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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松胤连忙抬起胳膊抵挡,同时顺势跌倒在地。坚硬的枪托正好落在小臂上,还好,份量不算太重,但接下来两名日本兵同时抬腿乱踢乱踹,肚子上和后背上前后挨了十几脚,疼得人差点背过气去。
撒完威风,两名枪兵一左一右架起孟松胤的胳膊,半拖半拉地退出大门。孟松胤终于舒了口气——要是狗日的打完了直接离开,那这场戏就算白唱了。
隔壁的格局完全一样,但关押的人数稍微少一些,正如刘子春所说的那样,二十几个人中,起码有一半戴着镣铐,有几个人还被锁在木栅上无法动弹。
木栅外,站着两名持枪士兵。
孟松胤找了块空地坐下,这才发现,这里的规矩反而没有隔壁大,不必保持间距正襟危坐,可以随便躺卧及轻声交谈。从外表来看,这里的人大都受过刑,脸上和身上都有血迹,有一名身形彪悍的年轻人,整张脸都被烙铁烫烂了,连双耳也被烙得缩至一半,看得孟松胤腿肚子直发软。
坐停当以后,孟松胤首先将屋子里的人大致浏览一遍,去除十几名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和四名女同胞,还有七、八名中年男子,其中,果然有一人全部符合齐教授的描述:“身材强壮、面色墨黑、身穿玄色对襟短衫”。孟松胤暗暗庆幸,还好,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没白折腾。
再细看那黑汉,身上戴着一付“大”字形镣铐,由铁链将双手和双脚禁锢在一起,稍一动弹,铁链便稀里哗啦直响。
天色渐渐昏暗,房顶上的电灯亮了起来,木栅外的士兵一声吆喝,意思是睡觉时间已到。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场面有点混乱,大家纷纷收拾毛毯,排着队到另一边的墙角去行方便之事,而轮到几位女同胞时,事情就变得特别不方便起来,只得相互帮忙将毛毯展开作屏障。最难办的是那些重伤和断了腿的人,必须由两至三人帮忙架到恭桶旁去,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那只该死的恭桶,足有半人来高,简直就像一口水缸那么大,打开木盖后散发出阵阵恶臭,孟松胤掩鼻屏息,差一点便呕吐出来。本来一直在木栅外晃来晃去的士兵也吃不消了,嘴里嚷着“快快的、快快的”,先后退到了门外。
眼见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孟松胤迅速靠近了黑汉。
“幽姿淑态弄春晴,梅借风流柳借轻。”孟松胤在地上蹲了下来,一字一顿地吟咏道。
这是宋代诗人刘子翠颂咏海棠的名句,但在眼下这种臭气熏天的混乱场合咏来,无疑离题万里,滑稽得无以复加。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黑汉眼睛明显一亮,终于面无表情地开口诵出这两句苏轼的名句。“这后备的第二套暗号本来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不到危急时刻不会启用,你们怎么知道的?”
“无锡方面知道苏州出了问题,用电台临时通知的。”孟松胤答道。
“进来又有什么意义呢?”老鲁不慌不忙地说,“这会儿,十八罗汉说不定早已到达上海。”
“什么意思?”孟松胤没听明白。
“那天去接头的时候,一直有人跟在我身后作监视,万一出事,所有的人立即分散转移,”老鲁话说得极快,“退出苏州城后,在四乡继续装作单帮客,伺机再与组织接头。”
“这么说来,我这趟进来纯属多此一举?”孟松胤呆了半晌,垂头丧气地问。
“没错,毫无意义!”老鲁斩钉截铁地说。
四、一表三千里
齐教授原先指望的那条门路,其实根本走不通。
那位伪警署的副署长,虽然平时跟共产党一直眉来眼去,但屁股终究还坐在日本人的板凳上,若是暗中提供点情报什么的,那叫惠而不费,刀切豆腐两面光,而抛头露面去担保一位“思想犯”就大不一样了,那是没事找事,弄把虱子在身上挠痒痒玩。
齐教授一筹莫展,而且也不大方便经常出门,因为守在滚绣坊内的特务们虽未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但仍然每时每刻紧盯不懈。
齐依萱急得团团转,想来想去只有去求表舅,兴许还有一点法子可想。
表舅姓巫,早年曾留学日本,现于省政府民政厅任科长,职位虽然不高,但很得省长高冠吾的器重,在日本人面前也颇兜得转。这些年来,齐家与巫家几乎没什么来往,主要是齐弘文对汉奸嗤之以鼻,所以旗帜鲜明地禁止女儿去巫家走动。
齐依萱找到巫家,却被告知表舅现在已经升迁调任,具体做什么不大清楚,只知道忙得成天不着家,一个月里难得回来几天,实在要见他,只有去十梓街信孚里办公的地方找。
齐依萱马不停蹄直奔十梓街,途中偷偷回头,总觉得不远不近的地方,一直有个身影若即若离地尾随其后。
找到十梓街与五卅路交界处的信孚里,齐依萱一下子傻了眼。
五卅路的两端早被高墙封堵起来,方圆一公里内布满了包括驻屯军司令部在内的日、伪机构,而信孚里的入口处同样加装了铁门并由日本兵把守,士兵的脚下还趴着两条凶相毕露的狼狗。齐依萱硬着头皮站在远处不敢靠近,好不容易等到信孚里的铁门里走出一名文员模样的中国人,这才靠上前去打听表舅在不在这里。
那人问明齐依萱是“巫主任”的外甥女,马上显得极为客气,满脸堆笑充当向导,领着齐依萱踏入铁门,一路畅行无阻地走向一排青砖楼房。
在一座二层楼的办公室内,齐依萱见到了正在打电话的表舅。
“哎哟,是依萱哪?”表舅一楞,放下电话,脸上热情洋溢。
“巫主任,你这位外甥女长得真漂亮啊。”向导一脸讨好的神色。
“呵呵,黄股长,麻烦你了。”表舅笑哈哈地说道。
