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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姑也觉得这个好看,遂将伽罗的头尽数挽在顶心,从帽子顶上的金环中穿出,结成高挑妩媚的倭堕髻。
伽罗对着镜子愣神半天,听得谢珩驾到,当即迎出去。
谢珩一见她,只觉眼前霎时亮了,满心惊艳。
少女身姿窈窕修长,裙衫之美自不必说,那袭银红洒金的披风衬托,愈见娇美妩媚。
最惹眼的是她的眉眼,半张脸都被面纱遮住,等闲没人能够认出来。她的眼睛本就好看,像是微蓝的水波荡漾,清亮又夺目,有面纱边缘的绣金衬托,更见光彩。最妙的是头上装束,钗簪珠花一概不用,那白玉珠流苏珠帘般垂落在额前,末尾浑圆的红宝石悬在鼻前两指处,随着前行的动作微晃,配上她深邃的眼眸,增添些许异域风情,光彩照人。
即便不露真容,曼妙身姿加上这双眸子的神采,已能艳冠群芳。
更勿论光洁柔腻的额头,藏在面纱下的脸颊,还有柔软娇艳的朱唇。
——必定十分诱人。
谢珩愣神了片刻,竭力驱走旖念,才清了清嗓子,“都好了?”
伽罗“嗯”了声,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
“外面有车马。”谢珩努力收回目光,率先走出南熏殿。
他想,方才的眼神,除了惊艳之外,恐怕如狼似虎。
马车出了东宫,很快拐到朱雀长街。
街上人流如潮,灯火辉映,谢珩翻身下马,让伽罗随他同行。
中秋节的灯会,比起上元,当然算不上盛大,所以整个京城花灯的精华几乎都聚在了朱雀长街。这本该是阖家团聚的日子,换做寻常人家,院里摆上月饼桂花酒,置办一桌小菜,一家人围桌而坐,赏月玩月,何等欢快。
然而京城荟萃天下精英商旅,大多数人因路途遥远,难以赶回家团聚。
独自在住处赏月未免凄凉,所以这花灯会一出,立时引来无数百姓。
——热闹赏灯,举城欢乐,总归能冲淡离乡背井之感。
所以此刻,朱雀长街一带已然聚满了人,等稍后花车过来,恐怕就得重现上元节摩肩接踵的盛况。
好在谢珩和伽罗来得不算晚,谢珩穿着寻常衣衫,背后跟了战青、刘铮和岳华——至于杜鸿嘉,据说是派去别处守株待兔了,想必是为徐家的事。
伽罗也未多问,同谢珩慢慢赏玩过去,偶尔碰着有趣的灯谜,便驻足猜测。
谢珩很有耐心地跟着,偶尔伽罗猜不出来,还提醒两句,帮伽罗拿个店家准备的礼物。
一行人其乐融融,战青紧随在谢珩身边,岳华紧护着伽罗,刘铮则负责拿伽罗收获的那堆礼物——惯于舞刀弄枪的侍卫头领,拿着店家送的花篮瓷兔,一脸别扭。
但战青说了,务必好生带着。
刘铮只能将那精致却不牢固的花篮护在身前,免得被挤歪了形状。
伽罗倒是无所顾忌,左顾右盼的瞧着种种花灯。
谢珩走在身旁,目光有大半都落在伽罗身上——对于花灯,他并没多少兴趣,但花灯下的美人,就太赏心悦目,甚至叫人挪不开眼了。
月影红霞在满目华彩流光下挪动,伽罗半张脸被遮着,偶尔回头跟他说话,眼底全是快要溢出的笑意,像是晴日春暖的湖面,浮光跃金,光彩惑人。白玉珠流苏编得柔软垂顺,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微晃,红宝石珠子映着脸颊,整齐又旖旎。
身侧的拥挤谢珩浑不在意,甚至熙攘之下,站得离伽罗愈来愈近。
偶尔有人挤过来,谢珩便伸臂护在伽罗肩头,仿佛只要稍微收臂,美人能顷刻入怀。可惜伽罗太不老实,不时便被花灯吸引,几步走脱,半点都未察觉谢珩若即若离的怀抱。
为一寸半尺的距离计较追逐,那是谢珩从未体尝过的滋味。
将近朱雀长街跟长平街的交汇处,战青的低声禀报才拉回谢珩的心思。
“殿下,徐相果然来了,就在那边。”
谢珩随他所指瞧过去,便见街角的酒楼蓬莱春里,宾客盈满,二层拐角处的雅间窗户洞开,里头人影参差,最显眼的就是当今权势赫赫的左相徐公望。
徐公望的旁边,依次坐了次子徐基女婿姚谦,旁边是一座屏风,想必屏风后就是女眷。
“徐坚果然不在这里,他想必是冲殿下来的。”战青低声,“咱们现在过去吗?”
