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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口中异样地干燥,舌头仿佛黏在口腔内侧,无法动弹。
紧接着“嗄——”的猫叫声从电话里传来。房里正在理毛的黑猫弹了起来,这不是比喻,我看着它吓得四肢都腾在半空中了。
黑猫就这么一瞬间冲出窗外消失了踪影。
我和多吉彼此对望,说不出话来。注意到时,电话已经挂断了,通知录音结束的电子音响起。我甚至觉得刚才那个叫声听起来很像婴儿的哭声,不,或许是有谁模仿了猫叫。
但我心里很明白,那是真正的猫因为无法承受的痛苦而发出的惨叫。我不想承认,但一定是这样。
“(到底是什么电话?)”多吉恢复用英语说道。比起我,他显得平静多了。
“(是在威胁我。)”我硬是把嘴里的舌头剥离口腔似地,总算开了口。
“(有猫的声音。)”
“(是真的猫吗?)”我说,但我并不是想要答案。
一时之间,我和多吉都保持沉默。
“(琴美根本没做什么啊。)”
“(就跟台风或地震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
“(就算没做坏事,它也会侵袭过来的。这就是毫无道理的恶意。)”我好不容易才吐出这句话。
电话机显示有留言的灯光闪烁着。我伸出手按下按钮,删除了录音。
身体在发抖,有一种自己的周围被水淹没的不安。我停止呼吸,忍耐着不发作。但另一方面,我也清楚自己的脑中涌出了泡泡。愤怒化为汽泡,宛如沸腾的水,汽泡一颗接一颗破裂。
“(应该报警吗?)”多吉开口。
“(是啊。)”我这么回答,才想到不该把电话留言删除的,报警的时候应该可以当作证据。我在干什么啊?
我吸了口气,从噘起的嘴巴慢慢地吐气,重复了两三次深呼吸。要是把现在的我拉直来横切成一片片圆片,愤怒与恐怖一定会以各一半的比例流出来。
我比自己自觉到的要害怕得多了。
【现在 7】
直接回家,还是去找山田他们呢?犹豫的结果,我决定去买必备的教科书。
我前往大学校园内的书店,边走边查看钱包,确定书钱够不够。“听好了,寄给你的生活费,是我靠这家小鞋店拼命赚来的钱。但你不必在意,就尽情地用吧。”我想起老是把这话挂在嘴上的父亲。什么叫不必在意尽情地用?那种说法反而更让人耿耿于怀。
穿过银杏树夹道的道路来到书店,店里没什么人,我走到教科书区的陈列平台,把书翻过来一看,封底上印着根本是在开玩笑的价格,我很讶异,第一次发现竟然有书比CD还贵。我忍不住怀疑,这是在叫惨淡经营的鞋店的儿子不要念书了吗?
柜台站着一名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妇女,深蓝色的衬衫加了件白色围裙,松弛的下巴肉也显得很亲切。
我把装了教科书的提篮放到台子上,她拿起书正打算读取条码。
“啊。”
“怎么了吗?”妇人停手,偏着头问。
“啊,那本可以等一下吗?”我指着放在最上面薄薄的一册,“那本我昨天好像买过了。”
“哦,那就不要了对吧,用不着买两本嘛。”她俐落地正想抽起那本书,但状况并非这么单纯。
“不,我记得不是很清楚。”我努力回想昨天买的教科书书名,“我买了好几本,或许这本家里已经有了,只是……”
“也有可能没有。”妇人聪颖地接话。真是幸好我后面没有客人在排队。
“我要是买回去才发现这下有两本,相当悲哀啊。”
“不过总比又买第三本要好些啰。”
“那本我还是先不要好了。”
“或是你打个电话回家,请家人帮忙确定一下呢?”妇人建议说。她粗胖的手指在我面前挥呀挥的,宛如一名掌握状况、指示风险最小的做法的司令官。
“很遗憾,我一个人住耶。”
“没有女朋友或是房东之类的,可以进去房间帮你看看的人吗?”
我觉得回答“我没有女朋友”是一件屈辱的事,只是皱起脸来表示否定。
“你跟隔壁邻居的交情不好吗?”
她这么一说,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尾端圆滚滚,接着是河崎。邻居。的确,那对我来说是身旁唯一的邻居。
“我下次再来买。”
我付了其余的书钱,离开书店。
“是啊,下次再来呀。”妇人说。我觉得自己仿佛被调侃:“洗好脸再来吧。”
我直接往回家方向移动,途中拨了手机,打到前几天才刚储存的河崎的房间电话。
迟迟没人接,正想放弃的时候,传来“喂”的声音。
“我说你啊,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啊?”我还没报上姓名便说道。
“你迟早也会变得跟我一样的。”河崎似乎马上就认出是我。
“不好意思突然打电话给你。”
“吓了我一跳。”他的语气却听不出惊讶,“就住隔壁,不需要打电话吧。”
“我现在在学校,有事想拜托你。”
“拜托我?”
虽然这么说自己很怪,但我自认不是个厚脸皮的人,我很少直截当地拜托别人帮忙。
但是我一方面又觉得河崎欠我一个“抢书店共犯”的大人情,多少应该听从我的任性才对。我想他不可能一口气还我这么大的人情,所以想让他一点一点地分期付款。
“我想拜托你去我房间,帮我找个东西。”
“进去你房间?”
“钥匙在房间外面。门旁边挂着一个灭火器,我把备份钥匙贴在那底下。”
“灭火器……,是用来扑灭火的那个东西?”
“要不然是扑灭什么用的?”
