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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我入宫有何不好?”沈碧君开口第一句,却不再是那样坚定地咬着“我要进宫”、“我想进宫”之类的话。她话语温婉,是一种郑重请求。“我入宫,有祖父撑腰,有叔伯们撑腰,未必不能博得天子宠爱。我一旦飞上枝头,受益的是沈家,最能从中受益的,却是我的亲弟弟,唯一的弟弟。”
“阿母,您难道不希望弟弟成为人上人吗?这是唯一的机会。”
“阿父是什么人您也知道,随性惯了,是不能给弟弟留下什么的。弟弟将来继承了爵位,那又如何?恐怕半点不及在祖父身边接受教养的长兄。我若入宫,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阿母,您该为弟弟多想想。”
沈碧君字字句句,无不是道理。黄氏泪雨滂沱,步履不稳地走到她身边,将她从地上拖曳了起来,“可阿母我……只想你跟乾庭平平安安地就好,并不指望……”
“阿母这样想,难道弟弟长大了也这样想吗?”沈碧君打断她,“弟弟长大了,知道不过是一副空皮囊,他难道就不会怨怼阿母,今时有过这样好的机会,是阿母没有珍惜?”
“你弟弟他……可以考取功名啊。”黄氏惶然辩驳。
“考取功名?”沈碧君一声冷笑,“他九岁了,夫子教的东西,他能领会多少?弟弟他……不是这方面才干。”
“可是……可是……”黄氏被噎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的儿子,在学业上的确没有别人家孩子聪敏,她也一直很头痛这件事。
“阿母,让我去吧!”沈碧君抓着黄氏的手,目光里满是诚挚,“我想为阿母,为弟弟,尽我所能去铺开一条平坦的路。”
“这是一个好机会,不可错失的机会。”她又强调一句。
“我……你容我想想。”黄氏挣开女儿抓着她的手,拭着眼泪反身回屋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沈碧君由先前说这些话时的冲动,也渐渐平复了下来。她秀眉紧蹙,只怕母亲终是想不通自己所说的道理。届时,就莫要怪她一意孤行了。
她想进宫,想活得不一样,哪怕是飞蛾扑火,她都想这么做。
如是想着,她反身迈开了步子,小跑着往沈连城住的厢房去了。
她在去厢房的路上追到了沈连城。远远地看到沈连城的背影,她便叫了一声“沈阿蛮”。
她没事不会唤她,每每唤她,也都是这个名字,毫无做妹妹的规矩。
沈连城回转身,直等她走到自己跟前。见她拼命地按捺自己想要剧烈喘息的身体,她忍不住笑了,“六妹妹何必这样急?”
沈碧君瞥了她一眼,终是按耐住,平复了。“你有办法让我阿母答应这件事?”
沈连城一笑,毫不犹豫地告诉她:“我有办法,但这是你的事。”
“你……”沈碧君听言气结,只觉这个沈阿蛮,已为人妇了也还跟以前一样令人讨厌。
“我一定要随你去京都的,便是离家出走,我也要去。”沈碧君说罢,转头就跑掉了。
沈连城张了张嘴,随即又紧抿了双唇。她倒开始感到心疑了,这个六妹妹是如何想的,对入宫一事,竟是如此的企盼?
☆、第153章:长孙有求
翌日,落霞苑那头没什么动静,沈连城李霁一早却是收到了韩府的帖子,说是特意为他二人准备了一场家宴。
原本,沈连城也是打算这天陪着李霁登门拜见韩大夫人的,先收到对方的帖子,倒有些惭愧。
这场家宴,最兴奋的莫过于韩阙。见着沈连城和李霁,他便生了好一番怨怼,字字句句说的,皆是二人隐婚,他一杯喜酒都没喝上。
为此,宴席之上,他一杯接一杯直劝李霁酒,以至于李霁这一回,当真醉得不轻。
沈连城扶他回厢房歇息,韩阙却跑了来,神秘兮兮地将她带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嫂嫂,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见何人?”沈连城感觉事有古怪。
“待会你就知道了。”韩阙急急忙忙地,甚至是拉扯。
叔嫂有别,沈连城挣了挣,端正了身子道:“我去就是了,你在头前引路。”说罢唤上青菱,随了他的步伐。
韩阙一直将她带到了自己所居的苑落,进屋之后,便将一众伺候的仆妇都打发了,看了看青菱,还是忍不住问一句沈连城:“你这奴子信得过的吧?”
沈连城点头。
“那好吧!”韩阙方才冲着内室喊了一声道:“严公子,你可以出来了。”
严公子?沈连城正诧异于是哪个严公子的时候,司空府长孙严孝宽着一袭白色襦衫从帘后走了出来。
他走上前,温雅地向沈连城施了一礼,“女公子,别来无恙。”
沈连城屈膝还礼,眸间的诧异之色已然隐了去,而转为心底里的迷惑和不解。当初帮过自己一点小忙,就让自己记下那份恩情的严孝宽,如何出现在了韩家,出现在了韩阙的屋里?
“是严公子要见我?”她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并不显露心底的惊疑。
“正是。”
“你们聊。”韩阙说着就要出门。
“等等!”沈连城叫住他,这有失礼数。“现如今我是你表兄的妻子,可跟从前不一样,你留我与严公子独处,不合适。”
韩阙讶异,看了一眼青菱,“你这奴子不是在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就在外头,严公子还能对你怎么着不成?”说着不禁发笑,没心眼地重新迈开了步子。
他还是从前的韩阙,还是个孩子。沈连城皱了皱眉,想想也便罢了,直问严孝宽,“如此神秘,找我有何事?”
