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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慈恩寺,这回怎的改在了鸾台寺?
她瞧着谢珩的神情,猛然醒悟一事——
当年惠王妃遭人暗算身故,就是在从鸾台寺回城的途中。
永安帝对发妻情深义重,这些年府中正妃之位虚悬,登基后立即追封了文惠皇后,宫中皇后凤印封存,最尊贵的也只有代理后宫事的贵妃,可见始终怀念故人。
那么这场佛事,是为文惠皇后做的了?
她霎时明白了谢珩突然转变的态度。
两人一时无话。
谢珩察觉她的小心翼翼,遂缓了声气,道:“英娥近来心绪欠佳,会常来这里。”
伽罗会意,“多谢殿下提醒,我会留在殿中,不惹公主烦心。”
“嗯。”谢珩复将那图画瞧了两眼,未再逗留,抬步走了。
*
伽罗忽然闲了下来。
满架的书几乎都被她翻遍,除了那本残卷,没有半点旁的线索。离五月底还远,她打听得鸾台寺佛事的日子,想了想,托杜鸿嘉给她带来上好的纸笔,由岚姑帮着磨墨,她早晚焚香抄经。
许多年前的事非她所能左右,事涉夺嫡之争,身袭侯位的祖父要做,连父亲也难奈何。
然而傅家毕竟难逃干系。
谢珩和谢英娥因为那件事失慈,甚至还有胎儿夭折腹中,这些罪孽,都是傅家欠着谢珩一家的。如今谢珩不计前嫌,答允从北凉手中设法搭救父亲,她人微力轻,能报答的实在有限。抄卷佛经,虽不能令逝者起死回生,到底也是点心意。
傅良绍是京中才俊,伽罗自幼随他习字,至淮南后,外祖母又寻了名师指点,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为漂亮。
檀香袅袅,岚姑在案旁研磨,半声也不敢打搅。
直至伽罗抄完一篇,才道:“姑娘手腕酸吗?”
伽罗含笑点头,猫儿般凑到岚姑怀里,“给文惠皇后抄佛经,每一笔都得认真。岚姑你帮我揉揉。娘亲从前也爱礼佛,回头再抄份给她,捐在鸾台寺里……”话未说罢,忽听门外轻扣,伽罗诧然抬头,旋即道:“谁?”
“是我。”门外竟是杜鸿嘉的声音。
伽罗喜出望外,当即过去开门。
门外杜鸿嘉负手而立,见了她,微微一笑。
“表哥走路真跟猫似的,都到了门前,我也没听见。”她含笑请他入内,岚姑帮着倒茶。
杜鸿嘉道:“来了有一阵,听她们说你在抄经,就在外面等。你没听见动静,定是太专注。外面天气甚好,你整日关在屋中,不觉得闷?”
“倒想出去散心,只是——”伽罗挤挤眼睛,低声道:“怕碰见乐安公主。何况如今情形,凡事还需仰仗太子殿下,我可不敢生事。没有殿下允准,我还是在屋中安静抄书。表哥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殿下吩咐过,你是客居在此,公主已回宫了,不必担心。”杜鸿嘉起身,笑道:“出去散散心,我来护驾。”
伽罗依言,带了岚姑在侧,随他出去。
两人自回京后甚少见面,杜鸿嘉昨日才去过傅家,将近况说了,忽而叹气,“老夫人身体每况愈下,近来行事,嗐!老太爷在北凉生死未卜,大舅父和二舅父又被问罪,她想借着徐相的势力挽回颓势,竟打算将你二姐许给徐坚。”
“徐坚?”伽罗顿住脚步,“你没听错?”