“等我一下。”河崎说完,传来“喀沙喀沙”放下话筒的声音,还听见细微的脚步声。
接着响起门开关的声响,我感觉话筒再度被拿了起来。“有了。”是河崎的声音。
“你已经拿来了?”他手脚太快了,我有点吓到,“那你等下进去我房间,就会看到右手边有一排书。”
“书?”河崎语带警戒地说。难道他因为抢了书店,开始害怕被书诅咒?
“我刚才在书店想要买一本书,又担心或许家里已经有了。”我说明自己现在的状况。
“我不知道书放在哪里。”
“不要紧,你一进房间就知道了,我所有的书都放在那边。”
“绝对在那边吗?”
难道河崎这么不愿意答应我的拜托吗?他近乎讽刺地再次确认。
“绝对在那里啦。”
“是么。”他的语气心不甘情不愿的。
两人之间一小段沉默。
“这事并不难吧?虽然拜托你这种事,我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啦。”可是也用不着这么不甘愿吧?比起抢书店,我这请求根本和平太多了。
“嗯,不难。”
“那你去到我房间之后,可以麻烦打电话到现在这支手机吗?直接用我房里的电话打就好。”
这时,我才想起河崎没有手机。如果我们两个都有手机的话,抢书店的时候或许还有其他方法的。
“我知道了。”河崎不甚情愿地同意了。
我挂断电话,望向玻璃窗另一头。脚踏车停放处的旁边,两只乌鸦正在抢夺地上的果实。一向支持弱者的我,为体格小一号的那只加油,结果还是大只的赢了。大乌鸦有节奏地刺出鸟喙击退对手,逮住机会俐落地飞走了。
过了一会儿,电话响了。“是我。”河崎的声音响起。
“那,你可以把书名一本一本念给我听吗?”我打算用这种方式确认那本书是不是买过了。
但河崎说出口的,却是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回答:“没有唷。”我相当惊讶。
“没有?”
“没有书。”
“怎么可能?”我心想自己可能被捉弄了,礼貌性地笑道:“就在房间的右边啊,不是有音响吗?”
“有。”
“旁边有垃圾桶对吧?”我在脑中描绘房间的示意图。
“有。”
“那么,前面应该排着几本书才对啊。”
“没有。”河崎的口气一本正经。
我觉得自己的脖子仿佛被人倒着往上摸,一股寒气窜过。“什么都没有吗?”
“没有书。真的是放在这里吗?”
“真的是放在那里啊。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问我啊。”
“有小偷!”我的嘴里终于迸出这样的推理。
“或许吧。”
“我房间门是锁着的吗?”隔着电话,我急得快死了,真想把身体钻进话筒里,穿过电线或线路,爬出另一侧,马上自己亲眼确认状况。“那庭院那边的窗锁呢?”
“窗户是锁着的。玄关也一样,我是用刚才的钥匙进来的。”
“好奇怪。”在我心中,不安强过困惑,“没有任何人进去,书不可能不见哪。”
“很奇怪呢。”我似乎看见河崎面无表情地这么说,或许他正用那看透世间一切的表情扫视着房间。他甚至问说:“是尾端圆滚滚吗?”
“你是说那只猫拿了我的书,然后上了锁离开?”
“不可能吧。”明明是自己说出口的,河崎却干脆地否定了。
“难道是因为之前我抢走了彩券,所以被人拿走了教科书?”
“有可能唷。”
“不可能啦。”明明是自己说出口的,我却也不负责任地驳回,“而且那张彩券没中啊。”
总之我马上回去。——我挂断电话,往窗外一看,刚才的两只乌鸦停到脚踏车停放处的屋顶,在白铁皮上踩出轻快的声响移动着。收起黑色羽翼的鸟,或许正暗喻着不祥的未来。
我快步走向公车站。怎么回事?我问自己。
书不见了,但没有任何人进去过我的房间。
是犯案吗?还是有人恶作剧?若不是恶作剧,就是报复了。那么又是谁在报复?
我想起昨天抢书店时看到的车上的男人,那个戴墨镜的诡异男人。那人会不会是书店的警卫?因为我们抢了书店,或许他生气了。
所以抢了我的书。
书被抢走的话,就抢书回来。我甚至觉得这是个正当的报复。只是既然如此,不应该是找上我,该去找河崎才对呀。
“没有耶。”
河崎的话不是骗人的。“我就说吧?”他一脸遗憾地垂下眉毛。
应该排放着好几本法律相关教科书的地方,近乎不自然地空空荡荡。
“我说过没有对吧?”
“是没有呢。”我语气平静地说:“真的没有,而且门窗都是锁着的吧?”
河崎一脸伤脑筋的样子点了点头。
“没有人进来,书却不见了。”就算法律从世上消失,关于法律的书应该也不会不见啊。
“是魔法。”河崎的语气很像是勉强挤出鲜少使用的词汇。
“如果是魔法,也太朴素了吧。”
“也是。”
父亲的脸庞浮现脑海,但是比起金钱上的损失,精神上的打击更大。“书名我记不大清楚了,可是这里本来真的有书的。”
明明不需要向任何人辩解,我却指着那个地方,手像在抚摸透明盒子似地比划着说:“就在这里。”
河崎把备份钥匙递还给我。“你要进来的时候门锁不是开着的吧?”我问。
“锁着的。”河崎不悦地回答。
我仰望天花板,好巧不巧看见结在墙壁角落的蜘蛛网,我觉得这也是不祥的征兆之,“难不成……”
“怎么?”
“搞不好这件事还是和尾端圆滚滚的彩券有关。或许小偷是来找那个的。”我压低了声音。
“来找彩券?”
“把那张彩券绑在猫身上的人,本来是有某个目的,而我却把它拿走,破坏了那个人的计划,他一气之下,便进我房间里来找彩券。”
“那书呢?”
“可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