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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湘用力捂住他的嘴,当四目相对,两人都红了眼眶。
第一章 **三十一年二月十四ri(2)
刘明翰提着箱子走进家门,多日不见,脸又黑亮了几分,小满和毛坨都冲上去抢他的箱子,最后当然是小满抢到了,刘明翰抱起毛坨,目光似长了腿,径直飞向湘君房间门口,看到窗上白花,不由得呼吸一窒,满脸黯然。
小满兴冲冲提进他的房间,用手做成喇叭大声吆喝:“大哥回来啦,小的们出来迎客,过时不候呐!”
虽然见面不多,毛坨对他一点生疏感都没有,凑到刘明翰耳边道:“大舅,小舅舅怎么还是这么幼稚,真是伤脑筋!”
刘明翰对这个小家伙的惊人之语早有耳闻,扑哧笑出声来,揉揉他的“锅盖头”,用跟大人说话的语气正色道:“小舅舅幼稚,那你就得多长个心眼,不要让坏人钻了空子!”
毛坨第一次得到如此重要的嘱托,神情颇有些激动,非常认真地点头,觉得自己在他怀里的应承没有说服力,挣扎着下来,一本正经道:“大舅,你放心,有我在,大家都会好好的!”
“你到底在忙什么,非要到除夕才回家,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胡长宁搀着胡刘氏下楼,飞快地迎上来,虽然嗔怪的话不少,那笑容可做不得半点假,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胡长宁把毛坨抱起来,满脸自得道:“这孩子跟你小时候一样聪明,简直过目不忘。能教两个这么好的学生,还都是我自家地孩子。我真是不枉此生!”
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刘明翰满腹话语堵在喉头,跟着嘿嘿笑了两声,胡长宁拉着他头也不回地招呼:“小满,把桌子搬出来,我要跟你大哥下棋,泡点好茶出来。还有点心!”
顾清明和刘明翰不在,小满一直是家里的宠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接连遭受打击,再没有过春节的兴奋,嘟哝一声“偏心”,坐在小板凳上托着下巴看天,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湘君把桌子搬出来,又在客厅门口设了一张大桌放茶水点心。来个有备无患。毛坨跟前跟后帮忙,胡长宁看得眼热,再看自家那没皮没脸的小儿子,恨不得打死作数。
刘明翰知道他的心思,赶紧拉他下棋,两人刚刚开始,顾清明和湘湘一前一后走出来,顾清明高高抱拳。呵呵笑道:“表兄,新年好啊!”
刘明翰连忙起身回礼,毛坨已经从客厅搬kao背椅出来,顾清明爱得不行,抱着他狠狠亲了一口,回头认认真真道:“堂客。照这个样子生,生错了我可不认账!”
湘湘红着脸瞪他,小满正找不到人泄愤,嗤笑一声:“她生得出来才有鬼,脸大屁股小,脑壳里都是草!”
湘湘也承袭了胡十娭毑地剽悍劲头,二话不说,一拳头砸了过去,小满自知不妙,抱头鼠窜。正碰上小秋挑着担子进门。小秋看起来精瘦,小满却犹如撞上铜墙铁壁。跌了个四脚朝天,引得大家哄笑连连,胡长宁也悄然松了拳头,无奈地苦笑:“小满,你也快成亲了,收敛一点,别一天到晚猫弹鬼跳!”
小满今天委屈受够了,出丑也出够了,哭丧着脸帮小秋把担子弄进来,小秋笑道:“家里杀了猪,胡大爹要我挑了整整一只过来,给大家拜年,还要我向湘湘姐和姐夫致谢,长庚小叔叔回来了,过两天会来长沙拜年,湘平哥来信说到了重庆山洞,正在顾家住着,进行强化训练,准备进陆军大学。”
大家齐齐看向顾清明,他颇有几分尴尬,下意识地揪揪毛坨肉嘟嘟的脸,讪笑道:“我也是刚得到消息,我父亲十分感激胡家对我地照顾,找到了胡家那两个孩子,知道他们在军队里混得都不如意,询问过他们的意见之后,父亲安排长庚去桂林报考由中国航空委员会代招的飞行员,湘平则由父亲带在身边,忘了说,我家在重庆山洞也有房产,离我家不远就是陆军大学。”
湘湘满心感动,也有隐隐的骄傲,笑眯眯地走到他身边逗毛坨玩,顾清明和她目光交接,皆是情意难掩,毛坨早就受不了别人把自己当玩具戏弄,跳下来跑出老远,又舍不得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气氛,蹲在一旁笑微微地看来看去。
胡长宁默默看着两人,把感谢收了回去,在心中长长叹息。不管学什么,上了战场,那两个孩子只怕有去无回,谢他有何用!
