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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汉还未待站稳,便提着个羊皮囊冲到老妇人身旁,拔出塞子,他先自己猛灌了一口,紧接着抬起老妇人的头便往她嘴里灌,一股浓烈的酒气散发出来。老妇人被灌得猛烈地咳嗽几声,虽然还是没有清醒,但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恢复了。壮汉长舒口气,又给自己灌了好几口,朝李元芳和狄景辉扔过去另一个羊皮囊,嘴里含混地喊:“烧酒,热!热!”他一指李元芳:“你快喝!”
李元芳到此时方才意识到自己全身都浸透了冰水,刚才的一番忙乱后,身上已经结起了一层薄冰,彻骨的寒冷深入五脏六腑,心脏似乎都被冻得跳不动了。他接住羊皮囊,猛喝了好几口,烧酒剧烈的刺激总算帮他恢复了点知觉。他拽过韩斌,不由分说地也往小孩的嘴里灌了一口,韩斌脸涨得通红,差点咳出眼泪。壮汉将手中的羊皮囊又递给狄景辉,让他也喝几口,自己便开始三下五除二地*服,很快就在狂风暴雪中扒光了上衣,他从刚拉上来的大包袱中取出件整块羊皮的大袍子,裹在身上。
壮汉从包袱里又取出件羊皮大袍子,往李元芳的手里塞,示意他也像自己那样把冰水浸泡的衣服换下。李元芳抓过羊皮袍,却转身去裹那个冻僵的老妇人。狄景辉急忙道:“光这样没用,得赶紧给她把衣服换下,再想法子暖身体,否则她坚持不了多久。就是活过来,手脚也要冻成残疾。”壮汉抢过来道:“二位,我知道个住家,离这里不远,咱们现在就把这妇人送过去!天已经黑了,大家先安顿下再说!”话音刚落,他从地上掀起那老妇人就扛到了肩上。李元芳和狄景辉也不迟疑,一个背起韩斌,另一个捡起行李,跟上壮汉就走。
没走几步,风中传来凄厉的嘶吼,壮汉不由得脚步骤停,回首瞭望。李元芳也回头道:“刚才就是这马的叫声把我们引来的。”壮汉紧咬牙关,沉声道:“救人要紧,暂且顾不上它了。但愿它能熬过今晚,明天我必来救它!”他一扭头,迈开大步飞快地往前走去。
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狂风暴雪扑面而来,李元芳划了几次火褶子,根本就没可能点着,便干脆放弃了。那壮汉背着老妇人,一声不吭地在前面领路。几个人就凭着听觉,亦步亦趋的相互紧随。此处简直是赤地千里,茫茫原野之上连棵枯树枝都没有,只有层层叠叠盖得足有尺把深的积雪。根本就看不出道路的痕迹,也不知道这个壮汉凭着什么识别方向,只管大步流星地一直向前。
韩斌伏在李元芳的背上,又累又饿,又困又冻,眼皮一阖就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李元芳突然停下了脚步,韩斌睁眼一瞧,惊喜地看到眼前居然冒出了个大大的宅院。周围仍然像一路过来那样的荒无人烟,就只有面前这个颇具规模的宅院,高高的院墙在风雪中耸立,乌黑的大门紧闭,没有半点光亮自院内漏出,实在是够阴森可怖的,活脱脱就像个鬼宅。
但是此刻,对于这几个狼狈不堪已近绝境的人来说,哪怕面前真的是个鬼宅,也显得分外亲切,他们确实已无力再继续走下去了,只求一个地方能够歇脚,躲避风雪。壮汉跑上台阶猛力砸门,嘴里一叠连声地大喊着:“阿珺姑娘,阿珺姑娘,是我啊,梅迎春,快开门啊!”