“是他。去年徐坚丧妻,颇消沉了一阵。徐相有意给他续弦,老夫人得知,便动了心思。昨日见着你二姐,她哭得可怜,不肯答应,老夫人只责骂她没有孝心,不肯为长辈分忧。”
“哪能这般分忧!二姐才十六岁,那徐坚已三十二岁了!且不说继室的身份,那徐坚的品行受人指摘,连我都听说了。二姐性情傲气,恐怕是宁可嫁入蓬门荜户有才德的人,也不肯跟徐坚。”伽罗恨声,“何况徐相父子又不傻,难道二姐续了弦,他就肯搭救两位伯父?长姐是徐相明媒正娶的儿媳,也没见徐相搭救傅家。”
“是这道理没错。”杜鸿嘉颔首,“徐相自身难保,哪会帮旁人。”
“老夫人这是病急乱投医,却为难了二姐。”伽罗不满。
住在京城的那两年,她被老太爷和老夫人不喜,两位伯父伯母对她自然冷淡。长姐自居侯府嫡长女,向来不爱搭理她,唯有二姐傅婎肯常来看她,说话解闷。
两位伯父落难固然令人心焦,若要设法搭救,本该两位伯母出力。
将二姐傅婎嫁给徐坚做继室,能有何用处?
不说徐家未必答应,以傅婎的性子,怕是绝不肯的。
正自思量,又听杜鸿嘉道:“昨日出府的时候,在外面碰见了那位姚谦。”说话间,炯炯目光瞧着伽罗,如同探究。
伽罗却只一笑,“他?还真巧。”
作者有话要说: 落难少女伽罗的隐秘日记:
某日,天晴。
给谢珩看画忘乎所以,离得太近,他好像生气了。但是——
他的手很好看诶!
伽罗的日记本,啦啦啦~~~
蟹蟹地雷mu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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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自那次邺州偶遇,伽罗竟极少再想起姚谦,陡然听杜鸿嘉提及,多少觉得诧异,“他怎么在傅府外?”
“谁知道呢。”杜鸿嘉耸肩,“他在墙外站着,心事重重。”
伽罗嗤笑。
也是巧了,徐傅两家协力扶持端拱帝夺得皇位,同居相位。长姐傅姮嫁给了徐相的次子徐基,她曾动心过的姚谦娶了徐相的千金徐兰珠,如今老夫人还打算把二姐也送进徐家。这是造的什么孽?
而姚谦既然攀附了徐相,本该春风得意,站在傅府外出神,又是何意?
杜鸿嘉见她垂首不语,便道:“那日在客栈……我没敢多问。但姚谦对不住你,我瞧得出来。伽罗——姚谦攀附权贵遭人背后唾弃,从他同窗那里,我听见了些旧事,不管是恶意中伤还是确有其事,总之不会平白生出流言。别怪表哥说话直,那个被辜负的人,是不是你?”
辜负二字,原本曾令人深夜伤心,而今听来,却格外平静。
伽罗把玩一段柳枝,“是我又如何?在淮南时,他是我外祖父的门生,往来密切。”
她说得云淡风轻,却叫杜鸿嘉猛然揪心。
那天她泪水涟涟的模样印刻在心间,前些天从姚谦的同窗那里听到的议论,更是令他震惊愤怒。他未再提起此事,带着伽罗往花园湖边转了一圈后送她回去,顺道从值房取了给伽罗买好的几件有趣玩意,逗她开心。
出得东宫,杜鸿嘉连衣裳都没换,骑马便奔向户部衙署。
酉时才至,便有户部官员陆续出来,杜鸿嘉等了片刻,姚谦陪着户部右侍郎走了出来,拱手作别。右侍郎神色郁愤,姚谦亦然,摇头叹气的才走了两步,猛然瞧见山岳般堵在四五步外的杜鸿嘉,愣住了。
杜鸿嘉呲牙,“姚谦。”
“阁下是?”姚谦记得这张脸,却不知其身份。
杜鸿嘉淡声道:“东宫左副卫率,杜鸿嘉。去喝一杯?”
他眼中的挑衅毫不掩饰,姚谦自然记得那日杜鸿嘉堵在楼梯口的凶狠架势,心中不服气,便冷声道:“请!”
京城内酒馆甚多,拐过两条街,便是一处有名的酒家。
杜鸿嘉率先入内,要个雅间,吩咐伙计先来两坛北地常喝的烈酒。那伙计殷勤送他至雅间,自去安排,姚谦冷着脸进去,就见杜鸿嘉负手立在桌边,脸色阴沉。
姚谦冷笑,“杜大人是想喝酒,还是寻晦气?”