“不急。”谢珩摇头,“逛完这条街再去,看老狐狸能否沉得住气。”
战青犹豫,“徐家人必定已看到了殿下,我怕今晚人多……”
“他还敢在朱雀长街对我下手?”谢珩语气中带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正愁他不露马脚,当街行刺,反倒能遂我意。”
徐家能豢养家奴,跟些见不得光的杀手有牵扯,东宫难道就是吃素的?
谢珩不惧鹰佐的大军,欣然奔赴虎穴,又怎会怕他徐公望的挑衅手段。
拿身手刀剑硬碰硬,他倒更期待。
战青不再言语,只是愈留神戒备。
伽罗专注于花灯,加之熙攘吵闹中听不见低语,浑然不觉,继续赏灯。
谢珩很有耐心的陪着,心思时而在伽罗身上,时而在朱雀街,时而又飞到徐府。中秋花灯会,是最容易趁乱生事的时候,徐相往年端坐府中,这回特意来蓬莱春,欲盖弥彰。想必是被他步步紧逼,终于没了耐心。
如此甚好。
那条大鱼,最好今晚自投罗网,免得他用旁的手段,闹得太不好看。
正想着,忽觉眼前有光芒晃过,回神一瞧,就见伽罗手挑花灯,笑吟吟的看着他。
“刚赢的礼物,京城最好的花灯师傅所做。好不好看?”她笑声清甜,灯光映照下仰头含笑,目光直直照进谢珩心里。
他眼角余光瞥过去,看清那是个鱼形的花灯。
不同于寻常的纸糊或者厚重琉璃做轮廓,这鱼型灯是用打磨极薄的琉璃片做成,头尾精致,栩栩如生,中间片片鱼鳞圆润透亮,拿银线穿起来,里头烛光映照,便如红鲤。
谢珩瞧着伽罗,目光灼灼,“整个京城,最好看。”
☆、40。040
蓬莱春内; 徐公望端坐窗边; 一壶茶已饮得见底。
他年过五旬; 身量并不算高; 长相偏于清癯; 那双眼睛却格外有神; 锋锐犀利,仿佛眼睛一眯,就能将对面的东西看到底。朝堂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 独揽大权把持朝纲数年,那份威仪并不受偏矮的身材和清瘦的形容所影响,反显得短小精悍。
他甚少这样喝茶,可见此时内心不安。
次子徐基才从外面掀帘进来; 见状,眉间忧色更浓。
徐公望却已开口; “如何?”
“他果然安排了人; 暗里搜查蓬莱春。咱们过来六辆马车,全都停在后面的僻巷中; 他们派人翻查后; 又进了酒楼里。”徐基道。
“叫人设法阻拦; 务必倾尽全力。记住——这是最后的机会。必须要让谢珩相信; 努乞已经被我们的马车带到了这座酒楼; 伺机逃脱。全力阻止他们搜查; 哪怕起冲突得罪人; 闹得越厉害越好。”
他口中的努乞; 便是谢珩垂钓已久的大鱼。
努乞是北凉鹰佐的表亲,暗中与徐家来往,这回亲入京城,未料被谢珩的人现踪迹,摸到了徐家门前。这位鬼祟前来的北凉贵族算是徐家通敌的如山铁证,谢珩势在必得,徐家死捏着绝不肯让他落入谢珩掌中,双方躲藏对峙许久,努乞仍旧困在徐家,逃不出谢珩布下的铜墙铁壁。
谢珩以徐坚为靶子,攻势渐厉,大有要跟徐公望撕破脸面,借故冲入徐府搜查的架势。
徐公望没能沉住气,便想趁此花灯会满城混乱的时机,暗度陈仓。
徐基身在徐府,知道外围谢珩的严密布置,这会儿走了一圈口干舌燥,忙抓了茶水润喉,“儿子明白。那位……他还没来?”
