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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青木这家伙不是普通人,在车间里根本不允许你靠近,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无影钩”去勾。
二十九、铁锈、钨丝、银粉漆
门上的铁锈越来越厚,用指甲轻轻一刮便扑簌簌地掉落。
孟松胤将这一现象向伊藤英明报告,说很可能是因为连续阴雨,而且车间里经常要用水冲洗地面,所以角落里潮气太重,最好的办法是用银粉漆做一下抗腐蚀处理。
“说得有道理,不处理的话终有一天会穿孔。”伊藤英明完全同意孟松胤的说法。“等青木君来了,我跟他讲一下。”
傍晚时分,青木藤兵卫依例到场,像平时一样手牵狼狗在车间里走一个来回,正在牛头刨旁干活的小江北见了那狗,吓得直往机床后缩。最近,小江北的腿上一直打着绷带,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
伊藤英明见了青木藤兵卫马上迎上前去,领他去铁门边察看锈蚀的情况,不多时,又招手让孟松胤过去。
孟松胤一边走向铁门,一边朝正在钻床旁忙碌的黄鼠狼使了个眼色。
“孟桑,青木君问,为什么别的车间里的铁门都没问题,单单我们这里锈得这么严重?”伊藤英明问孟松胤。
“别的车间有热源,空气没那么潮湿,”孟松胤平静地回答道,“而且我们这里经常要用水冲洗地面,难免会有水溅到门上去。”
青木藤兵卫想想很有道理,阴沉着脸点了点头。这当口,黄鼠狼已经悄悄地靠近过来,离开三、四步路的距离仔细观察下手对象的衣袋和裤兜,紧张判断钥匙串到底放在哪个位置。
“看这里,”孟松胤蹲下身子,用指甲剥弄鳞状的锈末,“最好的办法是将铁锈全部刮掉,再涂上两到三层银粉漆。”
伊藤英明和青木藤兵卫同时弯腰细看,黄鼠狼见机会来到,快速移动脚步靠上前来,同时垂直小臂让袖中的铁钩滑落,以快如闪电的动作让顶端的弯钩前伸,轻轻探入青木藤兵卫因弯腰而充分暴露的裤袋开口处,随即一勾、一转、一拉,三个动作一气呵成,整串钥匙像出水的鱼儿一样被钓了上来。
钥匙相互摩擦着发出轻微的声响,好在车间里机床声轰鸣,青木藤兵卫丝毫没有察觉,倒是旁边的那条狼狗全部看在眼里,虎视眈眈地盯着黄鼠狼一动不动,吓得黄鼠狼差点晕过去。实际上,同时盯着黄鼠狼一举一动的人还有龙门刨旁的李滋,此刻隐身在高大的门柱后露出半个头来张望,怎么也掩饰不了脸上吃惊和恐惧的表情。
好在那狗并没叫起来,黄鼠狼别转身体,一眼就从五把钥匙中找到最大、最厚的耶鲁牌,用手指捏住了放入口袋,摸索着在小棺材内的粘土上按了下去——耶鲁牌的黄铜钥匙正反面完全一样,只需取一个模印即可。
狼狗的红眼珠依然盯着人不放,黄鼠狼真怕它突然叫起来,所以不敢再冒险将钥匙串送回裤兜,而是换了个地方,送进袋口比较宽松的上衣口袋,随后迅速收起“无影钩”,迈动发软的双腿慢慢走开。
狼狗终于叫了起来,冲着黄鼠狼的背影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青木藤兵卫不知道何故,回头看看并无异常,忙拍拍狗头让它安静下来。
黄鼠狼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要小便失禁了,一抬眼,正好与李滋的目光对接。
“我什么也没看见,”李滋欲盖弥彰地对黄鼠狼低声说道,“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放工前,小棺材交到了孟松胤的手上,黄鼠狼说,自己再也经不起惊吓了。
孟松胤学韦九的样把小棺材卷在袖口里,过关时主动举臂接受检查,但执勤的枪兵理都不理,一摆手就放行了。
