”
“嘿唷!嘿唷!”
一声声发自内心的呐喊,驱逐了所有阴暗和恐惧,伴随着这雄壮的吼声,蛇形船如飞一般向前。朝着死神来临的方向,迎头而上。
卓木强喊道“乘风破浪船似箭唷——”的同时,岳阳不顾嘶哑的吼声终于窜进来:“我看见了!强巴少爷!”
岳阳的灯光牢牢的索死右方十来米高的崖壁,上头突起了一块,像一双巨人的耳朵,耳朵眼里直立着约有一米直径的石柱。
“停!”
所有桨手立刻倒挥船桨,蛇形船就像钉子一般稳稳得钉在河面上。同时,诸严面色惨白地盯着前边,低声道:“我也看见了……”
前方,白色巨龙张开了大嘴,已然进入了探照灯的照射范围内。
张立用双手在大腿上一撑,忍着伤痛霍然站起来,大叫一声:“强巴少爷!”跟着在船上一跺脚跃起。
卓木强哪能不会意?双手一架,正好让落下的张立踩在手心,接着用尽全力往上一托。张立的身体登时再高一米,手腕一番,飞索“嗖”地射出,双脚则不停步地在崖壁上“蹭蹭蹭”蹬了上去。
下面的岳阳早将那捆主绳递出,卓木强将拴有块挂的一头抡起,“呼”的一下子向耳朵眼位置抛去。此刻张立也正巧刚到,而那滔天的白浪同样赶了上来,近在咫尺。十几米高的巨浪啊!蛇形船在它面前就像一条微不足道的爬虫,(奇*书*网^。^整*理*提*供)船内的新队员有些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卓木强将主绳的一头抛出之后,看也不看,跟着就将绳子的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