“往那边看花灯去了,不知卖的什么关子!”
“花车已经备好了,他……”
“尽量推后,等谢珩进了这边再安排出。”徐公望吩咐罢,往窗外远眺。隔着重重人影,终于看到了几乎被人群淹没的那几个人——谢珩的黑衣并不显眼,但他旁边那身漂亮的披风格外夺目,徐公望何等老辣的眼神,远远瞧见,往左右翻找,果然看到了谢珩和战青。
他们已开始往回走。
徐公望稍稍舒了口气——小半个时辰后花车就得驶来,他并不希望谢珩来得太晚。
隔窗瞧过去,那几个人走得不紧不慢,将回程路侧的花灯细细赏玩,因有屋檐窗扇阻隔视线,时隐时现。徐公望心里简直将谢珩骂了八百遍,不知道那么冷硬狠厉的人,怎会突然起了心思,去赏玩花灯。
强压火气等了两炷香的功夫,才见谢珩姗姗来迟。
满街花灯映照之下,蓬莱春门口亮如白昼,谢珩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柔和,让徐公望生出种错觉,仿佛今晚谢珩来蓬莱春真的是为陪旁边那身份不明的姑娘赏灯,而非跟他殊死搏斗似的。
徐基跟徐公望对视一眼,向姚谦招手,一同出了雅间。
不过片刻,便在廊道内跟谢珩不期而遇。
“拜见太子殿下!”两人从远处走来,像是正要进雅间的样子,见了谢珩,齐齐行礼。
谢珩脚步稍顿,一副楼梯走上来,浑身已是惯常的冷肃威仪。
“徐大人也来赏灯?”他稍感意外。
“家父这两年爱热闹,嫌府中无趣,特意过来赏玩。”徐基意态恭敬。
“徐相也在,那可得见见。”谢珩从善如流。
徐基当即挑起门帘,躬身请谢珩入内,里头徐公望听得动静,也正缓缓起身,待谢珩进门后,便含笑行礼,请他入座。
谢珩当然不会入座,但眼前是当朝左相,他还需存几分客气,不免寒暄。
他的身后,战青紧随而入,示意刘铮守在外面,伽罗和岳华则随之进去。
伽罗在照面之初就看到了跟在徐基身侧的姚谦,讶异过后,淡然垂眸进门。
姚谦却不似她波澜不惊。他认得伽罗的身形,认得伽罗的眼睛,所以即便伽罗红纱覆面,依旧很快认出了她。上回在鸾台寺遇见的事犹在眼前,因谢珩将东宫守得严,他探不到半点内情,疑惑了两个月,仍旧不得要领。
谁知今日,伽罗竟会再次出现在谢珩身边?
她通身上下的打扮,早已跟淮南时天真雅丽的少女不同。昔日的垂髫青丝利落挽起,头顶那饰物的白玉流苏和红宝石打磨得光圆柔润,质地名贵,必定价值不菲。面上的红纱金片、身上的精致衣裙,女侍卫的贴身守护,皆可见她所受的优待。
那袭霞红色的披风蒙了薄纱,被廊道里的灯笼光芒晕染,曼妙之极。
姚谦只觉得那背影美极了,有些失神,脚步缓了片刻,才收回目光。
他见惯了徐兰珠的名贵衣裳饰,对于伽罗这身装束,大致有数。即便是徐兰珠这位跟公主们相交甚好的相府明珠,也甚少有如此精致的披风,那么谢珩待她,恐怕不是寻常礼遇。
姚谦心思翻滚,最末入内,放下珠帘后,站在徐基身后。
“……徐相劳苦,确实该多散心。”是谢珩的声音。
“为百姓谋福祉,为皇上分忧,都是老臣分内的事。”徐公望也不脸红。
谢珩端肃如旧,抬目看到姚谦,遂道:“这回户部账目的事,还是这位姚……”他顿了下,只作想不起姚谦的名字,“压了三四年的账目,他能在两月理清,真是难得的人才。户部这位姚神算的名声,连本宫都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