回到号房,将小棺材交给韦九,任务圆满完成,但黄鼠狼在天井里把偷钥匙的过程被李滋看见的事一说,韦九当场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动手把李滋拉出来揍一顿。孟松胤立即拦住,说这样也好,各走各路,互不干涉。韦九不同意,说万一事情再次坏在他身上怎么办?孟松胤说,那也没有办法,现在要收拾他已经晚了。
老鲁和蒋亭虎对着粘土上的模印研究了半天,讨论了一些应该使用“整模”还是“分模”、分型面和浇铸位置、挖砂造型、加工余量之类的问题,说要是顺当的话明天就能拿出钥匙来。
第二天晚上一回到号房,老鲁眉飞色舞地向孟松胤报告了一个好消息:钥匙的铸造和加工非常顺利,明天中午便能托刘子春带给韦九。
韦九拿到钥匙后马上找机会溜到后门边去试开了一下,但遗憾的是并没成功,钥匙片厚了一点,塞都塞不进去。拿回来后,让蒋亭虎带进车间用锉刀打磨一下后,第二次总算成功了。
韦九对大家承认说,开门的那一霎那,自己确实非常动心,真想立即推开大门逃之夭夭,但想想这么做的后果无疑剥夺了其他弟兄的自由,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再说,一旦日本人发现有人逃跑,马上就会放狗来追,成功的希望也十分渺茫。
“开门以后,我们到底往哪跑呢?”韦九提出了这个最大的疑问。“还有,狗怎么对付?那畜生的鼻子灵得很。”
“西面不是有条河吗?最保险的办法就是过河。”孟松胤答道。“狗倒好对付,我让刘子春弄包辣椒粉来,到时候往门口一撒,准保那畜生晕头转向。”
“好办法。”韦九一拍大腿。“过了河,大家再分散走,愿意去哪就去哪。”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提出来,只是……”老鲁突然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事?”韦九忙问。
“我想……把邱正东、洪云林和林文祥他们这几个人一起带走,”老鲁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我知道这很难办到……”
“不行!”没等老鲁说完,韦九便叫了起来。“这根本就办不到,不是人多人少和危险性大小的问题,而是压根没有办法做到。”
“是啊,他们根本就没法进机械车间来。”孟松胤补充道。“现在别说是他们,就是你和蒋亭虎两个人,到底应该用什么办法进到机械车间来,我至今还是一筹莫展。”
“我知道,他们是你的同志,”韦九拍拍老鲁的肩膀,“但是,现在条件有限,不是不帮,实在是帮不了,只能跑成一个算一个了。孟夫子,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把日本教官们烧水热饭用的电炉搞坏掉!”孟松胤答道。
“电炉?”老鲁和韦九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要使电炉发生故障,最简单的办法不外乎两个:一是在使用中搬动、碰撞,二是令电热丝沾水。相比之下,第二个办法简便易行,而且非常安全。
于是,某个大清早一进车间的大门,孟松胤便直奔墙角,将茶壶里隔夜的茶水倒入那只敞开式电炉的发热盘——当然不能倒得太多,只需让弹簧状的钨丝下端浸到水就行——通常情况下,教官们进车间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烧水喝茶。
高温下的电热丝遇水会产生化学反应,比如说,电解水的过程中会产生氢气,再加上茶水中杂质极多,分解后更容易生成催使电热丝熔断的化学元素。孟松胤如法炮制了几次,小电炉三天以后便罢了工。
教官们都是机械加工方面的好手,但对电气制品并不内行,检查了半天,全都束手无策。孟松胤对伊藤英明建议说,电热丝断了可以接起来,只不过寿命不长,但应急用一下完全没问题。
“孟桑,那就拜托你修一下。”伊藤英明将电炉推到孟松胤面前。
孟松胤用尖嘴钳夹起烧断的电热丝,剪去两边的断茬,将簧状金属丝拉长一些后仔细地铰接在一起。通电以后,小电炉重新发红发烫,乘伊藤英明不注意,孟松胤捡起桌上那段剪下来的电热丝,悄悄放进了口袋。