眼见他们都有了大作为,小满更加心里不平衡,在树下挠了半天头,根本想不出来能大展拳脚的办法,胡家只剩下自己一个,他们想尽办法都会将自己留下来,顿时泄了气,愤愤然道:“中国早就该建空军,满天都是小日本的飞机在飞,到处扔炸弹,真是可恨!”
听到“飞机”两个字,毛坨眼睛一亮,这才有了孩子特有地童稚笑容,摇头晃脑念道:“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飞机拉粑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飞机嗡嗡叫。”
湘湘突然想到什么,心头一阵抽搐,正色道:“爸爸,跟你们学校的孩子讲,不要捡飞机丢下来的饼干和钢笔,还有谷麦豆子什么的,反正飞机丢下来的千万碰不得!日本鬼子真不是人,竟然打细菌战,这次在常德丢了一些带病菌的东西,常德爆发了大规模的疫病,他们是想让百姓死绝啊!你记得我那个同学金凤吗,她就在常德支援,许多家一转眼就都死光了,火葬炉子烧都烧不过来,真是惨不忍睹!”
胡十娭毑早就出来,有心加入这欢乐的氛围,听了一会,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全身地力气不知何时卸去,只得kao着墙站定,颤声道:“你说的是不是发瘟?”
湘湘沉默下来,重重点头,胡十娭毑摇头长叹:“作孽,作孽,他们会遭报应的……”
娭毑喃喃念着,转身走了,胡刘氏疾步上前,想搀她一把,娭毑慢慢推开她,苦笑道:“活了一辈子,我算是开眼了,丢炸弹算什么,杀人放火算什么,他们会遭报应的,我等着,我等着……”
第二章 **三十一年二月十四ri(3)
有乡下送来的新鲜鱼肉,今天的供品十分丰盛,摆了满满一大桌子。大家梳洗完,依次拜祭祖先,看着毛坨在薛君山遗像前长跪不起,一板一眼地叩拜,众人无不掩面离开。
拜祭之后,年夜饭才算正式开始,大圆桌摆得满满当当,全都是娭毑亲手打理。最中间是娭毑早上做好的扣肉,为了年年有余,鱼自然少不得,肉丸子摆在毛坨面前,他虽然正襟危坐,目光却有些发直。
这种好日子,酒自然少不了,当两瓶茅台上了桌,顾清明眼睛一亮,笑得嘴巴都合不拢,胡长宁笑道:“说来还得谢谢亲家公,千里迢迢送来这种好酒。”
“还有那么多布料首饰怎么没算!”胡刘氏叹道:“小顾,你得空带湘湘回去看看,老人家只有你一个儿子,不要光想着打仗,家人也要顾好啊!”
顾清明笑容僵在脸上,多年来漂泊在外,和父亲家人聚少离多,他已经习惯,甚至极力想摆拖父亲的束缚,却忘记了老父膝下空虚,这种团圆的时候更是凄凉。今年本想带湘湘回家,又怕父亲手眼通天,借故生事,将湘湘羁留下来要挟自己,真是左右为难。
湘湘拉拉他衣袖,他转头一笑,低声道:“丑媳妇也要见公婆,不过我家规矩不少,我得好好教教你才行!”
湘湘脸顿时垮下来,将一大块肥腻的扣肉夹到他碗里。朝他得意地哼哼两声。
只要不是辣椒,一切都好说,顾清明按捺下愧疚之情,手立刻朝茅台伸去。
小满抢过来给给大家斟满酒,老人孩子谁都没落下,胡十娭毑把最后一碗青菜端出来,秀秀帮她解了围裙。推她坐下,刘明翰连忙为她放好碗筷。娭毑显然累坏了,笑眯眯地看了一圈,话都说不出来。
胡长宁轻声道:“姆妈,家里这么多帮手,你何必自己找罪受,以后这些事都是她们地,你好好歇气吧!”