原来,严孝宽自从与韩阙结识以来,两人便成了好友。近来,严孝宽家中生活坎坷,遂早出晚归,躲到了韩府。今晨听闻沈连城来府赴宴,才央求了韩阙帮忙见面。
“今年乡试,我又名落孙山了。”严孝宽解释罢,言及此处,神色顿时变得黯然。
“我能为你做什么?”沈连城快人快语,直入正题。
“我听闻女公子的长兄今年春闱,以第一名的成绩成为了贡士,又在殿试上大出风头,得了一甲探花!”严孝宽说着,眼里隐隐泛着欣羡的精光。
说起这件事,沈连城心中暗自生叹。
在别人看来,长兄沈庆之得了个一甲探花,是为不得了的喜事。而当日,沈庆之在殿试上得了一甲探花,回到太傅府却很有些沮丧。长兄的目标,可是状元。更莫说后来天子将他安排在了春官府,担着一份可有可无的职位。
并非长兄不能担当重任,而是天子在针对沈氏一族,是天子有意打压。那个时候,沈连城正紧张着自己的婚事,一直忙到现在,都还没跟长兄好好地聊过。但不知长兄,有没有洞悉这一切?
“庆之兄在京都学习过一阵子,长进就是比一般人快。”
听到“庆之兄”三个字,沈连城猛地回了神。适才还是“女公子的长兄”,这下就变成“庆之兄”了?这个严孝宽,倒是自来熟。
“我也想去京都见识见识。”他方才直奔了主题,“女公子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我如何助你?”沈连城想了想,不免发笑,“你想去京都,还不是想去就能去的事?要我一介女流助你何为?”
“我听闻,世子在尊太公门下做了僚客,女公子可否与尊太公说说,也让我在他门下,做个僚客?”严孝宽说罢这话,屈身向沈连城拱了拱手。
“你一个连乡试都没过的人……”沈连城不是瞧不起他,这是一种本能。他有何长处敢求自己这件事?但言及此处,她话语戛然而止,只因她的夫君李霁,可是连童试都未参加过,不也入了祖父门下么?虽然是郎婿的关系,但说出去,总不好听。
而听了她这半句话的严孝宽,脸立时羞红了,但他还是鼓足勇气道:“在尊太公门下做一个僚客,我接触的能人多了,思想开阔了,明年的乡试,未必过不了的。便是过不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听闻尊太公唯才是用,在尊太公门下,我未必只有科举考试这一条路可走。”
这才是他打的主意。
沈连城的目光将他上下扫了一遍,禁不住再次打量。风雅出尘的样貌,隐不住的卑微,又藏着一丝精明和狡猾,到底是过不了科举这道坎,踏不上仕途,却又那么地渴望,想改变命运么?
让他拜在祖父门下做一个僚客,于沈连城而言,举手之劳。但她未必就能促成此事。为此,她告诉他:“我回了京都,自会与我祖父说明。至于你能不能顺利地到太傅府做成僚客,还看你自己本事。”
“多谢女公子!”严孝宽高兴不已,当即又向沈连城施了谢礼。
天下穷儒,不知多少人想拜在太傅府门下,其中大部分是见不着沈括面的,更莫说施展才华。他严孝宽虽是司空府长孙,但却是个废人一样的长孙,连临安城的穷儒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若贸然去京都太傅府,还不被撵出来?有沈连城相助,能见着沈括,他就有胜券了。
辅弼天子的沈太傅,定跟那些只知道“之乎者也”的考官不一样。
☆、第154章:回京途中
接受了严孝宽的千恩万谢,沈连城这才得以离开。
来到外面,她长吁一口气,见韩阙在院中石桌旁吹风醒酒,她不紧不慢走了过去。“不是一向瞧不起严公子?怎跟他如此要好了?”
“一次在酒楼,我与曹家小六子吵起来了,他替我挨了小六子一记拳头。”韩阙风轻云淡道,“再有一次他弟弟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出言不逊,我替他教训了他弟弟一顿。如此一来二回,自然就交好了。”
但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沈连城促狭地想。
“他为人不错的,就是司空大人不管事,他在家里没后台,过的日子真是凄苦。”韩阙说着“啧啧”两声,接着道:“若换做是我,那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
那就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
“我去看看你表兄。”沈连城说罢,欲行离开。
“诶,等等。”韩阙唤住她,“你还没告诉我,可有答应严公子的要求呢。”
“你知道他求我什么?”沈连城有些意外。“那适才还说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韩阙“嘿嘿”是笑,“男人嘛!被好友看了自己低声下气求人的姿态,日后还如何抬起头来?”
这么说来,韩阙还是个体贴入微的,倒实在令沈连城刮目相看。她笑了笑,告诉他:“回京都了我会跟我祖父说的。”
“那就好。”韩阙也放心了,“那到时候,京都再见。”
沈连城一愕,“怎么,你也要去京都不成?”
韩阙不禁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家尊要我那在京都做大官的二叔把我拘在身边学本事。”
他本心自是不愿的。
这倒有趣了,这么些人都扎堆儿往京都去,或主动或被动的……沈连城暗暗生叹。接下来,就看继母黄氏那边怎么为六妹妹打算了。
转眼便是回京都的日子。
辞别前夜,黄氏找到沈连城,在院子里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既然阿蛮你让我们自己做决定,那阿母要对不住你了……阿母不能没有阿碧。阿蛮,还望你能体谅阿母。”
等到的,仍是一声“拒绝”。
“六妹妹不闹了么?”沈连城以为,依着六妹妹沈碧君的性子,只怕不是黄氏能按下去的。
“不闹了……阿碧也说不去了。”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