等不多久,门缝里露出一丝微光,大门随即敞开。一个柔润的女声钻入门外几人的耳窝:“梅先生,怎么是你?!你又回来了?”这个‘梅先生’嚷道:“哎呀,说来话长!阿珺姑娘,快让我们进去,要赶紧救人!”说着,他率先跨进门内,李元芳和狄景辉随后跟入。门内这叫‘阿珺’的姑娘赶紧让到旁边,她的手中擎着盏风灯,摇摇曳曳的微光在狂风中若隐若现,根本就看不清各自的面貌,只不过聊胜于无。那壮汉倒是谙熟得很,一进门就朝亮着灯的堂屋直冲,嘴里继续叫着:“阿珺,这个老妇人是我们从冰河里救出来的,快不行了,得赶紧让她暖和过来!”
几个人奔进堂屋,眼前突然变得光亮,大家都是一阵眼花缭乱。屋子中央点着个大火盆,已经冻到麻木的身体一下子适应不了这突然升高的温度,又都是一阵头晕目眩。李元芳再也支撑不住了,身体晃了晃,“咚”地一声就把韩斌放了下来。那梅姓壮汉抢步上前,将老妇人的身体平放到火盆近旁。阿珺关上大门也紧跟了进来,她瞧瞧地上奄奄一息的老妇人,满头满脸都是白霜的‘梅先生’,两个同样满头满脸白霜的陌生男人,外加一个摇摇欲坠的小男孩,一下子呆住了。
第一卷:暗夜迷情 第三章:乱局 (1)
在告别母亲的两个多时辰之后,杨霖再一次陷入了巨大的绝望之中。这绝望就像越抽越紧的绳圈,将他的脖颈死死缠绕,令他感到难以形容的窒息,和无法摆脱的幻灭。
金城关与兰州城隔黄河相望,但与兰州城的繁荣喧闹相比,金城关要荒僻冷清许多。而这里,又是金城关外最荒芜的地区,就在高耸的城墙之下,到处都是荒草和碎石,多少年都没有人迹出没。原因嘛,其实很简单:就在这个荒僻地区的中央,有一大片孤坟林立的乱葬岗。据说南北乱世的时候,就在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血腥的大屠杀。数不清的老幼妇孺被残暴的匪徒所杀,残缺不全的尸体扔得遍地都是,血腥之气历经数月不散。因为都是合家大小被没门,所以屠杀过去很多时间,都没有人来收尸,给这些惨遭横祸的可怜人们一个入土为安的机会,直到几载风吹雨打以后,所有的尸体均化成森森白骨,或隐或现在乱草丛中。
没有人敢靠近这个地方,因为每到夜幕降临,即使是离开几里外,都能听到犹如呜咽般的声音在此地的上空回荡,经久徘徊,阴惨不绝,令人毛骨悚然。也曾经有过一群大胆的僧人,在荒地中央修起了一座简陋的寺庙,把那些白骨捡起来埋葬了,还为蒙冤而死的亡魂作道场超度,说是要以绝大的善念来平复郁积的怨恨。但他们也没能取得成功,随着寺内住持和方丈相继离奇的死亡,小和尚们恐惧之下纷纷逃离,各奔东西而去。刚刚有了些香火的寺庙被遗弃了,而这个地方除了多出些没有名姓的乱坟之外,便是空余一座清冷破败的寺庙,徒增更多的恐怖气息而已。
对金城关外的普通百姓来说,这片城墙根下的乱坟坡,就是个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哪怕官府也从不在此涉足。但也就是这个地方,就是这座被遗弃的寺庙,在过去的一年多里面,却是杨霖到得最多的地方。只要有可能,他都会乘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到这里,在这里流连一个通宵,再赶在黎明之前离去。而实际上,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这样做的人。
但是今晚,在这座残破寺庙的大雄宝殿中,坐着的倒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哦,不,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人。在杨霖的对面,坐着另外一个人。那人的脸埋藏在烛光的黑影之中,根本无法看清面容,只有一双灼灼有神的眼睛,将内心的残忍和恶毒毫不掩饰地暴露出来,像欣赏猎物似地死死盯着对面的杨霖。