“哪里话,哪里话,”黄股长转身告退,“你们聊,我还有事情要忙。”
“黄股长,谢谢你领我进来。”齐依萱礼貌地致谢。
“李秘书,这份资料你马上送到政务组去。”表舅拿起桌上的卷宗递给旁边的一名年轻人。
秘书一走,屋子里再无他人,齐依萱稍微寒暄了几句,忙将来意和盘托出,表舅听罢脸色马上一变,慌忙站起身来关上房门,连声责怪齐依萱不该冒失前来,更不该去管这样的闲事。
“这个孟松胤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冒险为他奔走?”表舅皱着眉头问,又用明显埋怨的口吻说道:“十有八九,你已经被人盯上了,身后拖着一条尾巴竟然跑到信孚里来。”
“他是我未婚夫。”齐依萱撒了个小谎。
“哦,这倒情有可原。”表舅手托下巴沉吟道。“可是,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不太清楚。”齐依萱答道。
“这里是新成立的清乡委员会,人事关系特别复杂,”表舅面有忧色,把声音压得不能再低,“这里既有原江苏省政府的人,又有上海沪西七十六号下来的人,两方面的人马暗中都较着劲,所以在这里做事得处处小心,稍有不慎便会阴沟里翻船。”
“舅舅,能不能找人帮忙打听一下孟松胤的下落呢?”齐依萱还不死心。
“做不到,”表舅大摇其头,语气明显不悦,“我如果主动插手这件事,岂不是授人以柄?老实说,你今天跑到这里来,很可能已经给我带来了麻烦。”
齐依萱一下子红了眼圈。
“唉,年轻人就是没脑子啊,好端端的去写什么标语,难道写写就能写跑日本人?”表舅大摇其头,“好在事情不算大,关几天吃点苦头就能出来,你也不必太着急。”
“现在关键是人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齐依萱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本来还指望请舅舅出面,托人情保他出来呢。”
“不可能!”表舅一口回绝,像被胡蜂螫了那样叫了起来。“能关在什么地方?肯定是日本宪兵队?!所以托人情走门路的脑筋,我劝你还是不要动了。老实说,要是一般的刑事案关在警察署,哪怕是杀了人,你们齐家只要把房子卖了凑足一笔钱,我保证三天里边把人给你送回来,可现在是宪兵队……”
齐依萱终于无声地哭了出来。
“唉,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啊。”表舅口气缓和了些。
齐依萱越哭越厉害。
“唉,要不这样吧,我打个电话找朋友问问吧,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表舅有些心软,但随即又再三强调,“仅仅只是问问啊,其它事绝对帮不上忙。”
齐依萱抹着眼泪点点头。
表舅摇了个电话,接通后并无客套,直接进入正题匆匆交谈,看来与对方确实关系亲密。但是,随着话题的深入,表舅的面色越来越严峻,齐依萱看在眼里,一丝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好了,你快死了这条心吧。”表舅一放下电话便指着齐依萱的鼻子来了这么一句。“按道理来说,这种写标语的毛孩子,关个十天半月都会放掉,根本不用托关系,不过这次情况大不相同,任何人都插不上手。”
“到底为什么呢?”齐依萱想起了父亲的那些事,连忙小心试探,“是另有案情?”
“跟案情无关。”表舅回答得非常干脆。“不过,具体原因我不能告诉你。”
“舅舅,我求你了,快告诉我吧。”齐依萱苦苦央求道。
“不行,这不是开玩笑的事,”表舅一口回绝,“能做的我都做了,再说下去我自己都要站不住脚了。”
“我保证不对任何人讲,行不行?”齐依萱还不死心。
“不行!”表舅态度坚决。
“那我今天不走了。”齐依萱干脆坐了下来,摆出准备安营扎寨的态度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赖皮?”表舅又气又急,脸色都发了白。
“只要把原因告诉我,其它事情保证不再麻烦舅舅,行不?”齐依萱继续讨价还价。
表舅沉着脸在屋子里踱了几个来回,自己觉得现在是湿手捏上了干面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只要舅舅告诉我原因,我以后再也不上这里来了。”齐依萱忙递上一颗定心丸。
“唉,算我怕了你,小姑奶奶,”表舅只得屈服,“老实告诉你吧,日本人这次抓了一大批年轻人,大部分都是有文化的学生、技工,有可能送往日本去做工,估计那姓孟的也是这个原因。”
“做工?”齐依萱一惊。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放心,做的是技工,不是苦工,”表舅继续说道,“这个结果还不算太坏,所以你也不必太担心了。”
“怎么可能呢?”齐依萱大叫道。“日本还用得着到中国来找技工?”
“轻点!”表舅不满地提醒道。“你平时大概不看报纸吧?知不知道现在日本实行的是南北并进的国策,大东亚共荣圈计划非但囊括东亚全区,还包括大洋洲地区在内,要占领这小半个地球,你说需要多少兵力和装备?”
“你的意思是说,日本自己人力不够,得从中国补充?”齐依萱有点明白过来。
“现在日本国内兵源紧张,得从朝鲜、台湾等地充实进来,”表舅神秘兮兮地说道,“日本青年都从了军,岛内能做工的人越来越少,连军工生产都无以为继了,以后靠什么来打仗?”
“我懂了,日本人在这里物色技工,是要运回日本去帮他们生产军火!”齐依萱恍然大悟。“难怪这一阵找碴抓人的事特别多,唉,正好让孟松胤赶上了。舅舅,能不能再托托人,把他弄出来呢?”
“你看,又得寸进尺了不是?”表舅极不高兴地嚷嚷起来。“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