娭毑拿起酒杯。轻叹一声:“我现在是做一天算一天,做不动你再念我也不迟啊!”
“娭毑,你怎么能自己喝!”顾清明连忙举杯凑上来,胡长宁摇头苦笑,起身高高举杯道:“第一杯,要祭我的大女婿和两个侄子,保家卫国,死得其所!”
“第二杯。要祭我的亲家公,千里迢迢而来,与儿子一同赴死,何其壮哉!”
“第三杯,为我们早日把鬼子赶出中国!”
三杯下肚,顾清明意犹未尽。干脆吆喝想喝酒的凑一块,刘明翰积极响应,两人一左一右凑到胡长宁身边,小满也跃跃欲试,只是早就满脸通红,被胡十娭毑赶走。
一贯沉稳冷静的小秋也眼巴巴搬过来,一声不吭连喝几杯,脸不变色心不跳,还能加入他们的话题,侃侃而谈。
小满咋舌不已。也不敢凑这个热闹。稀里糊涂吃了一肚子东西,撑着脑袋看着四个酒鬼傻笑。湘湘正好无聊,把毛坨支使去泡茶过来撩拨他,吃吃笑道:“你的木脑壳什么时候开窍了,突然想起来要成亲?”
秀秀地筷子啪地掉下来,刘明翰深深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小满,你可别欺负细妹子,她是给你做堂客,不是好耍的!”
经过一番商量,胡十娭毑把好日子选在四月初八,也就是双胞胎二十岁生日地那天,大家都在扳着手指头算日子,都盼着早早绑住这个混世魔王。
小满打个饱嗝,看着面前那亮晶晶的眼睛嘿嘿直笑:“我不成亲行吗,大家都走了,都去报效国家,剩下我孤伶伶一个人被几位老人家当废物养,我知道,你们怕胡家绝后,我就天天播种,一下子生他十个八个,根本死不完……”
“啪!”一声清亮的巴掌声后,小满愣在当场,秀秀捧着脸冲了出去,刘明翰两步就跨过来,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拳头紧握,身体因为太过压抑什么而微微颤抖,湘湘自己打了小满一巴掌就满心悔恨,看到刘明翰这个阵势,心里有些发憷,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放,毛坨也冲过来,拉着小满的手往后拖。
小满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咧嘴笑道:“你看,以前大姐夫二姐夫能打我,现在表哥也能打我,连你都混出本事,能够管教我,细毛坨也成天说我幼稚,秀秀有你们老人家撑腰,动不动甩脸色给我看,我在这个家里什么都不是,吃饱喝足播种,凡事不管,这不正如了你们意!”
“化生子!我们这么待你,你到底还有哪点不满意!”胡十娭毑撑着桌子颤巍巍站起来,用颤抖地手指出他,气得直喘粗气。
刘明翰甩开湘湘和毛坨,扑通跪在娭毑面前,哽咽道:“娭毑,我明天要去延安,以后怕顾不到家里。请您老人家做主,不要让细妹子嫁给小满,细妹子命苦,您多费点心,跟她找个实实在在的男人,您晓得的,细妹子是个贤妻良母,不会没人要!”
娭毑含泪长叹:“你起来,我答应你。是我有私心,想把秀秀留下来照顾家里,这个化生子真的配不上她,她也是我养大的孙女,我也不忍心看她受委屈啊!”
小满慌了,梗直了脖子喊道:“不准嫁给别人,她是我们胡家的!”
从不发脾气的湘君也火了,柳眉倒竖,随手抄起身边的凳子朝他砸去,湘湘吓了一跳,闪身去拦,被凳子砸中,和小满跌成一团。
当刘明翰开口,胡长宁和顾清明都从这团混乱中抽身,都拧着眉头袖手旁观。毛坨憋足了劲把湘湘和小满拉起来,被湘君冷着脸抱了出去。
胡长宁突然冷冷道:“大伢子,你刚刚说要去哪里?”
刘明翰眼见躲不过去,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