这夜,真冷啊,怎么形容都不会过分的冷。但是杨霖的额头早已汗水淋漓,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那五枚骰子,其中的三枚已经躺倒,全都是黑色,另两枚还在卖力地旋转着,杨霖的双手痉挛地抓住桌沿,似乎想要伸过去帮个忙,让那两枚骰子能够听话地躺在自己想要的那面,但又被恐惧所震慑,不敢有半分动作。他的手指是白的,嘴唇是白的,脸颊也是白的。对面之人的眼神愈发冷酷:这样的情景他看得太多太熟悉了。每当此时,他便清楚地知道,又一个人将要陷入到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幸运?哼,他们太愚蠢了。这个世上即使有幸运,也永远不会属于他们。当然,有时候他也会扪心自问,是否做得太过狠辣。但是,每次他发现自己找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不,不是他将这些人带入地狱,是他们自己,自作孽不可活,他,只不过是一个具体的操办者而已。或者,仅仅是一名领路人。
多少次,面对和杨霖此刻的样子极其相似的情形,他甚至会有种冲动,想要大喝一声,提醒对方悬崖勒马,幡然悔悟。但事实上,每一次他都做出恰恰相反的举动,就像现在他马上要做得那样。又一枚骰子躺倒了,仍然是黑的。杨霖已经汗如雨下了,嘴角不自觉地剧烈抽动,唇边甚至泛出了几点白沫,对面之人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吧嗒”,最后一枚骰子倒下了,没有丝毫悬念地露出白色的那一面。杨霖猛地往后一仰,嘴里发出呻吟不像呻吟,叹息不像叹息的声音,但是对面之人听得很清楚,很享受,他听到杨霖说的是:“我输了!”
大雄宝殿里死一般的寂静,杨霖仰面靠在椅背上,两眼直勾勾地瞪着房梁,许久没有丝毫动作。对面之人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同样纹丝不动,他知道,要给自己的牺牲品一点儿时间,让他们能够适应并最终接受命运的安排。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杨霖仿佛大梦初醒,从椅上站起身来,眼神空洞地四下看了看,便摇摇晃晃地朝门外走去。就当他要跨出殿门的那一刹那,一个暗哑破损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怎么?这就打算离开?”
杨霖仿佛被临头一击似地猛然晃动着身体,颓然地倚靠在殿门边,终于支持不住,滑倒于地,他垂着脑袋坐在地上,好像失去了知觉。
身后那人从桌边站起来,缓缓来到杨霖的身后,继续用他那副嘶哑破碎的嗓音说着:“想走也可以,把你欠的那些钱还了,但走无妨。”
杨霖依然萎顿在地上,但全身都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他慢慢转过身,还是低垂着头,有气无力地道:“我没有钱,真的没有钱……所有的钱,所有的钱,都输给你了。”那人慢慢蹲下身子,将脸凑到杨霖的面前,道:“哦,原来你没有钱。那么,你就不能这么轻易地走了。”
杨霖终于抬起头,脸上已然泪水纵横,他瞪着对面的人,哆哆嗦嗦地道:“我,我不是已经把那样东西给了你。那,那是我母亲从皇宫里带出来的宝贝,值很多很多钱,你知道的……”
“哦?值很多钱吗?值多少钱?我可不知道。就凭你一张嘴这么说,我怎么知道会不会上当?再说,我似乎记得,那样东西也早让你抵了五万钱给我。而这五万钱,你十天前便已经又都输给了我。那件东西,就算它真的值钱,此刻也已经属于我了,你,还得另筹钱款,还你的赌债!”
第一卷:暗夜迷情 第三章:乱局 (2)
这人的嗓音犹如利器在铸铁上划过,每一声都是既刺耳又撕哑,听着简直令人难以忍受。杨霖不由地抬手去挡自己的耳朵,此时此刻,这声音更是带给他如刀剜心般的锐痛。不!刻骨的绝望令他疯狂地摇起头来,难道一切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难道他杨霖真的要完了吗?!最可怕的是,也许还要拖累他可怜的母亲……
“娘……”杨霖泪如雨下。对面之人啧啧叹息着摇头道:“看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就知道喊娘,有个屁用!行了,今天可是除夕,我已经花了太多时间陪你,不想再继续和你耗个没完没了。你说吧,到底打算怎么办?!”
“你要我怎么办?”
“不是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两条路你选择。一、你把这一年多来欠的赌资全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