电热丝约有两寸来长,由钨丝绕成,通电后便会产生一定的电阻率,短时间内能够达到八百度以上的高温。孟松胤将这段钨丝藏在车床的下面,彻底松了一口气。
现在,铁锈和钨丝这两大要件已经齐备,接下来只要得到银粉漆,那就离成功不远了。
更让人高兴的是,银粉漆终于送来了。
一天上午,一名外牢送来了一桶银粉漆和一柄毛刷,直接交到伊藤英明的手中,孟松胤见了连忙自告奋勇说自己以前在工厂里做过油漆工,对付一扇铁门完全是轻车熟路,伊藤英明没有多想便将漆桶和工具递了过来。
孟松胤找来一把三角刮刀,先将铁门上的锈末彻底铲除,同时将其细细地研磨成粉状,乘人不注意的时候,全部用手收集起来装在一只捡来的烟盒里。这一过程,又被龙门刨后的李滋偷偷地尽收眼底。
车间里共约三十人上下,一般都按所来自的号房形成小圈子,互相之间没什么交往,也不允许有过多的交往,所以大家连别人姓什么叫什么都不大清楚——这些人,虽然什么忙都帮不上,但也不大可能给你添乱,一旦大门打开,共享现成的自由,何乐而不为呢?反倒是李滋这种模棱两可之人,一方面是首鼠两端的性格使然,另一方面是压根不相信计划会成功,更由于恶毒的“五人连坐法”的威胁,随时都有可能像一颗定时炸弹那样爆炸起来。
高大、狭长的龙门刨离铁门最近,好处是正好遮挡住别人的视线,特别是那些到处走动的日本教官;坏处是在门边做手脚的话,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李滋的视线。
孟松胤现在开始考虑,到底是不是应该照韦九所说的话做,来一个所谓的“先下手为强”。
废料堆里那些淋过盐水的生铁和纯铁表面锈得比门还厉害,将这些锈粉全部采集起来,数量已经完全满足需要,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克扣银粉漆了。
孟松胤用铁砂纸将铁门的表面打磨了一遍,然后薄薄地涂上一层油漆,等干透以后,再磨磨蹭蹭地在门边消磨时间。铁门的结构很简单,框架上蒙着一层铁板,手指敲上去发出一种“咚咚”的闷响,看上去非常坚固。
现在,油漆桶内的银粉漆还剩一半多一点,孟松胤盖紧铁盖,将桶往废料堆边一放,另外找来一只给机床注油的油壶,在毛刷的表面浇上一层黏稠的机油,避免猪鬃上的余漆遇到空气后干结。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子春为孟松胤带来了两片用热水泡得半生不熟的白菜帮子,郭松打秋风分去一片,三人蹲在车床背后又开始窃窃私语。
“子春,有一件事,我简直不知道怎样跟你说……”孟松胤对刘子春吞吞吐吐地说道,“可明天就要动手了,不说又不行。”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刘子春已经知道孟松胤想说什么,“我没法跟你们一起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啊,我把全过程在脑子里演练了几十遍,实在想不出带上你的办法来。”孟松胤把手搭在刘子春的肩膀上重重地摇了几摇。“可是,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我又实在不忍心。”
“老兄,没办法,只能委屈你了。”郭松也拍拍刘子春的肩膀,假模假样地安慰了一句。
“没关系,我理解。”刘子春的神情还是有点沮丧,但又有点不死心。“要是我还像上次那样,一大早进来找箩筐呢?”
“不行,第一次这么干小鬼子没怀疑到你头上,已经算你运气了。”郭松先急了。“要是再像上次那样耽搁一下,大家就全完蛋了。”
“这次不像上次,时间掐得非常紧,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我们一进车间就得关门把卫兵拦在外头,”孟松胤满含歉意地耐心解释,“而且这次的风险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