“寻晦气!”杜鸿嘉跨步上前,挥拳便伦向姚谦侧脸。
姚谦一介文人,哪料到他会如此粗鲁,尚未反应过来,左脸便传来剧痛,骨头都碎了似的。他正憋着满肚子气,当下心中大怒,也挥拳回击过去。
杜鸿嘉不闪不避,挺着胸膛受了,左拳出袖重重击在他胸口。
身手出众的东宫小将本就非姚谦所能消受,加之杜鸿嘉满腔怒气,姚谦吃痛,踉跄后退两步,撞在墙壁上。
甜腥的味道蔓上舌尖,他忍痛擦拭嘴角,看到上面鲜红的血迹。
仿佛郁气随着血被打出,他竟然觉得痛快。
姚谦忽然哈哈大笑,扶着墙壁笑了半天,才愤然指着杜鸿嘉,“是为了伽罗吧?我比不过你的身手,要打吗?来,随便招呼!”惯常的谦和神态化作狰狞,他唾出口中鲜血,道:“杜大人莫非也倾慕伽罗?”
“她是我表妹。”杜鸿嘉冷声,“你怎敢辜负她!”
“你以为我愿意!你以为我想让她伤心!”姚谦厉声,侧头见那伙计捧着两坛酒在门口目瞪口呆,跨步上前便抢了过来。他也不顾身上伤势,一拳捣开,抱起来仰头便喝。
七八口灌下去,辛辣的酒味从喉咙烧入腹中,他举起酒坛,砸在地上。
酒坛甚为牢固,竟未碎裂,只咕噜噜滚到旁边,倒出残酒。
姚谦目中赤红,指着杜鸿嘉质问:“今日既然是寻晦气,我先问你,户部新来的左侍郎刻意刁难,也是你仗着东宫的权势指使的?我知道,我能进户部,全赖左相提拔,那左侍郎诸般刁难,就是想告诫我攀附的下场。可是我有何办法!满京城里都是你这般的人——仗着权势作威作福,肆意欺凌!”
“我不认得左侍郎。”杜鸿嘉道。
姚谦却不信,“那人与东宫来往密切,不是你从中作祟,还能是谁!”
“不是我。”杜鸿嘉重申,“我打你,不靠权势,靠拳头。”
“呵……呵!”姚谦嗤笑,大抵是酒意上涌难以支撑,踉跄至桌边坐着,“我刚上京时,也是满腔热血抱负。男儿纵不能征战沙场,也该在朝堂立一番事业。可你知道国子监是什么情形?有真才实学之人难以出头,倒是你们这些京城官员的纨绔子弟,仗势凌霸,肆意欺辱!朝中取官只看门第,何曾考察才学?不靠左相提拔,我能靠谁?十年寒窗苦读,到头来却被那些纨绔压着难展抱负,你甘心吗?”
“我知道伽罗伤心,我也愧对于她。”姚谦扶在桌面,抬起头来,眼中红丝醒目,“这辈子是我姚谦对不住她。我辜负了她。”
杜鸿嘉冷嗤,笑容隐含轻蔑。
姚谦蓦然起身,揪住他胸口,手背青筋隐约突起,“怎么,你也瞧不起我?论出身,我是不如你。可将来未必!”
杜鸿嘉冷嗤,“我确实瞧不起你。不为出身,为你的志气。从前的名相苏老先生也是出身寒微,中了状元却遭人打压,被安排在穷乡僻壤当小吏,却终凭借斐然政绩居于相位,后来退居灵州,也曾造福一方百姓。姚谦——这不能成为你背叛伽罗的理由。”
“你胡说!苏相若非有人提拔,也只会埋没。”姚谦将杜鸿嘉衣领揪得更紧。
杜鸿嘉挥臂格开,见姚谦又扑上来,当即挥拳,将他打倒在地。
“你如何谋取前途,与我无关。但你负了伽罗,就该教训!”他一脚踢开那碍事的酒坛,拂袖转身,大步出了雅间。
姚谦坐在地上,全身被打得酸痛,他狠狠擦拭血迹,眼神渐而阴鸷。
“教训我……就凭你?走着瞧吧!”
*
次日,姚谦未能去户部衙署。
谢珩下朝回到东宫,同韩荀商议过要事,又召杜鸿嘉吩咐几件事情,末了,道:“姚谦是你打的?”回头见杜鸿嘉脸现愕然,便道:“徐相说的。昨日你约姚谦喝酒,回去时